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未消停，苏知玺和傅九襄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摇了摇头。
听话的语气口风，便知道那两人是辟雍学子，辟雍子弟全是烛都的贵族人家，他们的立场便是烛都大部人官宦的立场，没有人瞧得上那群闹事的书生，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跪在地下的人不过是群蝼蚁，脚一碾，就碎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话听着闹心，傅九襄苏知玺没在摘星楼坐一会便走了。
掌柜的深知内情，在傅九襄走后，便在隔壁桌道：“哎呦我的祖宗呦，你们可知方才边上坐着的是何人啊？”
“何人？难不成还是定北王不成!”有一人喝多了，梗着脖子骂骂咧咧道：“就算是他傅九襄站在我跟前，我也不怕！难不成他还能提刀砍了我不成！”
“祖宗呦，您还真对了！”
扑通——
方才话的那人酒杯咕噜噜地从桌边滚了下去，他傻了。
“九郎，你久未上朝，陛下难道就不派人宣你进宫？”
“宣什么，陛下巴不得我在烛都过得乐不思蜀醉生梦死，我若是天天在他跟前凑，他又该怀疑我是不是居心不轨了。”傅九襄得自嘲。
他这身份，不别的，就这满身的荣宠和桀骜，有一半都是顺帝自己惯出来的，可顺帝惯到头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再下去就该功高盖主了，便一句话收回了对傅九襄的宠爱，让他成了满朝的笑柄。
“咱们这位陛下啊，记不着好，你瞧那苏文弘对着辟雍书生头大吧？是那事是我推给苏文弘的，可我在金銮殿中直言的时候，也没见陛下什么，可见他既想一用着苏文弘，也想拿捏着他。”到此，傅九襄笑得更加讽刺了，“让他们闹吧，他们闹得越乱，谢韩在岭南就越好办事。”
“起来，谢韩已经抵达岭南了吧？”
的确，日子已经过去半月了，就算一路过去再怎么艰险，谢韩也该到岭南了，只是，他们却还被困在了路上。
出了函关口一路往南，本该是顺风顺水的一路，可谢韩一行人路上碰到的山贼盗匪是一波又一波，幸而有傅九襄私底下派的一队人马保护谢韩，要不然，就他们这一群老的老文的文弱的弱的队伍，出了函关口就该没命了。
“大人，我已修书去了锦官城，青山已经派人来接应咱们了。”傅乾历骑在马上，掀开了马车帘子，同谢韩道。
进了蜀地，天气便格外闷热潮湿，再加上前几日行至蜀中，在夜里遭遇了一场劫匪侵袭，谢韩年纪大了，刚进蜀地便病了，此刻他正窝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傅乾历见着谢韩这副模样，不忍心道：“奉常大人还得担心身子才是啊，进了锦官城得请个好大夫，给大人瞧瞧身子才是。”
“老夫无妨，咱们还是抓紧进程，去锦官城才是。”
他们被困在路上，不用猜都知道是岭南那边的人动的脚，他们晚到一日，锦官城内那些人的准备就越充分。
谢韩这一趟，身上带的是顺帝的旨意，官吏改革的风吹了这样久，总要做些什么落到实处才是。
朝中上下所有人的心知肚明，岭南这一次，只怕是要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只是头顶的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他们谁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将谢韩困在路途中，能拖一日是一日。
进了蜀地，谢韩一行人更是直接停在了原地，等着青山前来接应。
“青山传信来了，他已经接到琢殷等人了。”
苏知玺听到这话，抬头道：“奉常大人这一趟当真是不容易啊，前后走了都快一月了吧？”
“琢殷在信里头，他们出了函关口便遭遇了几波劫匪，若不是我私底下派了一拨人，他们哪儿来的命走到岭南。”
“苏文弘昨日又来了一趟，只怕如今辟雍那边他当真是掌控不住了，昨日莺时上街，听辟雍那边学子和书生又闹起来了，连带着十几个人被苏文弘抓进了昭狱，可进了昭狱，没一会闹事的学子就被家里人带走了，剩下的那些书生，苏文弘哪里还敢什么。那些书生是当着烛都百姓的面被抓进去的，若是出了事，苏文弘根本就交代不过去，来来回回的拉扯，辟雍都快成菜市场了。”苏知玺着闲话，傅九襄听的也认真。
片刻后，傅九襄问道：“那你，如今该如何？”
“阿野，你也躲了这么久的清闲，陛下就算再怎么不想让你握大权，如今书生与门阀世家闹成这个样子，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要么将书生赶出烛都，要么将那些世家大族赶尽杀绝，以平民愤。”
苏知玺中持着扇，白玉打的扇骨持上去触感冰凉，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轻声道：“要么死，要么往上爬。”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名利场，那些书生闹事，支持官吏改革，为的不就是自己能够多条入仕的路。
果然，每隔两天，宫里头就来人了。
是入夏后陛下龙体欠安，请各宗族王爷进宫侍疾。
傅九襄就这样被请进了高堂镜中，苏知玺也从别院中搬了回来，酷暑天蝉鸣不断，傅九襄穿着厚重的朝服出了定北王府。
这天热的不同寻常，暴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苏知玺在廊下没站一会儿便累了，他刚准备回书房，就见到千山急匆匆地进了府。
走到苏知玺跟前低声道：“公子，岭南那边，安庆王遇刺了！”
啪！
苏知玺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回头，就见着首阳端着的绿豆汤洒了一地，瓷碗在地上滚了个圈，顺着台阶咕噜噜地滚远了。
首阳神色慌乱地蹲在了地上，边捡着碎碗边道：“公子赎罪，奴婢一时滑，惊吓到了公子。”
苏知玺看了一眼首阳，只是继续问道：“安庆王遇刺，伤势可重？”
千山沉声道：“昨夜安庆王和奉常大人所在的悬泉置突遭大火，幸而青山及时赶到了，这才将奉常大人、沈大人以及安庆王带了出来，不过刺客闯进了安庆王的屋子，安庆王身中两刀，伤势甚危。”
听到这话，首阳的脸色蓦然发白，她立马看向了苏知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