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软刀 > 第38章 婚约 “盛霈!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九月十四, 农历八月初八,上午九点整。

    山家祭祖大典正式开始。

    山桁立于祠堂最中央,缓缓扫向广场上挤乌泱泱的人群,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神情肃穆, 齐齐对着祠堂, 点燃的香弥散至半空。

    阳光下, 每个人的面容都清晰可见。

    这些都是山家的子孙, 大部分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山桁眼神微动,看向左侧——

    山岚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新刀。

    在这片寂静中,他忽然想起五岁的山岚, 姑娘娇娇软软的,白玉似惹人疼, 那样的身躯里藏着这样大的力量, 一步步走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今日之后,她便是山家家主。

    山桁忍着心里那股冒出来的复杂情绪,对着前方一挥手,祠堂两旁的大鼓被敲响,咚咚的声音如军鼓般急促。

    沉闷的声音飞越方正的墙檐, 一直往后飘。

    最终落在一间茶室内。

    茶室静谧,光线柔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生生被人破, 山岁神情冷漠,盯着跟前的男人:“你没走。”

    盛霈正俯首闻着手里的茶水,闻言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随口问:“你和山家有仇?还是恨招儿?”

    盛霈话时始终观察着山岁的表情,在听到山岚的名字时,始终冷漠的女人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别开脸:“她姓山,恨山家和恨她没有什么不一样。”

    盛霈微一挑眉:“你是被山家收养的,却恨山家。两个可能,第一个,和山家有世仇,一开始你就是被人送到山家来的。第二个,你和山家有积怨,被人收买或是有把柄在别人手上。”

    “你猜我觉得是哪个?”

    山岁眼睫微动,不看他,也不再开口。

    盛霈也不管她,懒懒地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没个正行地翘着二郎腿,自顾自:“你送她的那把刀她一直戴在身上。她被我救上来的时候,把自己那把刀当做谢礼送给我了,你送的那把当宝贝似的藏着。”

    山岁微微收紧了手。

    盛霈继续道:“她时候只有师姐陪她练刀,师姐比她聪明,你们去山里,你会牵着她的手,……”

    “闭嘴!”山岁咬了下唇,斥道,“我不想听这些。”

    话音落下,茶室一片寂静,只剩山岁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祠堂的方向响起号声,震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家大院,这的一隅茶室内藏着被人遗忘的人。

    盛霈量着山岁的神色。

    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她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人,只是被送到了山家。

    等号声结束,盛霈扫了眼腕表。

    九点半,半时了,山崇该过来了。

    三时前,他们在崖顶抓了个现行。

    那时山崇没走远,听到那么大的动静他又折返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桁什么都没,暂时将人交给了盛霈和山崇。

    但山崇需要在祭祖大典上露面,结束最重要的交接环节才能回来,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是山岚。

    盛霈没等太久。

    不多时,茶室的门被敲响。

    盛霈开门,山崇眉眼不见喜意,反而有一分凝重,待看到面无表情的山岁时,他叹了口气。

    “岁岁,你这又是何苦。”

    “为了这个位置,值得吗?”

    山崇从没想过会是山岁。

    他们虽一起长大,但他毕竟是男孩,很多事是她们两个女孩之间的秘密,加上两人一起练刀,她们几乎形影不离。

    山岁闻言,嘲讽一笑:“为了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算什么,山家又算什么,山家最虚伪的人就是你。”

    女人明艳凌厉的面容对着山崇。

    字字句句都像是冰锥子往他心里戳。

    山崇怔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岁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

    盛霈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屈尊给人倒了杯水,:“她恨山家,你只是其中之一,不用太惊讶。”

    “岁岁,你……”

    山崇欲言又止。

    山岁讽刺道:“你以为当年继承人选拔是靠实力赢的?那位置是我不想要,想看你怎么和招儿斗,结果呢,明里你不争,暗里做的事以为没人知道?”

    山崇压着怒意反问:“我做什么了?”

    山岁奇异地看他一眼,:“在招儿回来之前,你猜我在山家看见谁了?那个人你也认识。”

    山崇微蹙了眉:“谁?”

