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朵暗自感叹。

    眼前这位不愧是另一位“贤者”, 光从一个名字就能猜到那么多东西……这样睿智的一位,如果能站到他们这边就好了……

    只可惜潘朵朵清晰地察觉到,这位半人马虽然救了她, 但明显对她不是很喜欢——难道是因为她先前的“我曾在奥林匹斯听过您的故事”这句谎言吗?

    ......那未免也太敏锐了。

    察觉到对方不好蒙蔽, 潘朵朵算尽量用“实话”来回答他,她微微顿了顿,朝半人马解释道, “您猜的不错, 奥林匹斯曾告诉我,‘潘多拉’即意味着拥有一切天赋之人……他们赋予了我许多美好的特质, 并交代我要作为奥林匹斯的使者, 将这些美好的赐福传达给人类。”

    “哦?”喀戎点点头, 又继续问她,“那么作为使者的你为何不去向人类传达赐福,反而是跑来了这里呢?”

    “我们算去探望一下埃米的哥哥普罗米修斯,途中路过了这儿。丢卡利翁十分想念他的父亲,而我也对那位充满了好奇。”

    听了少女的解释,喀戎煞有介事地评价, “我想, 宙斯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务正业’, 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怎么会?”潘朵朵扬了扬眉稍, 声情并茂地辩驳, “我曾见过那位神王,他是一位极和蔼又极有气度的神, 一双智慧的眼睛像大海一样充满了仁爱的包容。那样宽宏大量的一位神祇,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与我这个人类计较的。”

    这浮夸的回答让半人马忍俊不禁,他扑哧一声笑出来, 朝潘朵朵夸奖道,“你让我觉得真有趣,风格很……独特,有点儿对我的胃口……你看起来不大像是奥林匹斯造出来的东西。”

    你才是东西。潘朵朵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是吗?可我感觉,您并不怎么喜欢我。”她直接朝对方扔了了一记直球。

    喀戎闻言笑容更深了,他没有否认地点点头,“看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一开始对你没有好感了。”

    对方都这样了,那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是因为那句——‘我曾在奥林匹斯听过您的故事?’”

    “姑娘,你当时的表情就像在陈述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老实,我有时候都不能分辨你那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喀戎一面着,一面探究地盯着少女的眼睛。

    潘朵朵摊了摊手,“赫尔墨斯向我传授了言语天赋。”

    言下之意,天赋使她见人人话,见鬼鬼话,要怪都怪他。

    喀戎又咧嘴笑了,他对她这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道,“姑娘,你本身的确没露出什么破绽,问题就出在你或许才诞生不久,大概对奥林匹斯还不甚了解——像我这样的存在,是奥林匹斯根本不屑于提起的……”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吗?

    “所以那时我立即知道你在谎,还是像真话一般平静地陈述着谎言……简直熟练得得心应手。像你这样的人却心安理得地呆在两个老实的笨蛋身边,实话,我很担心他们。”半人马一边着,一边摇摇头。

    潘朵朵有些无语,一时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我实在很好奇,你究竟是从哪里听到的有关于我的事……到底该是多么神秘的存在,才需要你用一个谎言来掩盖……”

    “恕我无可奉告。”潘朵朵轻飘飘道。

    半人马闻言了个响指,没再追问下去,“抱歉啊姑娘,或许我应该尊重你的秘密。可是你的各种表现都让我太好奇了,忍不住就想去探究。你放心,我会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求知欲的。”

    潘朵朵:……

    她还能什么?难道还要客气地一句没关系吗?

    那抱歉,她做不到。

    “你们在什么?”这时,埃皮米修斯领着侄子走进了这个会客间。他们身上都已换上了新的衣袍,先前浑身湿透的狼狈一扫而空。

    “哦,我在向这位姑娘介绍这周围有趣的事物。”喀戎优雅地向他们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一面随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潘朵朵:……

    瞧瞧瞧瞧,这谎话信手拈来的样子,她都自叹弗如。

    就不服气,简直双标。

    “我听姑娘,你们这是要去探望普罗米修斯?”

    埃皮米修斯点点头,“是的,朵朵现在也算是我们的家人了,应该让她和哥哥相互认识下。”

    “朵朵?”

    “是他对我的爱称。”潘朵朵抢答道,脸不红气不喘。

    听到爱称这个形容,神子的耳尖偷偷地红了一片。

    “哦——”喀戎拉长了声线,“姑娘刚才介绍自己是奥林匹斯造的人类,埃皮米修斯,你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而且刚刚我没听错的话,家人?”

    “朵朵当然是我们的家人。”埃皮米修斯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然后才解释道,“是赫尔墨斯把朵朵送到我们身边的,朵朵很好,是我们都很珍视很在乎的宝贝。”

    这下轮到潘朵朵脸红了。

    他……唉,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在外人,呸,外马面前请不要那么肉麻啊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豆丁听到这话后,悄摸摸翻了个白眼。那也只是叔叔你当她是个宝贝,她在他这儿就是块大石头呢。

    还是又凶又重的那种。

    喀戎觉得他们几个的反应颇有些好笑,不过当着埃皮米修斯和丢卡利翁的面,他收敛了许多,没再像刚刚面对潘朵朵一个人时那样咄咄逼人。一番交谈下来,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开朗健谈的优雅绅士,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埃皮米修斯和豆丁都为之产生了不的好感。

    唯有潘朵朵在旁边看得直想翻白眼。

    明明自己就是只千年狐狸,段数比她还高,刚刚还指责她呢?

