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325章 天真人
    苏朗仪踏着夜色而来。

    苏知玺已在屋中恭候许久,泡好的茶水冒出了咕噜声,窗子没有关进,一阵风吹进来,炭盆中的火星子跳到了盆外,见到人来了,苏知玺微微一笑,“苏丞相,请你一趟可真难。”

    “罗樊刈在哪里?”

    自从半月前他入都,苏朗仪便再也探寻不到罗樊刈的下落,儋州那边也彻底没了消息。

    “罗老板家财万贯,自然人人都想成为罗老板的座上宾。”

    “罗樊刈在你们里?”苏朗仪面色不悦,其实没了一个罗樊刈,他大可以在儋州扶持千千万万个罗樊刈出来,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昌隆柜坊出事之后,苏朗仪没了钱,罗樊刈与他而言就有着举重若轻的作用。

    “把罗樊刈交出来。”苏朗仪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苏知玺笑了笑,他自顾自倒了杯茶,茶香弥漫,他的指尖都泛着暖意,苏知玺温声道:“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希望丞相高抬贵,能放我一马。”

    “您几次三番把我带回来,想利用我来钳制定北王,可您又明明知道,与此事上,您没有分毫胜算。”

    “尽做些无用之事,这可不是您的作风啊!”苏知玺一声感慨。

    他替苏朗仪倒了杯茶,“定北王如今被幽禁上林苑,您关着我,又有何用?王爷如今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不都全凭你们在陛下跟前了什么?既然如此,丞相,拿我换一个罗樊刈,不好么?”

    苏朗仪关着苏知玺,初衷是为了要挟傅九襄,让他在顺帝跟前闭嘴。

    如今傅九襄是闭嘴了,傅乾安吹的风也让顺帝将他关去了上林苑,万事皆如所料。

    苏朗仪静默了片刻,开口道:“雀奴,你倒是留了不少后。”

    “这是自然。”苏知玺微微一笑,“想要在烛都保命,自然要步步算计,步步留心。”

    他们留着罗樊刈没用,但却宁愿关着他,也不让罗樊刈离了定北王府,不管有用没用,人么,总得留在自己上,才有话的会。

    苏朗仪不可能拒绝苏知玺,早在苏知玺亮出底牌,告诉他罗樊刈在定北王府之时,苏知玺就料定了,苏朗仪关不住他。

    送苏知玺离开的当夜,苏知玺还心情尚好地去和傅乾辉了话。

    傅乾辉住在他从前的院子,偏远,安静,苏知玺从客房走过去时都费了大半天的功夫,从前没觉得相府这样大,只觉得这是个牢笼,抬头是四四方方的天,不得自由。

    “雀奴。”傅乾辉看到了苏知玺,站在院门口等着他。

    “书房里头烧着炭火,咱们去书房话吧。”

    “不必。”苏知玺抬头望着稀疏的明月,温声道:“从前我最爱站在廊下,就瞧着这轮月头,弯了,又圆了,终日缠绵病榻。”

    “后来九郎回来了,那日李燃摘星楼设宴,朱雀大街上遥遥一撇,我便在想,这个人,定能搅乱了烛都。”

    “从一开始你便将注意打到了九哥身上,雀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九哥!”傅乾辉又气又恼,忍不住揪住了苏知玺的衣领。

    “可这世间,从来图的不都是一个心甘情愿么?”

    “我做了饵,九郎自愿上钩。”

    “有何不可?”

    苏知玺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他轻轻将傅乾辉的推开了,“你从金尊玉贵,皇后娘娘对你百般呵护,苏朗仪也细心教导,你是苏家的希望。”

    “而我不同,我要从地狱中爬出来,用尽全力,用尽段。”

    “五殿下,你这样天真,日后怎么坐的上高位?”苏知玺的目光悲悯。

    傅乾辉心有不甘,“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转身,嗓音愈发悲愤,“母后觉得我身子孱弱,不是个能成大器的,舅舅也越发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堪重用。雀奴,我那一日甚至在想,若你是我,母后指不定要更开心些,在舅舅眼里,苏家也会更加有望。”

    傅乾辉悲愤之余,剩下的只是兔死狐悲的无奈。

    “可他们从来都没问问我,那个位置——”傅乾辉眸光通红,他压低了音量道:“那个位置,我究竟想不想要!”

    傅乾辉没想过从苏知玺口中找到答案,他只是摆了摆,轻声道:“罢了,我站在这儿,已经下不去了。”

    他回头,望着苏知玺,舅舅家的这个儿子,生的好,脾气也好,从到大没见他红过一次脸,无论什么做什么,他都云淡风轻悠闲从容,可这又不是舅舅家的儿子。

    傅乾辉早就知道了。

    “雀奴,来日不管发生了何事,若我能做到,定会让你和九哥平平安安地离开烛都。”

    “你下的去。”

    “日后出了烛都,就忘了这一切,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带不曾带来过快乐。”

    傅乾辉目送着苏知玺出了相府,他站在苏知玺的院子之中,抬头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黑漆漆的天幕之下不见半分星子。

    雀奴从出生起,便待在这个院子之中。

    再后来,便是千佛寺。

    他踩在人血上,活到了至今。

    “大公子,上林苑在城郊,宫殿建在半山腰,马车上不去,御驾的官道咱们用不了,到时候还请公子自个儿走上去了。”

    “嗯。”

    以至深秋,山中过了一夜,枝头上挂着冰霜,晨光一照,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苏知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中,时不时飞过一阵寒鸦,凄厉的寒鸦声惊碎了一林子的凄清。

    寂静之下,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见了飞鸟扑腾的声音在山林之间响起。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落在了苏知玺脚边,鸽子还在抽动着,翅膀上带着一支箭。

    苏知玺拎起那只鸽子,顺着飞鸟惊动的声音,走到了一片空地上。

    溪水潺潺,深秋的水凉意弥漫了整座山谷,苏知玺拎着鸽子,站在溪边,往远处看去,傅九襄光着膀子站在水中央抓鱼。

    “九郎。”苏知玺轻轻软软地喊了一声。

    他眉眼带着笑意,身后带着晨光,中的鸽子扑腾了两下,进行着最后的挣扎,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整片山谷中就只剩下溪水流动的声音,叮当作响,这声音像极了冬至那日,苏知玺穿着一身红衣、头上戴着傅九襄从库房中翻出来的金冠,满头的珠翠碰撞在一起,经久难消。

    傅九襄就这样抬头,和迟来的苏知玺四目相对。

    “九郎,我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