    盛霈快速扫了眼山崇,心这人也是心大。

    山崇估计都想不起来自己在醉酒时还干过这么一件事,要不是赵行和他们了内情,任谁都会觉得山崇觊觎那个位置。实则他不过是自欺自人罢了,如今的山崇早已看清现实、认清自己。

    “赵行。”

    山岁丢下两个字。

    山崇被这个名字震得发怔,自从三年前赵行拿了地图出海去,他便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有一年,他去赵行家里问,家里只不知道。

    山岁瞥见山崇的脸色,笑了一下:“有胆没胆认?你不知道吧,招儿也知道这件事,她知道你把地图给了赵行,让他去找那把垂虹刀了。她心软没和爷爷而已,你真当自己瞒得好?”

    “我、我当时只是……”

    山崇想起往事,微微涨红了脸。

    期间,盛霈一直没话。

    他静静地看着这对师兄妹交锋,与其是交锋,不如是单方面碾压,山崇对此心里有愧,半点反驳的话都不出,反叫山岁反客为主了。

    这么一来二去,山崇半天才想起要问山岁的话。

    他质问:“为什么要害招儿?”

    提起山岚,山岁又不开口了。

    茶室内茶香氤氲,山崇正低声细数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面,映出长长的光影。

    在这喋喋不休的声音里。

    山岁想起在崖顶的那一瞬。

    那时天际满是霞光,她对着山岚清透漆黑的眼,心跳几乎停拍,她没想过会这样面对山岚,更不敢看她的眼神。

    山岁竟有些害怕,害怕看见什么呢?

    或许是害怕看见她受伤的眼神,又或许是害怕看见自己。

    可她什么都没看见。

    山岚向平常一样轻轻柔柔地喊她师姐。

    在那些人涌上来之前,山岚问了她一句话,她问:“师姐,是非做不可的事吗?”

    山岁忍着酸涩的眼眶,和她:“是。”

    在山家近二十年,山岚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她常常想,山岚不是山家的孩子该多好,和她一样是被捡来的多好,可是世事皆不由她想。自从那人得知山家还有一份手札,便接连催促她,生生耗了两年,他失去耐心,这才一步步走到这个局面。

    山岚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松开了手。

    山岁以为山岚会再些什么,或是她自己潜意识里想听到什么,可是山岚没有再开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初升的朝阳。

    那时候,招儿在想什么呢?

    山岁闭上眼,藏起自己的情绪。

    半晌,沉寂的茶室有了声响。

    山岁道:“南渚的事和今天的事我都会承认,但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们答应我,我现在就去警局自首。”

    山崇微怔:“什么条件?”

    .

    上午十一点,山家祭祖大典正式落下帷幕。

    广场上弥漫着药草的味道,香火燃烧至最底,红绸布在空中飞扬,地上残余的鞭炮碎片尚未收拾,一派热闹。

    山桁的面上满是笑意,正在和老朋友们寒暄。

    山岚提着刀独自站在一侧,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爷爷笑得一脸褶子,师兄们凑在一起商量着晚上要喝酒喝到饱,山家其他人也满脸笑意,广场上挤挤攘攘的,吵闹得像在过年。

    以后山家是她的了。

    山岚想。

    “岚儿?”

    出神间,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喊声,带着点心翼翼。

    山岚侧头看去,一个和她爷爷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家站在那儿,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和她。

    山岚提步靠近,轻声问:“您是?”

    盛老爷子轻咳一声,他呼风唤雨大半辈子,面子都在山家丢尽了,多好的姑娘啊,盛霈那个傻狍子迟早得后悔,在心里重重哼了声,对着山岚他又露出笑来。

    盛老爷子道:“我是盛霈的爷爷,今天受邀来山家观礼,还有就是商议登报解除婚约的事。岚儿,这报纸你想怎么登就怎么登,不用顾及那臭子,我迟早把他抓回来,到时候亲自压着他来山家请罪。”

    山岚一呆,盛霈的爷爷?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什么,您要抓的人不但在山家,还被她骗的晕头转向的,这么一想,她还有点儿心虚。

    山岚温声应:“这桩婚事当初本就不是他的意愿,我也一样。盛爷爷,不瞒您,我有喜欢的人,解除婚约不只是盛霈一个人的责任。”

    有喜欢的人了?

    盛老爷子一个咯噔,心这下好了,到手的媳妇真丢了,但姑娘有喜欢的人了,他总不能厚着脸皮再让人等。

    他难掩失望,却道:“是盛家失约在先,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岚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爷爷不这些,恭贺你心想事成。”

    山岚弯唇一笑:“谢谢您。”

    待忙完祠堂的事再回茶室,已是半时后。

    山岚走到半路,正遇见匆匆而来的山崇,他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埋头走路压根没看见人。

    “师兄。”

    她停下来喊他。

    山崇急急停住脚步,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复杂,半晌,忽然道:“招儿,师兄曾做过一件错事。”

    山岚像时候那样,认真问:“师兄改了吗?”

