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夜一把掀开压在身上的敌军, 将刺入腹部的长矛拔出,淡淡道:“可还撑得住?”

    与他背靠背的齐戍疆,将右手的板斧换到了左手, 大笑道:“哈哈哈, 痛快, 老子天生就适合战场。”

    一旁的画影啐了一口血水,咧着嘴道:“死不了, 老子还没娶媳妇儿嘞。”

    随后赶到的几名特使,将围攻过来的敌军斩于刀下, 喘着气笑道:“哥儿几个,阿时耳那孙子就在眼前, 青史留名的机会到了,冲啊!”

    一声怒吼,几人便再次朝前厮杀。

    坐在战车上的阿时耳,见一队人不停的朝他杀来,慌忙传令调更多的人来阻拦,却不想, 他的人马此刻都与齐朝戈的人混战在一起, 根本无暇顾及到他。

    见战况不妙,他转身便想跑, 不料,一把滴着鲜血的长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飞身过来的周子夜,冷声道:“要么降,要么死。”

    站在城墙上的水轻玥, 见北寒军队突然大乱, 提着裙角便往城门口跑。

    “太好了, 太好了, 我们赢了!”鲁木心抱着徐翰章,又哭又笑地道。

    副统帅赵旭峰带着人开始接手战场,治疗伤员,寻回忠士遗体,看管战俘,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几名特使各个身上都挂满了伤,但无一战亡。

    面色苍白的画影,龇牙咧嘴地躺在担架上,笑道:“哎,哎,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军医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嘞,可不能瘸了。”

    右侧胳膊少了一大块皮肉,能清晰看到筋骨的齐戍疆,拖着一身血走到鲁木心面前:“鲁姑娘,你看我这胳膊还能治不?左手耍板斧,总没右手来的痛快。”

    “能!”红着眼角的鲁木心拍着胸口道,“我保证你的右手能跟从前无二。”

    走在最后的周子夜,浑身浴血,一身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眉眼柔和的走到水轻玥跟前,抬了抬手,而后又放了下来,笑道:“你别哭,我回来了。”

    水轻玥一把抱住他,却根本不敢用力,只将头埋在他胸前:“欢迎回来。”

    随后,最忙的便是鲁木心,提着药箱匆匆穿梭在各军帐间。

    刚换下血衣便昏睡了过去的周子夜,此刻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这人一向沉默又强大,仿佛能扛住一切,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水轻玥将两个手炉塞进被子,细细掖好被角,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半晌后,她伸出一只手,从周子夜的眉眼脸颊上一一划过

    “长公主,您先去歇会儿吧,奴婢守在这儿。”紫苏又往床旁的火盆里添了些木炭,“鲁姑娘也了,周护卫失血过多,明日才能醒。”

    水轻玥依旧盯着床上未动,只低声问道:“齐将军和画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都已经换过药歇下了。”

    又用手试了一下周子夜额头的温度,见一切如常,水轻玥才有所放松,她随意披了一件斗篷:“你守在这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

    完胜仗的营地,比往日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一些喧闹。

    “哈哈哈,王位继承人都被我们给抓了,这次看那北寒还怎么得瑟。”

    “阿时耳那孙子应该值不少钱吧?”

    “对对,必须让北寒割地赔款。”

    ……

    听到军帐里传出来的声音,水轻玥低沉的心情稍有所缓解,又路过了几个帐篷,才到达主帐外。

    “见过长公主。”

    水轻玥朝齐朝戈和赵旭峰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我军伤亡如何?”

    “末将正在跟国公爷汇报,”赵旭峰面色不算特别难看,“战死八百七十一名将士,伤者五千三百四十七人,比预计的要好太多。”

    “北寒有七万人马,而我们只有三万,这种程度的伤亡,确实算是轻的,而且我们还活捉了阿时耳。”吊着胳膊的齐朝戈道,“这多亏了几位特使,特别是周护卫。”

    “对,”赵旭峰点头头,“十几人就敢深入敌阵,特使们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这次我们能大获全胜他们的功劳最大。”

    水轻玥正色道:“不管是特使们,还是两位将军帅领的边关将士,都是我大辰的功臣,你们所流的血汗后人都会铭记。”

    齐朝戈双手抱拳:“末将等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不敢妄谈什么名垂青史。”

    水轻玥也没再继续这些空话,所有人的封赏自会由辰佑帝定夺,她便只问道:“伤者不少,雪城的药材衣物可还充足?”

