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慕凌抬手一点他的眉心, 一道灵光瞬时融入幼雪识海,幼雪没有丝毫反抗,就让她随意的将他藏在灵海渗出的秘密都调了出来。

    珠帘两侧的纱幔无风自动, 慢慢化为缕缕轻烟, 然后变成了白玉青瓦的开阔广场。

    新上天的仙童仙娥成排跽跪在地上, 等着聆听教训之后,被仙官分配到各个天宫去服侍。

    这时一片雪青色的裙摆出现在垂头听训的幼雪的面前。

    “把头抬起来看看。”衣决主人的声音清清懒懒的, 他抬起头,入眼便看到了一张艳若……他想不出该用什么来比拟那一瞬的惊艳。他在凡间修炼时, 见过初春的夭桃,压雪的棠梨, 可在这样一张脸面前,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好干净的一张脸。”那人浅笑着道。

    可他心里却只想:“好干净的一双眼睛。”

    浅浅的颜色,又清澈又温暖,眼中还带着些他这一生都未见过的惊艳之色。

    他是下界普普通通的溪石得道,能成仙不过是仗着修炼的岁月长,出身平平资质平平, 就连容貌也如他灰扑扑的原身一般平凡的挑不出一点亮眼的地方。

    但眼前的这位放在天界一众仙姿玉骨的仙神之中也叫人见之难忘的仙上, 却用那样的,仿佛发现了什么了至宝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瞬他如同顽石一般的心, 仿佛在这一瞬间开出了灵窍,而那唯一的灵窍中只有一个影子……

    在仙尊问他“要不要跟着我”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点的头,怎么起的身, 又是怎么跟着她到了天衍宫。

    他眼中的仙尊, 虽然有些任性, 但对待他们这些仙仆态度总是很温和的。

    只是自那之后, 她就再也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可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围绕在她身边的美人太多了,清纯的、美艳的、热情的、疏冷的,每一个都美得叫他自惭形秽。

    有时候,石心中唯一的灵窍中空得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就会对着镜子,模仿着她看那些美人的神情,轻轻地看自己一眼。天长日久,他便忘了自己原本脸上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了,无意识地弯一弯唇,嘴角便能翘起与她一致无二的角度来。

    原本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他这样平平的石头,非美玉非宝石,能得她一青眼,能一直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已经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

    可后来有一日,笼在春风煦日的仙尊突然回了头,神色认真到那双浅淡的眸中甚至可以看到他平凡的脸。

    她问他为何每次她带人回来,清衍上神便会默声走开,然后独自站在窗口。

    她有时候她会偷偷的去看清衍上神在看什么,最后发现他好像什么也没看,只是那样站着而已,但脸上的神情却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她问他:“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笑得有些苦涩,嘴角的弧度瞬时就失去了她的神韵。他那应该是落寞吧。

    喜欢一个人,便免不了想要让她只看着自己,想拥有她全部的注意……他絮絮叨叨地着,也不知道是在自己还是在清衍上神。只记得,在那场对话中自己落在她眼中浅浅淡淡的影子……

    不过仙尊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从那以后,仙尊便再也没有带人回过天衍宫,甚至后来还和清衍上神正式结为了道侣。

    或许是仙尊曾经和清衍上神提过这件事,后来有一次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一贯高冷巍峨的上神还私下对他了声谢谢,他低着头将自己心窍中满满的落寞藏起来,恭贺上神与仙尊的新婚之喜。

    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发现她可以为了一个人改变,会比看着她如流水一般的换身边的美人,更叫人觉得寂寞。

    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那颗石头心中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仙尊,幼雪只是,想让您再看幼雪一眼。”

    过往的种种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这个房间中变换着,幼雪却全然没有遮掩心念的意思,虔诚地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她,一如当年那个刚刚踏入天界的仙童。

    “三万年,从一个的仙童,到现在藏着一身上神修为的仙官,幼雪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本尊看你一眼?”慕凌的话语中带着些愉悦,眼神中却没有太多温度。她懒怠地躺回靠榻上,抬起手看着手腕上服帖柔软的红绸:“所以你就这样,让本尊成为你的阶下之囚,让本尊不见天日,再也看不到别人?”

    一块顽石,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默不作声地升到了上神的境界,却依旧藏着一身修为,每日在她面前垂手侍立、恭顺心的做一个仙官。

    直到她晋神失败,才露出爪牙,将她困于这金笼玉室之中。还化为她的样子,将她的一切模仿地惟妙惟肖,瞒过了天界,甚至她身边的人……

    “有趣,还真是有趣。”慕凌忽然笑出了声,“如果只是这样,你又何必帮他做事?所以有什么是他能给,本尊给不了的吗?”