    山崇眸光微黯:“当然,师兄不会再做错第二次。”

    山岚微仰着头,和山崇对视着,乌黑的眼安静落在他面上,轻声:“师兄,和师姐一样,你可以和我争,和我抢,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人都是要为自己斗争的,没有什么天生应该的事,我可以,你们也可以。”

    “师兄,你错在将山家的秘事告诉了别人。”

    山崇茫然了一瞬,问:“赵行?”

    山岚颔首:“他在海上遇见意外,为了活命,将山家秘事和手札都了出去。师姐是为了那手札。”

    山崇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山岚暂时不算仔细解释。

    她只问:“师姐呢?”

    起这事,山崇情绪低落。

    他道:“汪先生带她去警局了,她愿意自首,但是...”

    山岚侧头,看向落满晴光的庭院。

    昨日还下着雨,这山林间满是雨雾,今日天便放了晴。她望着这片秋景,慢吞吞地接:“但是,她不想再见我。”

    山崇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山岚:“去吃饭吧,下午还要去趟警局。”

    完,山岚转身离开,脚步和以前一样,不紧不慢,在这长廊中缓慢如秋光划过,转眼便没了身影。

    .

    午后。

    盛老爷子在山家用了饭,又和山桁商量了登报的事,不管人家什么,他都好声好气地受着,心里却把盛霈骂了一百遍。

    这兔崽子,自己倒好,一走了之!

    委屈都是他受的,一把年纪了还要看人脸色。

    一等交涉完毕,双方达成共识,盛老爷子健步如飞地离开了山家,他可不想在受山家的冷脸了,这一百多号人,各个看他没什么好脸色,像是要将他吃了!

    盛老爷子腹诽,都是盛霈造的孽!

    许是装了一肚子骂盛霈的话,待车开到云山山脚,减速准备转弯时,他竟真的看见盛霈了。

    盛老爷子揉了揉眼睛,紧紧盯着路边那个黑黢黢的男人,这不是他家的兔崽子是谁。

    他连忙道:“停车!”

    路上的盛霈对此毫无知觉。

    他扫了眼时间,心想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时,得抓紧时间再去看招儿一眼,这么想着,他加快脚步往山上走。

    直到身后一声怒吼——

    “盛霈!兔崽子,给我站住!”

    盛霈:“?”

    盛霈听了一耳朵,觉得声音耳熟,转身一看,居然是他外公,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跑,这都抓他抓到这来了!

    盛老爷子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立马喊:“别跑了!你那婚约取消了!”

    盛霈闻言,倏地停下脚步。

    他不但不跑了,还迎上去没心没肺地喊了声外公。

    他看了老爷子一眼,笑道:“外公身体不错啊,硬朗又精神,我不在,您少生不少气吧?这就对了,我就该少在您面前出现。”

    盛老爷子气不一处来,刚想山家的事,忽然一看盛霈,又一看云山,这地界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山家吗。

    他狐疑地看向盛霈:“你到这儿干什么来?”

    盛霈这会儿心情还不错,双手环胸,挑了挑唇:“这不是看您着急,上山给您找儿媳妇来了吗?”

    盛老爷子:“?”

    他盯着人问:“哪家的姑娘?”

    盛霈顾及着山岚还没登报的婚约,没细,只道:“人家家里最好的姑娘,让我给骗来了。”

    盛老爷子:“......”

    这地界除了山家,还有哪家,山家除了山岚,还有什么姑娘?

    盛老爷子疑心这兔崽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执掌盛氏船运近四十年,看到盛霈这副模样,又想起山岚有喜欢的人,想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就见鬼了。

    盛霈问:“您上这干什么来?”

    盛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的脏话都变成了坏水,他和蔼一笑:“山家是洛京的望族,今儿他们家祭祖,受邀参礼来了。”

    为了不使盛霈怀疑,他又道:“你的婚约解除也有大半年了,这事早点和人姑娘清楚,误会可就不好了。”

    盛霈眉梢扬起:“您放心,年前我就把人带回家。”

    盛老爷子笑得眯了眼:“好,外公等着!”

    心里却道,你要能把人带回来,我就不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