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周鸣庚面无表情地看着早餐。

    路采活蹦乱跳地从厨房出来,拿着两盒冷藏的牛奶:“你要喝巧克力味的还是香蕉味的?”

    周鸣庚下意识地要“巧克力”,看着路采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  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副样子十分谨慎,生怕自己态度一软,  路采就要得寸进尺地收拾行李去和男朋友同居了。

    “喝巧克力的吧,  上次看你拆开过这瓶。”路采道,  “太凉了要不要热一下?”

    周鸣庚不习惯道:“我们平时拿出来就喝了,你今天这么讲究?”

    “啊?因、因为阿远一般会给我热。”路采道。

    周鸣庚:“……”

    他看着路采献殷勤,再联想到萧远叙之前具有讨好意味的表现。

    又是送字画,又是介绍拍卖行老板,  其中意图也解释得清了。

    周鸣庚曾经一头雾水,  以为这人在筹划什么商业合作,  现在恍然大悟,敢情是看上他弟了。

    景聂咬了口吐司,望向路采忙里忙外的身影,奇怪:“殿下怎么这么有活力?”

    周鸣庚道:“昨天和他老板逛街被我撞个正着。”

    他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但嘴上并不承认,只把萧远叙成老板。

    景聂窘迫道:“嗯……”

    “他什么时候放寒假来着?”

    景聂道:“还有一个月呢,  不过春节那会儿的通告都要准备起来了,好像这周就要录贺岁综艺。”

    “哥,  景聂,我有早课先走啦!”路采端出来两杯温热的牛奶,“晚上见。”

    他之前觉得周鸣庚担忧过多,  把娱乐圈想得太坏,非要自己去学校里待几年。

    真到了校园里,路采感觉这份安排是好好考虑过的。

    跑行程时,  他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从中观察和模仿,让自己更好地伪装融入。

    但他就像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大部分时间被注视被簇拥,遇到的多数人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深入的交集碰撞。

    在这种步调之中,其实很容易有真空感,自己被高高悬挂起来,具体的人和物离他很远。

    现在不太一样,美人鱼体验着寻常的衣食住行,与眼前世界建立起千丝万缕的羁绊。

    他没有再努力伪装成人类,他正在积极地当一个人类。

    不过对待数学实在积极不起来。

    “我觉得我补基础要从胎教读物补起。”路采道,“你们人类真的是,怎么有爸妈给婴儿讲导数??”

    萧远叙鼓励道:“你现在已经知道104乘5是多少了,距离及格还会远吗?”

    路采道:“很远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音乐学院怎么要开数学课?即便难度相对很低,也着实令人为难。

    不过这既然不能改变,自己只能接受,这学期以来,拼死拼活恶补了不少知识。

    但他再怎么聪明和努力,毕竟没受过人类的系统性文化教育,基础不能用灾后重建来形容,该属于无中生有。

    随堂测他只考了四十多分,不是垫底也是倒数。

    路采向来顺风顺水,即便卡壳了也是一点就通,第一次被这样击,心里烦得要命。

    “不做题了,反正肯定挂科了。”路采闷闷不乐道,“你在干什么呢?”

    他俩在语音电话,尽管周鸣庚不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依旧在坚决抵制,所以自己不敢出门约会,以免戳中他脆弱的崩溃处。

    现在放学了,路采没直接回家,坐在校外的甜品店里。

    萧远叙道:“待在公司,给宝宝写题型总结,等下要去开会。”

    路采嘀咕道:“那我还是再做做看吧,你切换成视频给我看一下?”

    屏幕那边从黑色跳转出了画面,镜头对准实木桌,纸面上字体工整地写了大半。

    排版简洁清晰,梳理的也都是重点,让人比较看得下去。

    路采蹙了下眉头:“你最近胃不舒服?”

    他注意到水杯旁有一盒胃药,是自己之前吃过的那种。

    “没,刚才在抽屉里看到,本来想放到药盒里的,一顺手搁在这里了。”萧远叙道。

    路采不相信,转头电话给萧家的司机。

    司机萧远叙前不久坐车时都捂着胃,好像是吃辣没节制,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

    当晚,路采问周鸣庚是不是知道萧远叙吃不了辣。

    周鸣庚道:“哟,来给你老板讨公道了?”

    路采抓狂:“和你认真的,他都吃药了,你能不能别跷二郎腿?”

    周鸣庚在吊儿郎当地看电视,节目上正播着家庭调解类节目。

    被路采一,他端正了坐姿,道:“原来是他朝你卖惨啊。”

    “他没有,是司机告诉我的。”路采道,“你别把他想得那么有心机。”

    “他要是不你的歪主意,我至于捉弄他?我又没逼他喝,当时也想不到他能这么菜啊……”周鸣庚瞥见路采的表情,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路采道:“你知道什么了?”

    周鸣庚思索片刻,语气和缓又不失坚定地应对:“他和我们饮食喜好不符,不适合成为一家人。”

    路采想“我愿意为他不吃辣”,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去刺激周鸣庚。

    过了会,周鸣庚有一场酒局,路采没跟着去玩,喊上景聂跑到厨房里鼓捣了半天。

    他在指导下熬了一碗猪肚鸡汤,放进保温罐里去找了萧远叙。

    最近路采风头正盛,关注度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区外有很多狗仔和私生在蹲守。

    碍着这边安保很严密,他们只能在附近徘徊,没有办法进来。

    路采搭了邻居的顺风车混出去,被送到某个公交站台后,再车到萧氏公司。

    因为萧远叙在开会,他被秘书接进去后等了两个时,陷在椅子上时不时瞌睡。

    “你怎么过来了?”萧远叙推门进来。

    路采了个激灵,趴到桌上道:“明天除了上课还有练琴,晚上我哥也不出去,周末又得录节目,只有这会儿能来看你一眼。”

