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辑销售额破千万那天,  学校开始停课复习。

    别的同学在图书馆和寝室看书,时不时开一会差。路采在感谢会上给海报签名,一张接一张签得胳膊仿佛要脱臼。

    别的明星考前动员,  鼓励粉丝好好发挥。路采考前被动员,被语重心长叮嘱加油。

    “路路你过年回家吗?放假了多出来活动吧。”女生递上海报,  趁着这会儿间隙和路采讲话。

    路采道:“好啊,  我们寒假应该能见很多次。”

    接着女生兴奋地问他之前拍的戏什么上映,  他其实不太清楚,有的在后期制作,有的已经送审,周期各不相同。

    不过很多电影会邀请当□□手唱推广曲,  路采也不例外,  几部贺岁档都来问过档期。

    他接了两首,  其中一首还是主题曲,到时候会同剧组一起跑几场宣传。

    感谢会到了后半场,有人问:“为什么公司不辟谣,怎么赚了钱不干活呀?”

    听到她提出了这件事,排在后面的人虽然觉得破坏气氛,但也跟着抗议。

    “以前辟谣挺积极,  现在越来越懒了。”

    路采抬起头:“辟什么谣?”

    那人愤愤不平地:“你和萧老师的绯闻啊,好多离谱的谣言都传得满天飞了!”

    路采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随即记起来是有这么一茬事,有些网友热衷于在匿名论坛编造他的假料。

    他和萧远叙的关系没有公开,给了别人很大的遐想余地。有些编得特别细节,  如同躺在路采和萧远叙床底。

    路采还记得热度最高的帖子写:[利益相关匿了,懂的都懂。路采卖清爽少年人设,其实非常作,  并不是台前表现的那么单纯。]

    [圈内差不多都知道,他去年做了鼻子垫了下巴,公司旗下明星是同一家整容医院,鼻子二次微调的时候是萧远叙陪他去的,还问能不能用萧远叙的肋骨做材料。]

    想到这里,路采忍不住捏了捏自己天生不需要任何调整的鼻梁。

    董哥禁止他回答感情相关问题,和萧远叙沾边的更是要慎重,所以他干脆沉默,只是冲她们露了个微笑。

    人红是非多,进入公众视野得到万千喜爱的同时,难免在阴暗角落被嘴碎,这些胡编乱造想较真都举报不完。

    路采其实不太在意,也没空去搭理。有些人敲键盘挥霍不值钱的时间,他行程满得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时。

    空下来时,他问萧远叙:“你讨厌我的那群人到底怎么想的,不喜欢可以不看呀,怎么比粉丝盯得更紧?编这种黑料有什么意思?”

    萧远叙道:“有些人就是想找发泄口,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做过这种事,对他们来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有满足感。”

    路采茫然:“满足感?”

    “嗯,通过贬低和抨击别人来取悦自己,其实是一种很扭曲的心态吧。”萧远叙道。

    “我以前在海里的时候,大家相处都很和气。”路采道,“可能面对面和隔着屏幕又不太一样。”

    萧远叙道:“确实,他们在你面前大概一个字都不会多讲,甚至在周围人眼里还是个内向的人,但捧着手机什么话都敢出来。”

    路采不太能理解:“还是感觉有哪里很奇怪。”

    “因为你做不到放弃教养,而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当一个恶毒狭隘的人,你不理解他们才正常。”萧远叙道。

    路采叹气:“唉,真是闲的。”

    事业学业最近避无可避地有冲突,他为了兼顾两者忙得晕头转向,身心压力很大。

    过了几天有盛典,路采在候场时,从口袋里掏出叠成豆腐块的试卷来写,被记者抓拍下来当成红毯花絮。

    [同一门高数同一场折磨,握紧了手中的笔,感觉和偶像同甘共苦了一回!]

    [只是共苦没有同甘,看着孩子一身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赞助,感觉他时尚资源level又高了。]

    走完红毯到了后台,罗南洲也注意到了这点:“你是不是接到新代言了?”

    路采对着试卷愁眉苦脸:“嗯,但不是全线的,只是品牌大使。”

    “品牌大使也很牛逼了。你这么用功,还去我的生日派对么?”罗南洲道,“别临时放鸽子啊。”

    路采道:“去啊,怎么不去?为了这个我刚和萧远叙闹了一场,你把游艇准备好等着我来就行。”

    罗南洲愣住:“真难得,萧总居然会和你闹别扭?”

