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营帐内出现了一阵骚动,水轻玥抬眼望去,只见周子夜走了进来。

    军营是一个崇尚实力的地方, 只要足够强大, 便能赢得他人的尊重。

    显然, 敢冲入敌军阵营,并且活捉了敌方统帅的周子夜, 在这群将士心中足够勇猛强大。

    “你醒了?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伤口疼不疼?”水轻玥连忙扶住周子夜的胳膊,“走, 我们回去。”

    周子夜朝营帐内的将士拱了拱手,而后才走了出去。

    水轻玥一脸担忧的继续问道:“你现在能下床吗?伤口有没有裂开?”

    “我没事, ”周子夜神色柔和,“只要不用力,要不了几天伤便能痊愈。”

    “真的?那这几天你还是尽量在床上躺着。”

    待二人回到营帐时,鲁木心和紫苏正坐在桌旁吃早饭。

    “我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先开始吃了,”鲁木心三两口便将手里的馒头咽了下去, 而后又拿起了一个, “长公主你别见怪。”

    “辛苦你们了。”水轻玥扶着周子夜坐了下来,“早上我去看齐将军他们时, 他们都多亏了你,他们才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完,鲁木心用碗装了几个馒头:“翰章从昨儿晚上起,便一直在招呼那个什么阿时耳, 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我跟您一起去, ”紫苏盛了一碗粥端在手里, “我也去见识见识北寒国的大皇子长什么鸟样儿。”

    周子夜见桌上只有粗面馒头加白米粥, 便道:“我重新去给你做些吃的。”

    “去床上躺着,”水轻玥横了他一眼,指着床铺道,“你身上还有伤不知道?你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我吃什么不是吃?”

    见她脸上都带了丝怒气,周子夜抿着嘴躺回床上。

    水轻玥端着一碗粥坐在了床旁边,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到周子夜嘴边:“自己都一身伤了,还想着去给我做吃的?”

    周子夜只觉以往吃的山珍海味都没这几勺白粥甜,静静吃了半碗后,他才轻声道:“长公主比什么都重要。”

    水轻玥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你主子?”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答案,水轻玥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气恼。

    这么藏得住话,憋死算了!

    “在来雪城的路上时,我跟你过,等我们到了这儿,便到处转转,好好领阅一下不同于中原的风光,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水轻玥替周子夜掖好被角,略带歉意地道。

    周子夜摇摇头,面色温和中又带着几丝敬佩:“我们已经见识到了雪城最好的风景。”

    水轻玥脑中滑过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点了点头:“对,我们确实已经看到了。”

    战后第三日晚上,营地里飘起了上万盏孔明灯,这是军营里的将士在为他们战死的同胞送行。

    “齐帅,我也可以点一盏吗?”

    齐朝戈看了水轻玥一眼,将手里的孔明灯递了过去:“有长公主这盏灯,他们会走得很安心。”

    伴随着越飘越高的孔明灯,独属于边关将士的战歌也在营地上空回响:

    大风起兮鼓声扬

    长.枪鸣兮战八方

    山河辽阔 卫我边疆

    马革裹尸又何妨

    纵马挥戈兮乾坤朗朗

    夜灯长明兮魂归故乡

    白骨荒魂醉卧沙场

    不负年少轻狂

    ……

    曲词简单又直白,却最能烫熨人心。

    待歌声渐歇时,水轻玥轻声道:“子夜,你会一直都在,对不对?”

    周子夜看着灯火下的水轻玥,眼神温柔且坚定:“长公主在哪,我便在哪。”

    一直到第四日早上,徐翰章才一脸疲惫的从关押阿时耳的营帐里走出来。

    他朝水轻玥一拱手:“长公主,阿时耳那厮已经服软了,就算您现在问他,他老子穿什么颜色的底裤,他都会乖乖地交代。”

    “辛苦了,你去歇着,剩下的交给我们。”

    完,水轻玥又看向齐朝戈:“齐帅,我想将阿时耳押解回京,你意下如何?”

    “好,末将是个粗人,行军仗这些末将在行,但是跟北寒耍嘴皮子斗心机,还是朝中那帮文臣比较靠谱,这次一定要让北寒好好脱一层。”齐朝戈点头道,“不过末将有一个请求,北寒的战马非常健壮,到时候一定要找他们多要一些战马。”

    “没问题,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没了,北寒的其他东西都不如我们大辰的,剩下的都由陛下定夺。”

    “那好,我决定明日便启程回京,”水轻玥点了点头,“有劳齐帅安排押送战俘的人马。”

    听到要回京了,从京城出来的一行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而水轻玥则带着周子夜去了关押阿时耳的帐篷。

    “能在徐翰章大人手底下坚持三天三夜才服软,你也算是条汉子,”水轻玥在囚车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妄想侵犯我大辰边境,其心可诛!”