    萧远叙轻轻笑道:“现在你比我要忙。”

    “想见的人再忙也会见的,来不来尝尝这个?”路采开保温罐。

    萧远叙怔了怔,道:“大明星客气了,过来看我都会捎夜宵了。”

    路采抬手去摁住他的胃,动作力道不重,却不容忽视。

    “你也客气了,难受还一个人捂着。”他道。

    萧远叙道:“已经不难受了,你别担心。”

    路采松开手,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萧远叙偏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很需要我,前不久还自信满满地跟我哥这么。”路采道。

    萧远叙道:“路,我的确很需要你。”

    路采单手支着下巴,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那你以后不要这样喔。”

    人鱼天真烂漫,处事开朗随和,一直是消极绝缘体。

    但今晚为此隐约紧张,他想来不太明白,自己以往没心没肺,变得善感是否是爱的一种反应?

    晃神之际,他被萧远叙喂了一口鸡汤。

    路采得意地轻哼:“真好吃,不知道是哪位海螺姑娘这么心灵手巧。”

    萧远叙道:“这位海螺姑娘报的什么恩啊?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做过好人好事?”

    “长得这么帅就是做好事,指定你当新歌MV的男主角。”路采道。

    时至今日,依旧陆陆续续有导演带着剧本邀请萧远叙。

    敬业的考虑到萧远叙贴近人物气质,投机取巧的看上萧远叙能带来热度,无非是这两种盘算。

    头一回有人理直气壮地单纯他长得帅,他也头一回没明确回绝。

    萧远叙道:“你算付多少出场费?”

    路采道:“我一般白嫖,你要钱就去和董哥商量。”

    “不要钱要人,肉偿吧。”萧远叙淡淡道。

    路采“噫”了声,假装不熟地感叹道:“怎么萧总看着有模有样,实际不是一个正经人啊?”

    萧远叙笑了笑,看起来有几分恶劣:“最近比较爱当流氓,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给他继续耍流氓的时间,周鸣庚一通电话过来,两个人被迫喊停。

    路采大晚上一声不吭跑得没影,被提前回家的周鸣庚逮个正着,并气势汹汹要来这边找人。

    “你是不是溜去找萧远叙了?这人算计好的吧,我一不在就来拐我弟弟!”周鸣庚骂骂咧咧。

    路采慌忙解释:“不是他拐我的。”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被萧远叙握着,本来搁在膝盖上,继而被牵了起来,贴了贴萧远叙的脸颊。

    少年的指尖纤细白皙,指甲盖是淡粉色的,食指屈起来剐蹭了下萧远叙的掌心,示意他不要乱动。

    然而萧远叙仿佛没收到暗示,轻轻地用牙齿咬住了路采的食指。

    路采为此呼吸一窒,得磕磕绊绊:“啊?刚才什么来着,你、你来接我好了。”

    “查了下导航离得真够远的,开车要半个多时。”周鸣庚嘟囔。

    “那我自己回来好啦。”路采瞥见萧远叙,喉结上下滚动了个来回。

    周鸣庚立即:“那不行,最近那么多记者盯着你呢,我今天还见到好几个举灯牌的私生!你一个人回来多不方便啊。”

    路采感受着指尖力道加重,抿住了嘴唇:“唔……”

    周鸣庚爽快道:“你还是在那儿等着我吧,哎,话在你心里,哥哥和老板哪个更好?”

    据路采所知,很多幼崽在时候,都会面临爸爸好还是妈妈好这个问题。

    他爸有时候也会来逗他,但他妈妈过,这么逼问孩子其实是很不好的行为,会让孩害怕和恐慌。

    而路采不是幼崽了,害怕倒没有,无语是非常无语。

    他道:“哥,你怎么这么幼稚?年龄超过五岁的都不怎么乐意接你这话。”

    周鸣庚道:“我哪里幼稚了,是真的很好奇啊?”

    路采倍感不可理喻:“你们两个有什么好比较的呀?”

    另外一边几乎是同时,他感觉萧远叙舌尖往前抵,吮了下自己的指尖。

    路采顿时头皮发麻,后背好似猛地窜起一股电流,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担心自己气息不稳被周鸣庚听出不对劲。

    他哭笑不得:“你不至于独占欲这么强吧,我和我哥电话也要捣乱?不能在边上做点自己的事吗!”

    萧远叙熟练且温柔地把路采抱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我有在做自己的事啊。”

    “你明明就一直在偷看我。”路采不相信这套辞。

    萧远叙道:“我在纠结怎么吻你不容易惹你哥生气,后来想想算了。”

    细碎的吻落在路采脸上,再拨开高领毛衣,流连到修长的脖颈上。

    有时没能克制,没轻没重地留下了吻痕,路采招架不住,渐渐把其他事抛到脑后。

    “什么算了?”他晕乎乎道。

    萧远叙道:“现在在他那边,我还在呼吸都可以是他生气的点。而且有更重要的事情控制不住去想。”

    以当下情意绵绵的浪漫氛围,就算萧远叙下一句问的是哈希函数答案,路采也会奋不顾身地为他解答。

    路采搂住萧远叙,一边支起耳朵,一边语调软糯道:“想什么?来听听。”

    萧远叙道:“可以直接讲吗?”

    路采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不能直接讲的,在男朋友面前还害羞?”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他的眼睛却和初遇时一样又亮又澄澈。

    萧远叙微微低头望了过去,彼此靠得很近,琥珀色的瞳子里满满映着自己。

    在路采饱含鼓励的目光里,萧远叙犹豫了下,忍不住问:“老公和哥哥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