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朕的江山又亡了[重生] > 第71章 巷中密谋(修)
    仓岭府最北端的翰青县正是处在池州与衡川的交界之地, 如今乐州派往衡川的官员正停驻于此。

    城中街巷放眼望去大多是凋敝之景,一个戴黑色兜帽的男人拐进县城北面的巷子里, 约摸是因战祸都举家迁移了,这条本该弥漫着烟火气的巷子没有一点人气。

    男人在巷子尽头的角落停下,随意量了一番四周,色彩斑驳的门联被风一吹,掉在地上如干枯的残花,很快的, 又被随后来到此地的人踩在脚下,混入了雨后湿泞的泥土里。

    “是华先生吗?”来者做寻常商客扮,走到戴兜帽的男人面前,见了个礼,“我是卢尚书的人,不出尚书大人所料, 华先生果然如约而来了。”

    黑色的兜帽被放下, 露出一双狭长锋利如刀裁的眉眼, 给清癯的长相平添几分肃杀之气,正是大虞派往衡川负责清查一事的刑部衡川清吏司郎中华扬舲,来者口中的“华先生”。

    “卢尚书?”华扬舲并未与来者有亲近的意思, 反而玩味地笑了一下, “卢尚书不是管户部的吗?之前来找我的不是是兵部秦尚书的人?”

    “江北世族在朝堂上以卢尚书为首,华先生是我们重视之人,卢尚书自然亲自接手了与华先生会面之事, 以免有何处不妥。”来者是大昭户部尚书卢峰家中的管家, 是卢峰最亲信之人,叫卢元,笑着回道, “若不是边境管得严,卢尚书会自己前来。”

    华扬舲表情淡淡,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很高的礼遇,道:“我不喜欢听废话,你们要什么赶紧,我愿意做的自然会做,不想做或觉得你们提的条件不够让我去做的,也就不会再与你们什么商量,买卖只能做一次,讨价还价的买卖没意思。”

    卢元会意地点头:“好,长话短。大人只要华先生愿意来,就是答应了要与我们合作。我们要做什么,之前那人已经跟华先生过了,若华先生愿意,大昭可以给华先生所有想要的,银子还是权势,华先生随便提。大昭攻下乐州之日,华先生便是头等功臣,大昭内阁必然有一个位置是要留给华先生的,首辅之位让给华先生也未尝不可。”

    “我这么值得卢尚书下血本?”华扬舲眉目间的神色依旧冷静自持,似是没有为之动容,眯了下眼睛,“要知道我现在是在刑部,这地方恐怕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你们确定要来找我?”

    “华先生可是卢尚书千挑万选的人,当然错不了。”卢元凑近一步,笑道,“华先生是心有鸿鹄之志的人,你们大虞的皇帝不识货,我们大昭却不想明珠蒙尘,诚心与华先生合作。”

    不知是否提到了华扬舲的心结,他眼神冷了一点,卢元看在眼中,又道:“华先生在刑部也没关系,反正您管的是衡川,我们有路子能进衡川,可以想办法与华先生传递消息。我们想要的东西,华先生在朝中也不难拿到手。比如,您可以试着接近你们皇帝器重的那位,是叫杜若?”

    华扬舲冷笑一声:“杜芳洲和他老师一样精得很,一直与我保持着距离,软硬都不吃,他知道我和孙秉德有来往,怕是忌惮着我呢。”顿了顿,他又看向卢元,问道,“要接近杜若不过是因为他在兵部,所以你们的目标是谁?”

    卢元见他果然聪明得很,一下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直言道:“华先生对大虞更熟悉,不如由您来给大人提个建议?”

    巷子角落青苔长了厚厚一层,雨后有股潮湿的闷窒之味,华扬舲闻言微垂着眼似在沉思,嘴角却勾着淡笑,看在卢元眼中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良久,华扬舲低声道:“不如选宋家,几大军方势力中,还是北疆四位最成气候,宋家和朝廷关系最好,也是我们陛下不可或缺的助力,若能摧毁宋家,大虞会大伤元气。”

    卢元喜道:“华先生的提议与我们大人不谋而合。起宋家,他们二公子不是在京城吗?杜若精明,但我听这位二公子可不是什么会玩阴谋诡计的人,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想来心思也简单,华先生是有手段的人,或许可以试着从此人下手?”

