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棒要一点,  甜不辣也要一点。”路采在推车前指指这个点点那个。

    流动麻辣烫摊神出鬼没,路采在车窗外见到一个,就喊萧远叙停了车。

    附近没有车位可停,  萧远叙这时候在围着几条马路兜圈。路采争分夺秒,盯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且没有卫生保证的食物咽了口口水。

    “你是路采吗?”有人问,“路采?我可不可以问你要签名啊?”

    这是群初中生,刚放了晚自修来这边填肚子,心翼翼地量着这个孩子堆里的大人。

    路采见自己被认出来,爽快地在他们的笔记本上签了名字,  一放开笔就把视线直直地挪回自己那碗麻辣烫。

    然而就在店主要递给他——

    “城管来了,诶城管来了!”

    有几辆同做路边摊生意的电动三轮车飞驰而过,  不忘转头告知落下的同行。

    时迟那时快,  摊主骑上驾驶座,  左手端碗,  右手握住车把,发动后就晃晃悠悠地开车。

    跟着寒风一起吹来的,  还有一句“咱回见”。

    路采:???

    他刚扫了码付完钱,  差一点点就要吃到甜不辣,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不是,我们哪里见?你把碗留下啊?”路采跑追上去。

    拖着一大堆食材和机器的电动车骑不快,摊主开出巷子吃到红灯,很快停了下来。

    路采执着地在后面跟着,  听到手机在响,以为是萧远叙问自己多久能买好,  于是一时没管,三步并两步上前要回了麻辣烫。

    他端起碗,自己拿了盒盖,  扣好包盒后正巧见到了萧远叙的车,于是站在路边挥了挥手。

    上车之后他发现不是萧远叙的电话,而是串陌生数字,便疑惑地回了过去。

    萧远叙看一眼记住了号码,在通讯录查了下发现是位导演,此时应该正在导叶灯的新戏。

    “请问路老师吗?”导演沙哑地问。

    路采察觉到对方语气悲伤焦急,不由地愣了愣,问:“您好,有什么事?”

    导演不忍将事故告知于他,为难地看了眼身边表情沉重的工作人员。

    距离叶灯和周鸣庚失踪已经有两个时,这会儿既是冬天,又是晚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亲人有权利也必须知道这些。

    “路老师,是关于令兄的事。”导演道,“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路采满头雾水,再记起周鸣庚去剧组探班了,还简单地以为周鸣庚不慎搞破坏,以至于导演找家属告状。

    “你、你哥哥不见了。”导演,“我们正在找他,一定会尽全力去找的,这个我包票,但搜救人员生还几率不大……”

    路采无声地张了张嘴,半晌没能给出反应,仿佛听不懂导演在什么。

    紧接着,导演悲痛道:“怪我,怪我没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掉海里去了!”

    人鱼整条鱼一松:。

    另外一边,导演刚要解释来龙去脉,就听到不远处破了死寂和抽泣,突然闹了起来。

    “叶灯和周鸣庚回来了,导演!”摄像师喊,“导演你不用电话了!”

    导演正战战兢兢手握电话:。

    06

    叶灯一回来,就被痛哭流涕的助理抱住,随即被送上救护车,进行了彻彻底底的一番仔细检查。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又被风吹了至少半时,即便周鸣庚努力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但叶灯还是在后半夜发起了高烧。

    睡觉之前他抓着周鸣庚的手,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对方不在了,胡乱地想要寻找。

    “别动,扎着针呢。”周鸣庚道。

    可是叶灯坚持要牵,循着声音摸索过来,覆在周鸣庚手背上面。

    这样似乎能让叶灯安稳一点,他又在生病的难受中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周鸣庚枕着胳膊饶有兴致地量他,等到吊瓶输液完,护士拔掉了针,才趴在床边睡过去。

    第二天,助理轻手轻脚来病房,发现叶灯已经醒了。

    这人故意没叫醒周鸣庚,正举着手机,试图拍下对方睡颜。

    不料被外人当场撞破,他嗖地一下把手机藏到背后,十分警惕且羞恼地望了过去,而助理选择性装瞎。

    叶灯朝助理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助理会意,几乎是用气声在讲话。

    “导演让你多多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剧组上上下下都乐意等着,进度被耽搁归根结底也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灯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没事,再挂一次吊瓶,我的烧应该就退得差不多了。”

    助理觉得他太辛苦,刻苦是好事,前脚死里逃生,后脚透支身体可不行。

    他道:“凉姐电话里了,你必须休息三天,让我把你押在这儿。”

    “五天。”

    话音落下,助理登时吓得不敢动。只见周鸣庚并没有刚醒来那种犯迷糊的模样,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俩。

    “三天吧,我又没有磕着撞着。”叶灯松动态度。

    周鸣庚不算讨价还价:“待满五天。”

