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的水轻玥,从床帐后出声问道:“怎么了?”

    紫苏将门外的人带了进来:“奴婢刚隐约感应到外面有周护卫的气息,开门时,见他正盘腿坐在门外。”

    闻言,水轻玥将头从床帐后伸了出来:“不是让你去休息吗?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周子夜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声音清冷:“外院距长公主这里太远。”

    “你是怕我这里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赶不及?”水轻玥笑了起来,“这里是守卫重重的皇宫,而且紫苏和白芷身手都很好,你就放心去睡吧。”

    “职责所在。”

    完,周子夜又准备去门外继续坐着。

    “回来,”水轻玥将人喊住,“外面天这么冷,又还在下雪,你想冻死是吧?”

    周子夜一板一眼道:“冻不死。”

    水轻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是,你武功高强,冻不死,但我心疼,行了吧?”

    想了一下,她指着远在大殿另一头的软塌道:“你去那边软塌上将就一晚,明儿我再重新给你划个院子出来。”

    见周子夜站着没动,水轻玥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道:“困死啦,别想些有的没的,都赶紧睡觉。”

    闻言,紫苏将殿里的帷幔都放了下来,而后去了水轻玥床旁边的暖阁里。

    周子夜垂着眼走到软塌旁,盘腿坐了上去,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慢慢闭上了双眼。

    依旧是沾满鲜血的脚印,一个一个倒下的家人,长剑穿透腹部时的剧痛,以及……鲜血过喉时的铁锈味。

    周子夜缓缓睁开双眼,最开始梦回那夜的场景时,他还会惊慌失措,大汗淋漓,但是现在已经麻木了,毕竟每晚都能梦到。

    他仰起头,紧紧盯着从横梁上垂下来的帷幔,像是要透过这层层布料,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人。半晌后,他将手掌紧紧地按在胸口,仿佛这上面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如此鲜活,如此信任,又如此温暖的那人。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天刚放亮时停了下来,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落在地上。

    水轻玥制止了正准备行礼的侍卫,蹑手蹑脚地走进乾朗宫,而后一巴掌拍在背对着门的辰佑帝后背上:“皇兄,早!”

    “噗……”

    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赏画的辰佑帝,一口水直接噗了出来:“你想谋杀兄长是吧?”

    待他看清画上都是茶水后,直接撸起袖子,朝水轻玥扑去:“水轻玥,你赔我画!”

    见情况不妙,水轻玥一边绕着桌子跑,一边笑道:“皇兄,我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今天必须揍你一顿。”

    “大不了我给你画一幅。”

    “呸!你那跟鬼画符一样的画,谁要?”

    最终,辰佑帝一把将水轻玥拉住,揪着她的耳朵道:“还调不调皮?还捣不捣蛋?”

    “皇兄,疼,疼,我知道错啦。”

    见辰佑帝没有松手的意思,水轻玥便高呼道:“子夜,救命啊。”

    瞬息间,一道身影飞身而入,一把震开辰佑帝的手,将水轻玥护在身后。

    辰佑帝诧异地挑了挑眉:“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刀,闯进了朕的乾朗宫。”

    而藏在暗处傻了眼的龙影卫,这才反应过来,抽出刀将周子夜团团围住。

    见状,水轻玥将周子夜拉到她身后,搂着辰佑帝的胳膊,笑道:“怎么样?妹妹的眼光好吧?他连你的乾朗宫都敢闯。”

    辰佑帝冲四周的龙影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隐回暗处:“这就是你挑选的贴身护卫?很不错。”

    闻言,水轻玥暗暗松了口气,对着周子夜道:“还不快赔罪。”

    周子夜跪拜道:“周子夜见过陛下,请陛下恕罪。”

    辰佑帝将他扶了起来,拍着肩膀笑道:“何罪之有?轻玥是朕最疼爱的妹妹,你是她的贴身护卫,朕希望你能保持这种,能为她闯入任何境地的勇气。”

    “是!”

    又陪着辰佑帝了半天话,水轻玥才带着周子夜出了乾朗宫。

    “你是不是傻,那是乾朗宫,你也敢带刀闯?”在回福安宫的路上,水轻玥忍不住道,“你也不怕被我皇兄砍了?”

    周子夜神色不动:“只要能护长公主周全,任何地方我都敢闯。”

    水轻玥看了眼比她高一个头的周子夜,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蹲下。”

    见周子夜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水轻玥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语调带笑:“傻!”