    路采道:“出发来这里之前的事,我报备一声嘛,下周要来你生日派对玩,他转头阴阳怪气了我几句。”

    根据教务处的安排,周一考钢琴,周五考高数,这期间都是空着的,他算中途去给好友庆祝生日。

    这几个月来,他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难得的空闲时间都拿来和萧远叙约会,或是和周鸣庚相处,都没和罗南洲他们好好聚过。

    何况派对在海岛的游艇上举办,路采没去玩过,对此蠢蠢欲动很久了。

    少年本就在好动和贪玩的阶段,所以被邀请时,他一口答应了下来,不料在萧远叙那边受阻。

    罗南洲大开眼界道:“他还会阴阳怪气?”

    “嗯嗯,他问我能不能不去,又问有谁去,是不是池承宣也在。”路采道,“我对的,我好久没见阿承了。”

    他抿了下嘴角,看来这场争执对心情不是没有影响。

    他再道:“然后他垮着脸,我这么想去的话就去吧,考试复习也能往旁边放放。他几个意思呀?”

    罗南洲道:“萧总心,海底针。”

    路采嘀嘀咕咕:“他的心比海底针还难捞。”

    “池承宣昨天和我档期排不开,估计和萧总一样来不了。”罗南洲道,“萧总知道了会不会好点?”

    路采用笔戳着试卷,逞强道:“谁管他好不好?”

    “几岁的人了,吵这种没必要的架?”

    “不知道不知道,这句话你问他去,他月底二十八,好意思和我这个十九的拌嘴?”

    罗南洲恨不得当场嗑起瓜子:“哟呵,你们真拌起来了?你回他什么了?”

    “什么叫想去就去?他不同意就直接嘛,但、但我是一定会去的!”

    路采完把笔一撂,下意识要去掏手机,好像是眼前的题目做不出来,想去求助月底的寿星。

    然而把手机解锁之后,他后知后觉他俩正在闹矛盾,自己这么一来岂不是主动示好?

    他不情不愿地把手机塞了回去,再收拾试卷和笔,低头理了理本就熨帖的衣服。

    这场典礼萧远叙也会出席,不过和明星们不是在一起被筹划安排。

    路采本来想问萧远叙坐在哪里,待会会不会被安排活动,这下住了好奇,反正主办不可能不把这位贵宾安排妥当。

    他自己坐在罗南洲和叶灯的后面那排,同龄中算是最靠前的一批,开场时镜头往他这边扫了下。

    这次他被提名了两个奖项,来之前董哥提醒过,新人奖很有可能轮到自己。

    路采朝着停住的镜头微微颔首,试图树立一个冷静沉着的形象,然而下一秒自己便表情破功。

    摄影师估计被主办方吩咐过,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把镜头对准了另一个区的萧远叙。

    萧远叙神色冷淡,大屏幕投映着他找不出瑕疵的脸,底下隐隐有惊呼和感叹,还有人看向了路采。

    路采努力摆出一副更冷淡的脸,还瞪了量自己的某个人一眼。

    可惜他眼睛水汪汪的,浑身气质也纯净可爱,瞪人并没什么实际威慑力,那人反而抛了个媚眼给他。

    路采:?

    美人鱼心想,你们娱乐圈好怪呀。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伪装生闷气的冰山,殊不知落在其他人眼里,更像为奖项暗自紧张的炸毛猫。

    颁奖时主办会穿插舞台表演,路采被安排在中场,唱了销售额前不久破千万的新歌。

    这首歌的填词编曲由他和左邱合作,现场表演也是两个人一起,左邱作为自己的伴唱有二十秒歌词。

    “第一次在台上不用动嘴,出场费还能照样赚。”左邱挺开心。

    路采道:“邱哥你待会还有一场?”

    “是啊,乐队招到了新鼓手,Fourth不用改名成Third了。”左邱道,“你好像兴致不是很高?”