    听到徐翰章的名字,阿时耳忍不住了个寒战,连忙道:“您,您想要什么?割地赔款,战马钱粮,我什么都答应,只要您能放我回去。”

    “用什么东西换你回去,想必你父皇会派使团带着国书来我大辰详谈,就不用你费心了。”水轻玥冷冷道,“我今儿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您,我绝对知无不言。”阿时耳连连点头。

    水轻玥看了站在身后的周子夜一眼,问道:“对于章图帕,就是后来在我大辰江南定居,将姓氏改为章姓的章图帕一家,你知道多少?”

    “章图帕……章图帕……”

    阿时耳默默念了几遍,而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您的可能是章图帕.库奇,他是我父皇的内侍,很是聪明的一个人,二十多年前被我父皇派去贵国寻找什么东西,后来疯了。”

    “疯了?你是他还活着?”周子夜语气冰冷。

    阿时耳缩了缩脖子:“还活着在,大概十五六年前,他突然疯疯癫癫的出现在我们北寒,父皇便将他带了回去。”

    周子夜又问道:“还有什么具体消息?”

    “至于我父皇让他找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听他好像找到了,但在准备回国时出了事。他全家上下,连带着被他请去护送的镖局,都被人灭了口,他虽然侥幸逃脱了,但人却疯了。”

    周子夜紧紧握着刀柄,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人现在在哪儿?”

    “被我父皇圈禁在宫里,”阿时耳面露不解,“也不知我父皇让他找的是什么奇珍异宝,这都十五六年了,还一直在四处找大夫,想将他的疯病治好,只可惜一直没有效果。”

    待出了营帐,周子夜有些茫然地站在寒风中,对于灭门之仇,他在暗阁时默默调查了十多年,却一无所获。

    不料,来水轻玥身边不到一年,便接二连三地得到消息。先是从江南柳家那儿,知道托镖的是章家,并且章家也遭人血洗。现在又知道了章家还有一个活口,若是能见到那章图帕,岂不离找到仇家更近一步?

    想到这儿,周子夜看向一旁的水轻玥,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祈求:“长公主……”

    “你那是什么表情?”水轻玥踮起脚尖,曲指在周子夜额头上弹了一下,“放心,我知道你要什么。”

    “谢长公主,”周子夜摸了摸额头,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意,“这里冷,我们回营帐。”

    将水轻玥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又将一杯热茶放在了她手里,周子夜才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那北寒的皇帝肯不肯将人交出来。”

    “他肯定会交出来的,章图帕在他手里,只是一个疯子。”水轻玥喝了口热茶,只觉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而我们大辰的医术可比他们北寒好太多,只有将人交到我们手里,章图帕的疯病才有可能被治好,那么他还有一丝希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闻言,周子夜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茶水,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是不是可以终结多年的噩梦了?

    翌日,副统帅赵旭峰率领五千将士,押解着北寒国大皇子阿时耳等战俘,随水轻玥带领的巡视队伍一同南下回京。

    离京时还是六月中旬,酷暑难耐,回来时却已是年关将近,寒风瑟瑟。

    离城门还有点距离,便已能听到城内传出来的欢闹声,水轻玥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只见城墙上插满了五色锦旗,城门更是大开。

    “停车,让赵将军他们先进城,”她指挥着马车将道路让开,“这是属于他们的。”

    闻言,本走在最前面的齐戍疆等特使,便都立在了路旁,等候着赵旭峰率领的边关将士先过去。

    赵旭峰路过水轻玥的马车时,用力一拱手,而后挺起胸膛,精神抖擞的朝城门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也都挺直了腰身,握紧手中的长.枪,步伐坚定,仅仅五千人马,却走出了上万人的气势。

    今儿虽是个大晴天,但也寒风萧瑟,不过京城的百姓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一早便伸长脖子守在路两旁。

    不管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笑容,手里捧着或白或红的梅花,更是有不少人将准备过年时穿的新衣服提前穿了出来。

    “啊啊啊啊,来了,来了。”

    “欢迎回家。”

    “将军们辛苦了。”

    突然,守在路两旁的百姓们都沸腾了起来,一边欢呼着,一边将手里的花瓣洒向路中间。

    刚迈入城门的赵旭峰,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了一跳,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路两旁百姓眼里的高兴、感激与骄傲,心头慢慢滚烫了起来。

    这便是他们守卫的子民,这便是他们抛头颅扫热血捍卫的大辰,一切都值了!

    待走到神武门时,只见辰佑帝带着两位皇子和百官早已立在门下,赵旭峰连忙率领将士跪拜道:“末将赵旭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起,辛苦了。”辰佑帝亲手将赵旭峰扶了起来。

    而后,他高声道:“众位将士辛苦了,有尔等儿郎,乃朕的福气,乃大辰的福气,我大辰必能万古长安!”

    从进城门起,便心潮澎湃的边关将士们,此刻更是热血沸腾,高呼道:“我等必护大辰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