    “宋青来啊……”华扬舲嗤笑一声,似带着几分蔑意,“确实是个草包,跟他兄长比起来,差远了。行吧,我可以试试,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有了。”卢元看了看天色,摇头道,“若有要事大人会写信给华先生,华先生若有什么事,也可以通过我们的商队送来坪都。天色不早,我得出城了,华先生也早回,莫要引人怀疑。”

    华扬舲没与他告别,重新戴起兜帽,直接走开,道:“这就无需你们担忧。”

    潮湿气慢慢在鼻尖消散,回头去看,卢元也不见了踪影,华扬舲仿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在黄昏中缓步沿着路走回驿馆。

    今日天阴,没有夕阳,只有大片的流云自天际飞逝而去,他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一瞬的邈远,仿若看见了他过往二十余年同样飞逝而去的人生。

    从他记事起到上京赶考,他印象里的日子只有穷困二字。

    孙秉德、杜若、陈章,他们都是书香世家出身,甚至没有尝过贫穷的滋味,也许不会明白在濒临亡国的大虞,底层被盘剥欺压的贫户过得是什么日子,是怎样担惊受怕地为明日生计彻夜难眠,每日最简单的心愿就是能吃一口饱饭,能在冬日少被冻坏一块皮肤。

    他记得自己最不敢做的事就是生病,这是只有有钱人才做得起的事,他们这些人病了也许就等于死了,如果真的病了,也得靠一口气撑过去,死了就什么没有了,一张破席子一卷,连口薄棺都没有。

    家人告诉他,读书,你一定要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路,等你去了京城,当了官,你就再也不怕吃不饱饭,也再不会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那时的你,还可以反过来做曾经那些人对你的事。

    古人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他读到的时候只是一笑置之。

    为了可以买一盏烛灯,买一点最劣质的墨,他的父母一天要做很多份工,他在很的时候也学着给别人做工,而后在空闲时去就近的学堂听几个时辰先生讲的课,拿竹条在沙地上跟着写字。

    他的第一支笔是在学堂旁捡到的富家孩子用秃了的毛笔,第一本书是捡到的被人撕破但又被他粘回去的《论语》,晚上点不起烛灯的日子,有时就着月光看书,有时悄悄坐在别人家门口,就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废纸的空余处写文章。

    每一天,他都在看不到头的绝望里逼着自己挺过去,找寻一切可以读书的方式,拼拼凑凑地把四书五经的内容读全了读懂了。

    他悟性高也争气,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拜了一位赏识他的致仕官员做老师,可以在老师家里看很多很多的书,老师也会送给他多余的笔墨纸砚,还为他解决了上京的路费。

    禧宁十二年,他终于熬到了会试,写完考卷走出贡院时,他无比的轻松,他知道自己能考上,像杜若陈章那样自诩寒窗苦读的人其实最是可笑,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该出寒窗苦读这四个字。

    放榜之日,他在二甲第一,还没来得及高兴,有人告发此次科考舞弊,朝廷很快查明白了,紧接着,便是一封圣旨,莫名其妙地将他除了名。

    原因是他与涉案考官同乡,难逃嫌疑,名次作废,但念在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他曾与考官私相授受,可以再考,比直接被禁止再考的人幸运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从京城回家的,好像很平静,又好像有过怨恨,他不记得了。

    没有尽头的灰暗日子还未结束,他没有资格一蹶不振,继续想着这件事,他只知道,他要继续读书,三年后再考。

    禧宁十六年,在京城人人热议孙阁老的学生杜若考中探花的那一年,排在二甲第十三名的他似乎是那么的不起眼。

    但他还是那么没出息地喜极而泣,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了曾经他仰望的阶层里的一员,他不用再回家去过吃不饱饭的苦日子,他可以每日光鲜亮丽地出入翰林院,和被人歆羡的杜若别无二致。

    那时他以为他的人生会就此改变,他满怀希望地一步步心走着,在混乱的朝局里明哲保身,在大虞亡国前结识孙秉德得以北上,在新都踌躇满志,要一展抱负。

    可是他直到最近才想明白,他的人生注定和杜若那样的天之骄子是南辕北辙的,杜若曾有孙秉德庇护,后又有皇帝处处维护,而他却总是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差一步,只是那一步,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希望就那么轻易地化为了泡影。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真是像一场笑话,无人问津,冷暖自知,无论怎么做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别人却能随随便便拿到。

    难道他就活该从出生起就被人踩一脚,一直一直与自己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永远地活在灰暗而无人问津的角落吗?

    在乐州,他第一次接到大昭兵部尚书的信时,他紧张地想烧掉,最后却意外地冷静下来,仿佛上天在那一刻预示了什么,是和从前全然不同的预示。

    他知道,信中所的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而这一次,他可以为自己争取——用不光彩的阴谋诡计。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局棋总该有他的一席之地,若不能由他定乾坤,便由他翻覆棋局。

    青史留名,无人不晓,这将会是他梦寐以求,从未体验过的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  注:前面有两个地方曾经出现过的bug,一个是华扬舲第一次考中时间,当时写的是禧宁十三年,是我算错了,应该再往前推一年。第二个是杜若被孙秉德和陈章陷害那里,杜若为了自证清白,可以让大理寺来查他,是我把法制史知识忘了,明朝大理寺已经不怎么查案了,一般是复核案件,审理还是在刑部,所以他应该让刑部查他。这两个bug前面都已更改,以后会再严谨一点。

    好了,主角可以回归了。

    本章的宋青来:cue我就cue我,倒也不必拉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