    “请长公主放心,这些东西都很充足,”赵旭峰笑道,“拨给雪城下半年的钱粮物资,早在六月中旬便已经送达,而且数量也比我们上报的要多。”

    闻言,水轻玥点了点头,她皇兄早有圣谕,一切钱粮物资都以边关将士为先,而且她们大辰也不差钱。

    从主帐出来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为了防止北寒夜袭抢夺他们的大皇子,营地里安排了较平日多几倍的巡逻士兵。

    “我来吧。“

    回到营帐时,水轻玥见紫苏端着碗,正准备给周子夜喂药,她便将药碗接了过去。

    一碗药喂下后,她将周子夜嘴角的药汁擦拭干净,对着紫苏道:“去休息吧,你明儿还要去给木心下手。”

    “那怎么能行?”紫苏连忙拒绝,“长公主,还是奴婢守在这儿,奴婢撑得住,这一路你都没好好休息过……”

    “紫苏,”水轻玥提高了音量,“去休息,这是命令。”

    无奈,紫苏只得退出了营帐,

    水轻玥轻轻地握着周子夜的手,低声道:“我想陪着你,而且你也想让我陪着你,对不对?”

    “嗯。”

    突然,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在水轻玥头顶炸响,只见周子夜紧闭的双眼正在慢慢睁开。

    “你醒了?可有不舒服?身上疼不疼?木心不是你明儿才能醒?我去叫木心……”

    “长公主,”周子夜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阻止了水轻玥的动作,“习武之人,对自己身体都很熟悉,我没事。”

    水轻玥又坐回了床边,将掌心覆在周子夜额头,皱着眉问道:“怎么现在就醒了,可是伤口疼的厉害?”

    周子夜浅笑道:“我不放心长公主。”

    闻言,水轻玥只觉心中又酸又涩:“我可是在我们大辰的军营中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子夜慢慢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水轻玥眼角:“我怕你哭。”

    “你在,我就不会哭。”

    水轻玥含糊不清地了一句,而后又快速问道:“伤口疼不疼?”

    “这点伤对我来不算什么,”周子夜将手缩回了被窝,“夜深了,长公主去歇息吧。”

    “我再陪你一会儿。”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话,只静静地看着彼此,却又好像什么都了,气氛突然缱绻了起来。

    最终,失血过多的周子夜,又慢慢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已大亮,营帐内暖融融的,只是里面没有第二个人的踪迹。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自觉没什么大碍,便披了一件大氅走出营帐。

    “周护卫,你怎么下床了?”从隔壁帐篷出来的鲁木心,连忙扶住周子夜的胳膊,“你可流了不少血,而且腹部的伤也不浅。”

    “这种程度的伤不算什么,”周子夜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胳膊,“长公主呢?”

    提着药箱跟在鲁木心身后的紫苏,指着东头的营帐道:“在探望受伤的将士。”

    一夜未睡的水轻玥,眼圈带着一丝青紫色,但精神气儿还不错:“人手可还够?”

    军医长一边分配着药材一边道:“重伤的将士不是很多,再加上鲁姑娘送来的祖传伤药配方,我们应付得来。”

    “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完,水轻玥不再扰军医长,慢慢在营帐内巡视着,不少士兵便偷偷量起她来,既好奇又敬畏。

    “长公主,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一校尉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这里实在是太杂乱了,血腥味又重……”

    “快躺下,”水轻玥连忙道,“我来看看你们,将军伤势如何?”

    校尉不甚在意地摇头道:“伤,多谢长公主关心。”

    “将军这一谢字轻玥受之有愧,大辰该谢谢你们,请将军好好养伤。”

    临出营帐时,水轻玥见一士兵偷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便走了过去,轻声道:“伤得重不重?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

    那士兵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道:“只……只是腿被砍……砍了一刀,不重,您真是……真是长公主?”

    水轻玥笑着点头道:“对,我是水轻玥,大辰的长公主。“

    “我还以为是假的。”那士兵骚了骚后脑勺,憨笑道,“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皇亲国戚。”

    “是不是有些失望?”水轻玥开起了玩笑,“然来皇亲国戚也没长三头六臂。”

    “不是,不是,”那士兵快速看了水轻玥一眼,脸上的血色直接蔓延到了脖子下面,“长公主您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真的!”

    水轻玥眉眼弯弯:“谢谢,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称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