    不过半人马和少女都心有默契,谁也没揭穿谁的老底。

    “我看你们今天就留下来住一晚吧。发生了那么惊险刺激的事,姑娘瞧着身体弱些,好好休息下养养神才最稳妥。”眼见着太阳西斜,喀戎热情地挽留客人。

    埃皮米修斯一听他姑娘需要休息,顿时非常认同,转过头来建议潘朵朵留下来好好休整一晚。

    潘朵朵自然没意见。

    主要是他们的行李和代步的牲畜都在那场崩塌之中散落了,总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两手空空地出发。她提出想要回到事发地点看看,想着不定还能捡回一些东西,但这个活计立刻就被热心的喀戎包揽了。

    “我有阿瑞翁的翅膀助力,很方便在海上搜寻。那处山崖刚发生过坍塌,不定还有隐藏的危险,你们几个就别去了。”

    对方都这样了,潘朵朵自然是欣然表示感谢,“那麻烦您了,您真是帮了我们太多忙了。”

    “姑娘,别太客气了。我平日里自己呆着也有些无聊,你们的到来让我这皮利翁山热闹了许多,这让我很高兴。”

    潘朵朵听闻这话心中微微一动,她看着半人马振翅飞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好像,也不是没有拉一个队友的可能?

    ……

    这边劫后余生的气氛最终归于一派和谐,那边某个黑暗的洞窟之内,某位女神却正在发脾气。

    “好气。”克罗托鼓着脸颊把手里的线锥扔了出去。

    “你又怎么了?克罗托。”

    “姐姐,呜呜……”

    克罗托没有理会问话的拉克西斯,而是黏到了年长的阿特洛波斯身边,委屈地抱着她的腰使劲儿蹭来蹭去,“我已经为那个孩子编织了一个万分凶险的陷阱,那原本该是一个死局的!结果没想到喀戎那家伙竟然会跳出来搅局!”

    “喀戎?”旁边的拉克西斯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好像是准备让海崖崩塌吧……喀戎既不会游泳又不会飞,他能怎么搅局?”

    “你敢信,喀戎和阿瑞翁赌赢了,获得了它翅膀的使用权……所以,他飞着去救了那个孩子。会飞的半人马?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设定过这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了!”

    “你声些,注意点形象好吗?”拉克西斯有些受不了妹妹的聒噪,她从线堆里拉过两根线仔仔细细看了看,最后道:“克罗托,这就是你编织出来的,只怕是你根本没想起来。”

    “原本喀戎和阿瑞翁的赌局根本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喀戎借了翅膀后没多久就还回去了,什么波澜也不会掀起来……但是现在因为那个孩子,我们才注意到了这件事情……”

    “的确离谱。”拉克西斯如是总结道,“那个不受控制的孩子会影响到她身边一些生灵的轨迹……即使我们出手干预,也不一定能吧她抹除,甚至会阴差阳错造成更多不是出于我们本意的变数……”

    “所以,现在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吗?”克罗托终于冷静了下来,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刻像极了她的长姐阿特洛波斯。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拉克西斯点点头,然后看向一直沉默着剪断命运之线的阿特洛波斯,“姐姐,您认为呢?”

    “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好。”

    阿特洛波斯的声音如幽潭上的涟漪,一点点在暗色的洞窟里回荡开来。

    拉克西斯和克罗托对视了一眼。

    做好她们该做的……意思就是不去管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孩子了?

    这么一想也倒是,反正又不是她们管辖范围内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跟她们没关系。

    克罗托顿时觉得身心舒畅了。

    “唉,你别,其实这样子下去估计会蛮有趣的?”克罗托松开了长姐的腰,伸手扯了扯拉克西斯的袖子。

    拉克西斯快被自己变化无常的妹妹给弄得没脾气了,“你怎么又不气了?现在开心了?”

    “你想啊,从前都是我们为这些个生灵设定好既定的命运轨迹,所有结局都早就已经知晓,这多没趣啊?现在终于有一个不确定的,你不觉得看着她将来怎么发展会很好玩吗?”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拉克西斯从克罗托手底下解救了自己的袖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不确定’给咱们平添了多少工作量啊?”

    克罗托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服气。

    命运女神在别神眼里都是至高莫测的神秘存在,可命运女神在怎么也是神啊!天天不止歇地重复同样的工作,有时候也会觉得乏味好嘛?

    还有没有神权啦!

    摸着良心,过得最辛苦的神大概也就是她们可怜的姐妹几个了,赫利俄斯和塞勒涅他们兄妹仨儿好歹还能轮休。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点能取悦到她的事,还不准她稀罕吗?

    但愿那孩子不要让她觉得太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