    他之前从不阻止叶灯在事业上的勤奋,哪怕别人怎么劝叶灯都没用,哪怕经纪人找到他,委婉地表示叶灯也许只听他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

    周鸣庚不容拒绝地完,抬手贴了下叶灯的额头,发现对方还在浑身发烫。

    大冬天落过水,还一度短暂昏迷,哪是两三天就休养得好的。

    “以前你想怎么做,我都放手,因为凡事都有个尺度,我以为你心里够明白。”周鸣庚道。

    有的事情不用列得清楚,他们知道对方的底线,也有一套互相妥协、无需多言只用自觉遵守的规则。

    有野心可以,带伤上戏可以,抱病走红毯也可以,如果是大伤重病就不行。

    这套规则并不靠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来约束,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在意程度。

    够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关心和干涉,但又死死忍住了去退让,周鸣庚一直在退让。

    他是个混不吝的人,看着霸道,可是难得这么强势:“现在想想,也怪我不吭声,让你习惯了这么逼自己,还怎么让你松下来。”

    叶灯生着病,脑子里有如一团浆糊,下意识地要如往常般坚持。此时听周鸣庚着,他缓缓抿起了嘴,像是不再强撑的前兆。

    “那就五天。”叶灯道。

    助理本来以为这事悬了,毕竟叶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服叶灯休息一会的难度在工作事项中排前三,更别是让人家愿意放五天假。

    见叶灯答应,助理连忙道:“好了五天啊!”

    他是来送早饭的,送完便出去了,病房里弥漫着米粥的香味。

    周鸣庚一边灿烂地给叶灯喂粥,一边着着开始不着调:“多吃点,身体养好点,我怕守寡。”

    叶灯道:“我娶你了吗,你守寡?”

    周鸣庚身为厚脸皮,这种提问只是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的恩情都可以加到更年期那天去了,你怎么可以穿上裤子不认我?”

    叶灯道:“认认认,给我多捞点肉松。”

    早饭吃到一半,他忽地咬住勺子,神色凝重地看着周鸣庚。

    周鸣庚:?

    “你是人鱼。”叶灯道。

    明明看过尾巴了,他却得将信将疑。

    周鸣庚难得没有岔,语义确切地道:“是。”

    叶灯蹙眉咽下无味的白粥,随即灵光一现,挑事:“那么久不告诉我,你当过我是你老公么?”

    周鸣庚道:“我是担心吓到你,你接受不了怎么办!”

    叶灯道:“你不信任我?”

    周鸣庚察觉到叶灯在故意找茬:???

    天地良心,一开始不,是因为没有必要,谁会和契约床伴袒露自己最重要的身份秘密?

    到现在还没,自己真的并非不信任,只是怕叶灯接受不了。

    如果吓到对方的话,自己宁可一辈子用人类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化形后他们的的确确就是人类,现代最精密的医学仪器都检验不出差别,做任何体检都不用顾虑。

    不过他相信叶灯不会的,原先自己已经做过计划,算挑个风和日丽的空档,和叶灯好好摊牌,只是被意外断。

    “我发誓我没有。”周鸣庚道。

    叶灯道:“是吗?你有喜欢我到可以出这种事的地步?”

    他不曾捅破过窗户纸,这下一问,周鸣庚的心意就仿佛搁在太阳光下。

    昨晚算是堪堪路过了阎王殿,现在他们能坐在一起聊天,没人会纠结这种事情,两者相比之下实在是细枝末节。

    包括剧组会有多少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八卦会不会传开,叶灯都不再去想。

    周鸣庚趣:“是啊,我拿路采的男朋友发誓……”

    叶灯笑了出来,狡黠道:“你用不着冒着被弟弟知道后,追在你后面的风险,去给我买份鸡蛋灌饼就好了。”

    周鸣庚心,就知道你要使唤我跑腿。

    他任劳任怨地起身,接着听到叶灯:“我知道,我比你这个最重要的秘密,还要重要一百倍。”

    要不是这样,在他被卷走的瞬间,周鸣庚怎么会不顾一切地追上来?

    没考虑被自己看见了尾巴会怎么样,甚至没考虑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样,是事后才长舒一口气——幸好别人应该没看见。

    单单凭这一点,叶灯就没不接受的道理。

    何况自己爱他。

    “可我没有这种秘密能跟你交换,你先别走,靠过来一点。”叶灯道。

    周鸣庚靠过去,见叶灯扯断了两根头发,在自己手指上了个结。

    等去买鸡蛋灌饼,在人堆里排队时,周鸣庚望着头发丝发呆,忽地放声笑了出来,惹得其他人纷纷回头瞧他。

    然而他一点都不管,他只管叶灯是在自己无名指上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