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别和教授谈恋爱 > 第62章 Q62
    一路上,  蒋城始终沉默不语,等到了家,  只自己走得腿脚酸痛,洗漱完就早早躺下了。

    钟恪行端着热牛奶,站在卧室门口,手空悬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敲了敲门。

    “城?”

    “我进来了?”

    屋里黑黑的,并没有开灯,  他这样一推门,  就把一道光送进来,  遮窗的白纱感应到了风,  轻飘飘地晃动。

    蒋城背对着门的方向,把自己蒙在棉被里,静卧的身影如同山峦起伏。

    钟恪行走过去,  半跪在床边,问:“热牛奶,  要不要喝一点?”

    这声音柔和到了骨子里,  蒋城听了心里一阵酸涩,他不想让钟恪行瞧见自己的样子,只:“我——”

    “我”这个字从嗓子里挤出,  听起来竟是沙哑的,他赶紧停下,  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调道:“我不想喝,我要睡了。”

    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得更深。

    钟恪行将杯子搁置在一边,  在床边坐下,手臂撑着床沿,叫了一声城。

    去掀遮在他头顶的被子,却被另一股劲儿牵扯住了。

    “城,让我看看你。”

    钟恪行完这话,就感觉对方卸了力,他俯下身,凑近了些,道:“你不舒服,可以和我。”

    蒋城垂下睫毛,掩饰地道:“我没事,伤口有一点儿痒,可能是快要下雨了,我睡一下就好了。”

    钟恪行沉默一下,:“刚才在超市,你看到那个爸爸抱着女儿读书,受到触动,心里难受,我猜的对么?”

    伸出手来,用拇指摩挲蒋城的脸。

    仿佛喝下一碗又热又涩的汤,难以名状的感觉从胸口浸润到心底,蒋城没想到,真的有一个人,能够感知他的感受。

    本来已经偷偷拭掉了眼泪,这一会儿又忍不住,掉线珠子似的流下来。

    钟恪行的心像是被谁掐了一下,猛地揪痛起来,他把蒋城抱住,和他脸对着脸,落下一个个吻。

    蒋城像是不太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到最后,终于强笑不下去,把头埋进钟恪行的颈窝,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钟恪行把他搂紧了,抚拍他的后背,道:“没关系,对着我,你不用忍着。”

    一片静默中,衬衫的领口慢慢濡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之前撒了谎,我的……父亲大概还在,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钟恪行拍的动作一停,听蒋城断断续续的倾诉。

    “的时候,我也问过,可在我妈那里,从来都没有问出过什么,每次只要一问,她的脸色就变得很快,叫我有时间去刷碗扫地,不要想没有用的事。”

    “我就不敢再问了。”

    “我从别人的嘴里,也听过一些话。妈和姥爷的关系不是很融洽,他们我妈成绩很好,已经考上了大学,姥爷却不肯提供学费,让她去纺织厂做学徒,希望她早早赚钱,好帮家里分担。”

    “姥爷安排的工作,我妈没有去,而是偷偷地跑了,两年后再回来,就有了我。”

    “未婚先孕在那个时候,是很惹人非议的事,姥爷非常生气,要我妈把孩子掉,不然就断绝关系。”

    “可我妈还是生下了我。”

    “恪行,”蒋城仰起头,去找钟恪行的眼睛,带着气音问,“你觉得,一个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么?”

    钟恪行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不会,十月怀胎,不管怎么样,母亲都不会恨自己的孩子。”

    蒋城的眼泪哗地留下来。

    “我也这么想啊,那个年代,没什么好吃的,冬天又那么冷,镇子,谁家也没有秘密,我不能想象,她下了多大的决心生下我,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下我还不喜欢我。”

    “她大概是后悔了,觉得我是一个累赘。”

    “你不是,”钟恪行断他的话,“城,你不是。”

    “你听我。”蒋城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样同谁敞开心扉过。

    “你听我,我妈她很漂亮,个子高挑,有一次幼儿园放学,我从门口跑出来,看到她在柳树下,穿了一身红色的碎花裙,弯下腰看着我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她笑得真好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她很少对我这样笑,更多的时候,她都在喝酒。我很的时候,她还只喝啤酒,不记得哪一天开始,就换成了白酒。”

    “我每天放学,路过食杂铺都要给她酒,口袋里没钱就只能赊账,有一年夏天,下了一场大冰雹,雨水漫过脚踝,别的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我等到天黑,雨还在下,我跑着回了家,忘记了买酒,她就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玻璃碎了一地。”

    “她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半夜里我发高烧,她背着我去医院,安慰我睡一觉就会好。突然哪一天,她恨恨地瞪着我,我耳朵里都是她的大哭大叫,碗盆的砸地声。”

    “后来我一想,那可能是梦,那时候发生的事,我总分不清是不是梦。”

    “她越喝酒,身体就越不好,整天的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来买,我推着自行车,把米袋放在后座,路上擦到一辆三轮车,袋子破了动,米全撒掉了。”

    “后期她开始咳血,我们没有钱治,她自己也不想治。有一天放学,家门口聚了很多人,他们遮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恪行,她才三十几岁,没有吃过什么好的,没有穿过什么好的,也没有看过什么好的。我第一次来杭宁,看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穿得那么光鲜亮丽,我就想,我如果能带她来看一看,该有多好。”

    “或许当初她把我掉,会活得更好,可是我没有办法呀,我出生前,没有人问过我。”

    “这不是你的错,”钟恪行不停地亲吻他的脸,“城,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蒋城慢慢睡着了。

    钟恪行擦净他的泪痕,又用毛巾蘸着冰水,一点点敷拭红肿的眼睛。

    他觉得心痛又无力,这份心痛和无力的重量,是他过往的人生中,从没有达到过的。

    无法消除,也不能抹去,只压在胸口,奈何不得。

    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新闻上、书本里甚至身边,每时每刻都在演绎着,可当某种不幸发生在你在乎的人身上,那种滋味是不可言喻的。

    钟恪行一直知道蒋城是缺乏父母亲的爱,才会这样自卑敏感,不敢轻信于人,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想用自己的爱来做弥补。

    今天他才明白,一种爱并不能替代另一种爱,失去的爱也很难被弥补。

    钟恪行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抽出藏在夹层的纸,慢慢展开来。

    注视着“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字,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  这章写得很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