    路采道:“可能会情不自禁唱得很苦情。”

    左邱不以为意:“有些歌反而是现场版本的受欢迎,歌手有时候骗不过麦克风,藏不住近期情绪,那种情绪往往更直观和浓烈,更能感染人。”

    歌曲本就偏重抒情,完全可以有沉重些的氛围演绎,他没觉得有问题。

    但是左邱万万没想到,路采的苦情苦到一定境界,不止台下有人拿出纸巾,自己在台上听到都快要忍不住流几滴眼泪。

    “请问你发生了什么??”左邱下台后诧异。

    路采捏着裤子袋里的练习卷,想着半张不会写,再郁闷着不能让萧远叙教,又惦记罗南洲的生日派对。

    他道:“左老师,你体验过失恋的感觉吗?”

    左邱恍惚道:“别喊我这个母胎solo的人叫老师,路老师,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那人现在甩了你?”

    “没甩我,但甩我脸色看!”

    路采的法有些夸张,实际倒没这么严重,顶多互相堵心。

    左邱实战经验为零,理论知识充足,积极地提出看法。

    “甩你脸色就是甩你的前兆,你可要心了,能互相体谅就不要往死里逼。”他道。

    路采道:“我是要心,他是心眼!咦,听上去怎么很登对?”

    之后回到观众席,流程推进了一会,已经到了揭幕路采被提名的奖项。

    “今晚的最佳新人奖入围名单是……”主持人在台上朗朗报幕。

    报过名单后,另一位主持看了眼台本,透露道:“得奖的歌手大家应该蛮眼熟,对的是眼熟,不止是耳熟。”

    “我之前以为他是演员,毕竟长得这么好看。”主持人接话,“后来听到他的歌,感觉被震惊了,他的音色和技巧都无可挑剔。”

    “最近我的闹钟是他的新歌,真的一首比一首惊喜,设置成那首以后我起床气都比平时一点。”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注视路采,路采不由地局促起来,叠起手指轻轻擦过鼻尖。

    他深呼吸了两下,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路!我就猜肯定是你。”罗南洲转头祝贺。

    路采上台领奖,盯着黑漆漆的话筒,一时脑袋空白,准备好的获奖感言一个字都不上来。

    “路老师,这个时候你最先想到的是谁呢?”主持人暖场。

    路采虽然背地里恋爱,但还有做明星的分寸,看着四面八方对准自己的摄像机,条件反射般地:“最先感谢的是我的粉丝。”

    理智在兴奋中回笼,他组织好了语言。

    他又:“能被关注和喜爱是幸运的事情,很开心今年能和大家遇见,能站在这里也多亏了你们的支持。”

    美人鱼以往没少受瞩目,可穿着正装捧个奖杯,感受又有不同。

    他有点不适应,腼腆地低了下头,再抬头时注意到了萧远叙。

    男人坐得离舞台非常近,姿态优雅自若,注视自己的眼神一贯很认真。

    目光交汇的刹那,路采感觉整个人忽地静了下来,如在海里张皇失措时抱住了可以依赖的浮木。

    他顿了顿,紧接着扬起嘴角,遏制不住调皮捣蛋的念头。

    路采也没有遏制,逗弄道:“在这里也谢谢萧老师的喜欢。”

    他故意不喊萧总,这种称呼使得俩人听上去更亲昵。

    话音还没落下,场内嗅到八卦的气息,便传来一阵起哄,完以后掌声响得比之前更久。

    萧远叙微微怔了怔,面对路采的张扬,跟着拍了拍手。

    在外人眼里,这样的反应非常从容得体。

    但路采心知肚明,这人一向低调内敛,此刻估计快要无措到找条缝钻进去了。

    路采道:“我是冬天里被他捡进公司的,这一年里有劳指教,我长大了很多,但这些还不够,不过看在今晚拿了奖的份上,你要不要让着我一点?”

    几个娱乐业老总坐在萧远叙周围,闻言凑起热闹,怂恿着让他赶紧回答。

    萧远叙笑得风度:“大歌星了算,有人能拒绝他吗。”

    这种互动暧昧不清,知道内情的彼此心照不宣,不知道的独自云里雾里。

    接下来路采感谢了家人和经纪人,表现没有错漏。

    另外一项被提名的奖也很快揭晓答案,最后给了某位资历深厚的制作人。路采不觉得遗憾,真心朝对方道了贺喜。

    典礼在深夜散场,他坐上保姆车,萧远叙已经在车内等他。

    萧远叙道:“路,恭喜你。”

    这是示好的信号,路采也不是矫情做作的人,巴不得跳过冲突,赶紧把矛盾掀篇。

    于是他愉快道:“我这算不算金榜题名啊?”