    “那自然是真心。”周围的幻景再次扭曲拉长变成一个颀长的人影。

    幼雪见了人影之后,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怎么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慕凌从靠榻上站起身,那些红绫就像是披在她身上的披肩飘带一般,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舞着变长。

    她看着面前苍白俊美的男子,赤足一步步走在他的面前,微微扬起面,伸手用尖利的指尖划破他苍白削尖的下巴:“这是从哪个倒霉的上古魔物那儿抢来的身体?”

    随着鲜血染红她的指尖,她身上的红绫也倏然收紧,要将她生生拉回到清溪灵玉靠上。

    直到眼前披着上古魔物的皮的男子,用视线轻扫了一下她身上的混元绫,这些像是吸足了鲜血一般的绸缎才算是安分了下来。

    “本来不想以这幅面目来见阿凌的,但受人之托也没有办法。”男子微微笑起,掌心化出了一枚鲜红饱满的极品清元魔果,温柔地抓起慕凌的手,将果子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上,“这是你身边的那个魅,托我培育的,是要送给你的。这样的心意,不好让幼雪代替你领受,所以培育完成之后,我便亲自给阿凌送来了。”

    “阿凌?”慕凌捏起手上鲜活的仿佛会跳动的魔果咬了一口,鲜红的汁液便从她的嘴角渗出,“听清元魔果的味道,和培育它的魔的心窍的味道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慕凌垂下眼看着自己已经插入面前男子胸膛的手,手正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正想尝一尝啊。”她道,语气无辜,就想是个贪恋甜食的孩子。

    “如果阿凌想尝尝的话,我也没有意见。”男子笑着低下头,望着慕凌捏着自己的心窍的手,“不过据我所知,我的这具身躯的魔物的名字叫荀越,和你身边的那个叫念无,不,应该叫晏无的魅有契约连心,这个魔物死了,我不过是换一个身躯的事,但你的那个相好可就要陪着一起死了。”

    “对了,我的好阿凌还不知道吧,那个晏无,很早之前就认识你呢。就是你在下界时,一直跟在你身后叫你凌姐姐的那个……弟弟。”

    “怎么样?舍得吗?”男子笑着摸了一下已然嵌入她血肉之中的混元绫上的血迹,将沾着她的血的手指放入嘴中,品道,“这个味道,还沾着些人的味道,看来这一遭下界的经历对你的影响不。”

    慕凌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放开了捏着他心窍的手,一边收回手一边坦然道:“那自然是舍不得的。”

    “呵……”男子看着她的样子蓦然轻笑一声,道,“为何我当年就没有这般坦然?”

    弥长卿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他刚走出太古墟时,遇到的第一个人。

    一开始她嫌他没有真正的感情,可当他为了她而强行让本体“苏醒”拥有了真正的情感后,她又恨他让世界变成了那样残忍的样子。

    不过好在,在他拥有了真正的感情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她是那么平庸无奇,除了最初像是印随一般的好感,她根本无法让他生出真正的爱意。

    弥长卿垂眸看着慕凌,果然只有和他一样,真正的神明的化身,才配的上他的感情。

    “对了,有件事应该让我的阿凌知道。”他伸手一点点拂去慕凌被混元绫掐出的,几可见骨的伤痕,宠溺而温柔地道,“你历劫时的那个道侣,泽霄帝君到长生宫提亲了,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

    “你替我答应?”慕凌眼波流转,放声笑道,“那是你替我去洞房呢?还是幼雪?”

    “哈哈哈……”弥长卿笑道,“你放心,我对他们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你的那些玩具,我一个都不会动。我只是想用灵偶取一点神族血脉的纯i阳罢了。”

    泽霄虽多次历劫,但都是神魂下界,他的神体依旧是元丨阳之体。

    而所谓的灵偶,这是用慕凌的心头血造出的人偶,因为沾染了慕凌的心头血,气息足以瞒过上神。只是这种灵偶并没灵魂,熟识之人稍加相处便能察觉出其不对劲的地方,故而并无法长久欺骗身边人。

    “纯i阳?”慕凌笑道,“道侣被那种东西夺了初元,我岂非亏大了,你要怎么赔我?”

    “待我重塑真身之后,把我自己赔给你如何?”弥长卿笑着了个响指,慕凌身上的混元绫上力量剧增,竟直接将她拉回了靠榻之上。

    他撑着靠榻两侧俯身看着她道:“你不是,正好想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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