    周子夜缓缓摸了下额头,微微抿着嘴,垂着眼紧随其后。

    回到福安宫后,紫苏替水轻玥解下披风,换了一个新的手炉放在她手里:“长公主,工部的人到了。”

    “微臣见过长公主。”工部侍郎田恒誉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水轻玥笑着抬了抬手:“辛苦田大人特意来一趟,紫苏,上茶。”

    见整座福安宫里的宫人,谦卑有礼,长公主也没什么架子,田侍郎暗自点了点头,在陛下这么多年的荣宠下,长公主还是这般性子,真不愧是他们大辰唯一的长公主。

    瞧着长公主跟他孙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田侍郎忍不住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不知长公主唤微臣来有何吩咐?”

    水轻玥将田侍郎带到正殿的侧边,指着院墙道:“我想在隔壁建一座院子,然后在这里开一个角门,将两边连通,不知可否行得通?”

    田侍郎抽出随身携带的图纸,仔细看了看:“这事儿简单,不知那座院子要建成何种模样?”

    闻言,水轻玥对着周子夜道:“这个院子是给你建的,要什么样子,你自己跟田大人沟通。”

    周子夜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给我建的?”

    水轻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要不然你住哪儿?以后那里就是你家了,所以你有什么要求,一定要跟田大人清楚。”

    他可以有个家了?

    周子夜有些茫然地跟在田侍郎后面,去勘探隔壁的地形,商量图纸。

    工部办事的效率非常高,不到三天,一座巧的院子便坐落在福安宫左后角,与水轻玥所居住的正殿,仅隔一道带有角门的院墙。

    一切收尾后,水轻玥率先朝那座院走去:“走,去看看子夜的新家。”

    通过一座可容三人并排而行的角门,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偏房,一座花榭,一座演武台。

    除了花榭四周中了些花卉,整座院子光秃秃的,水轻玥摇头道:“太简陋了。”

    只是当她看见周子夜面色柔和地量院时,便知这图纸是他画的,也没再什么。

    这时,王福带着一队太监,大箱箱地走了进来:“长公主,陛下听您这院建成了,便差奴才送了些东西过来。”

    “皇兄还是这么体贴。”水轻玥笑着点了点头,“晚上我请皇兄和皇嫂吃火锅,王公公,你也来啊。”

    王福笑眯眯道:“好嘞,多谢长公主。”

    水轻玥拿胳膊肘撞了撞周子夜:“给院儿取个名。”

    周子夜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正仰着一张脸看着他,眼里是明晃晃地笑意,披在身上的火红披风,衬得她整个人鲜活又艳丽。

    “如意。”

    水轻玥眨眨眼:“这么土的名字?算了,你喜欢就好。”

    周子夜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像是想扯出一个浅笑,最后却因太久没笑过而失败了似的。

    日头刚刚西斜,如意苑的正房里已经架起了两张圆桌,每个桌子上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子,四周摆满了各色菜肴。

    “好香啊,你们不会已经开吃了吧?”

    “姑姑,我们来了。”

    水轻玥一手挽着辰佑帝,一手挽着皇后娘娘,笑道:“皇兄皇嫂,你们再不来,我们就真的开吃了。”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辰佑帝对给他行礼的众人笑道:“不必多礼,朕就是来蹭饭的。”

    王福,紫苏以及白芷三人坐在一起,一边烫着菜,一边低声交流着,偶尔爆发出阵阵轻笑。

    与他们同一桌的周子夜,则显得格格不入,挺直着腰背,一板一眼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既不话,也无甚表情,只是目光时不时的从隔壁桌的水轻玥身上扫过。

    隔壁桌则是热闹非凡,也可以是鸡飞狗跳。

    “泽川,你吃了我烫的羊肉。”

    “姑姑,那明明是我烫的,大哥,你还给我。”

    “先下手有吃的,后下手干瞪眼。哎哎,二弟,那鹿筋丸子是我的。”

    “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来,姑姑,分你两个。”

    “兔肉放在火锅里怎么是这个味道?皇兄,给你吃。”

    “还有这个白菜,父皇,给你。”

    “父皇,这个好辣,你帮忙吃了吧。”

    辰佑帝看着碗里,被三个熊孩子丢过来的各种不好吃的菜,眼角抽了抽:“再把自己不吃的丢到我碗里,你们下个月的月例就没了。”

    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而后,水轻玥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辰佑帝碗里:“这个鱼我爱吃,分皇兄你一点。”

    “丸子也好吃,父皇你多吃点。”

    “还有这个藕夹,父皇,儿子分你几个。”

    一眨眼的功夫,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山,辰佑帝深吸几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自己养大的熊孩子,只能自己兜着。

    见状,皇后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而后将辰佑帝面前的碗端了起来,将里面的菜分别倒进三个熊孩子的碗里:“吃完,不许剩!”

    见三个熊孩子瘪着嘴,乖乖的吃菜,辰佑帝夹了一个鹌鹑蛋放进嘴里:“今儿的火锅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