    “算。”萧远叙道。

    “和金榜题名并列的叫什么来着,今晚能喜上加喜吗?”路采问。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萧远叙道,“还有洞房花烛夜。”

    路采忽地有些安静,继而耳根有点红,冒出来一句:“我哥今晚回澳城了。”

    ……

    萧远叙实在想不出来,有谁的洞房花烛夜是讲数学卷子的。

    这张卷子比考试的难度高,被路采用铅笔做完了半张,让萧远叙发现错误的就擦掉,然后萧远叙照做了一会。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把男朋友辛苦写的试卷差不多擦干净了。

    萧远叙:“……”

    路采洗得一身清爽香气,难得有耐心抹了身体乳,在许久没睡过的萧家大床上了两个滚。

    他对卷子的现状一无所知,瞥向萧远叙穿着睡衣的放松的背影,之前的郁闷已经抛到脑后。

    这种时刻应该浓情蜜意地些情话,路采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子,没挤出好听的来,气人的倒是先来了一句。

    “你觉得这条泳裤怎么样?我穿会好看吗?”他开网购软件,翻出为海岛和游艇收藏的东西。

    萧远叙转过头,语气里有几分危险的意味:“忘了你屁股长什么样了,我看看。”

    路采没察觉到危险,亲亲热热地贴过去了。

    四十分钟后。

    他瘫软在衣帽间的地毯上,抹了下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水。

    面前是一张落地镜,上面乱七八糟。但在刚才,它照得清清楚楚,让路采也看了看自己长什么样。

    萧远叙温柔地把他抱起来,去浴室清理了下,再放回床上。

    路采泡进热水里没多久便累得睡着了,盖被子时不免被弄醒,不太高兴地蹬了萧远叙一脚。

    然而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脚抵在萧远叙膝盖上,被握着脚踝塞回了被子里。

    他很快又闭上眼帘,沙哑地:“我要吃炸薯条。”

    萧远叙道:“多吃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

    “我要吃炸薯条。”路采可怜巴巴地重复。

    萧远叙投降:“现在给你去买,你休息一会。”

    路采得寸进尺地加要求:“想吃沿喜西路街口的,城管来了老板会把车推了就跑的那家。”

    萧远叙想到那口锅的颜色,胃里一阵翻涌:“用的全是地沟油。”

    “家族传统,基因遗传,路最爱吃地沟油了。”路采撒娇。

    萧远叙道:“不是最爱去海岛坐游艇了吗?”

    路采听他提起这话题,没退让:“都喜欢,我比较多情。”

    萧远叙去为多情的男朋友买薯条了,这家街边摊专做夜间生意,开在夜店扎堆的沿喜西路附近,很多人蹦迪完会去买几盒炸物。

    因为没有固定店面,所以遇不遇得到纯属随缘。

    萧远叙开车过去一看,今晚还在营业,如了路采的愿。

    “澄也真是的,发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街头站着一位女士,相貌教人分不清年龄具体多大。

    来来往往许多豪车和靓男美女,她新鲜地量了几眼:“老公,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

    “好像有很多夜店,你要不要去?我们开个卡座,背着两个孩子喝几杯。”她挽着的男人。

    女士道:“唉,怎么就联系不上澄呢,这事把他俩叫上才有趣啊。”

    男人道:“饿了,先搞点薯条吃。”

    萧远叙心想,这夫妻挺有生活情趣,家庭氛围也好,还会和孩子拼酒。

    他排在他们后面,轮到他们俩时,店家摆了摆手。

    “我们这儿不刷卡也不收现金,只能扫码付款。”店家道。

    萧远叙见他们不方便,好意道:“你们把钱给我吧,我扫码。”

    男人道谢,把崭新的纸币递给了萧远叙。

    拿到炸得金黄酥脆的薯条,男人看了眼店家身前的黑锅。

    他和女士:“这种东西叫地沟油吧?不能多吃。”

    女士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段路,道:“家族传统,基因遗传,我最爱吃地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