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语让年轻的神子眸光微深, 搂在少女腰间的手臂也随之收紧了几分。他注视了她很久,最终倾身,轻轻啄吻过她的眼睫、鼻梁、唇畔……每一个吻都如此心翼翼, 带着弥足的珍视。

    “我爱你, 也愿意被你拴住, 永远在我身边好吗?”他在她的耳畔旁低语。

    “好。”因为, 我也一样。

    黄昏瑰丽的色彩渲染着他们头顶的苍穹——余阳旁烈火灼烧般的赤红、云尾上层层堆的金黄、天幕里邈远交织的绯粉与暮紫……它将所有美好赋予此刻。

    “让我为你戴上这个礼物好吗?等我们举行婚礼时, 再将它们戴到彼此的手指上。”潘朵朵从自家男朋友怀抱里微微离开了一点, 如花汁浸染过的脸颊浮着浅淡的热意。

    “好。”神子轻声回应她, 眉眼温柔。

    他把少女从怀中放回地面。他们静默着为彼此为戴上了缀着对方戒指的项链, 细细的银色链条挂在脖颈上不甚明显, 却闪耀着无可忽视的光芒。

    埃皮米修斯捧着拴在自己脖颈上的戒指仔细端详了许久,他知道,这枚的女士指环终有一日会被戴到他的少女手上。戒圈没有雕饰, 浮于表面的一抹浅淡的光晕如黄昏霞色,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简单却精致, 对于第一次造物品的少女来,她一定用了很多心思。

    他的朵朵,真厉害。

    埃皮米修斯转了转戒指, 当看到戒圈里铭刻着的他的名字时,嘴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好想真正为她戴上这一枚戒指……真希望, 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回去的路上,这对被黄昏祝福过的恋人依旧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他们都没有开口话,只是静静地漫步在满天霞光之下;在彼此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中, 默默注视着落日的余辉将两道紧密的影子拉长、最后融为一体……

    然而一切美好的气氛在刚到家时,就被破了。

    孩控诉地站在家门口,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盯着晚归的两位家长。

    “我饿了。”他。

    潘朵朵和埃皮米修斯不约而同觉得面上讪讪的……当然, 潘朵朵才是尤其心虚的那一个。

    今早孩本也想跟去人类聚落的——作为肥皂的制作者之一,他觉得自己能当一个很好的助手。不过经潘朵朵提醒,孩又想到了他每天都要精心照料的苗苗们,他左右纠结,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做了回留守儿童。

    午饭是提前给孩留好的,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刚才他俩你侬我侬太久,回来的路上为了享受浪漫还走得慢吞吞的,导致现在抵达家门口时,天色都已经晚了。

    “丢丢再忍忍,叔叔这就去做饭。”埃皮米修斯愧疚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连忙往厨房里走。

    留下潘朵朵和孩眼瞪大眼。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晚?”孩担忧地朝潘朵朵问,“是不是人类太难教了?早知道我还是应该过去帮个忙,爸爸不在这里时,我得替他看好人类们。”

    潘朵朵看着面前比腿弯高不了多少的豆丁,见他那婴儿肥的脸蛋儿上神色一派深沉,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孩控诉地瞪着她。

    “没有的事。人们都很好学,我们俩总结出的制造方法也很好,我想他们应该都学会了……昨天晚上我俩是赶时间,今天教他们时自然要仔细一点,这才晚了些。”潘朵朵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哦,也倒是。”孩表示理解,是该用认真严肃的态度教人类。

    潘朵朵心中好笑,结果还不等她露出一点轻松的笑容,就听孩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幽幽哼道,“是去干正经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和叔叔又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而耽搁了呢。”

    这话让潘朵朵一噎,孩这难道是学精了?

    她决定赶紧转移话题,于是笑眯眯低头问孩,“丢丢,你照顾的苗苗们怎么样了?”

    一提到自己照顾的植物们,丢卡利翁胸脯都挺直了,他颇有点自豪道,“它们长得都很好。原本前两天看上去都有点蔫蔫的,但在我坚持不懈的精心照料下,它们现在都变得很精神了。”

    “哦!丢丢真棒!好厉害!好有耐心!”潘朵朵张口就是一顿不要钱也没灵魂的夸奖,直把孩捧得连鼻子都翘了起来。

    她嘴上没有感情地夸着,心里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两天?看来她先前天马行空的想法是没错了——那口花瓣一样的圣泉产出的泉水,真的有着特别的效果。

    先前那波用泉水浸泡的枝条,在几乎枯萎的情况下也重新唤活了一部分,存活下来的没多久就顺利生了根细。她见状,开始往孩浇苗的水里掺入了泉水,时间正好是两天前……

    如今基本可以肯定,泉水果真非同寻常……

    不过,孩终究只是口述了一番,潘朵朵算明天再抽空去观察观察,如果树苗们确实长势良好,大概就可以着手用圣泉蕴养生命之草了。

    毕竟只有唯一一粒种子,总得谨慎些,所以她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动它。她想,有了一定的实验成果再去种那颗宝贵的种子,才更加稳妥……

    唉,真的好忙呀。

    默默算了算自己要干的事情,潘朵朵觉得有点焦头烂额。她现在无比需要工具神,只可惜除了埃皮米修斯和一个豆丁,身边就没别神了。

    埃皮米修斯有自己的事要做。上次他们搬到新居时,他从灰堆里刨出了一块记述神力术法的石板——那是普罗米修斯留下的东西。一心想要保护爱人的神子斯看到那块石板后,一改从前只想着依赖哥哥的态度,开始按照上面的方法苦苦练习自己的神力……除此以外,他还要分神照顾好她和孩……

    至于丢丢,他已经被她安排成了育苗员、随叫随到的苦力,也很忙的……

    所以喀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个翅膀需要那么久的吗?

    潘朵朵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靠自己扛住压力。因为之后的路会比现在更难、充满更多挑战……她或许能拥有并肩作战的伙伴,但只有她自己先立住了,一切才有步入正轨的前提。

    所以今天在吃着晚饭时,潘朵朵就分出心神在脑海里精密地列出了规划。何时何地该做什么事情,出现意外又该怎么调整……等她放下了筷子,就立刻拿起了炭笔,当即在羊皮上列出了计划表。

    埃皮米修斯和豆丁好奇地凑过来围观,明白计划表的意义后都觉得好,纷纷要求潘朵朵也给他们各做一份。

    这一大一一齐卖萌时真能要人命,潘朵朵算是领教过他们的杀伤力……她捂了捂眼睛,直接放弃抵抗,开始认命地按照他们的要求,量身定制出了属于他们各自的计划表。

    总而言之,在这座火神亲手修建的房屋中,一家子都充满了十足的干劲。

    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神殿上了氛围就不太好了。

    空旷的大殿之中,圣火在暗夜里燃烧着,红色的火舌卷着金色的焰边,静静地舔舐过周围泛着冷意的空气。

    宙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一手支着下巴。他微启的眼帘下,冷银色的瞳眸正没什么情绪地盯着站在下方的矮壮男神。

    垂头站在大殿中央的,正是赫菲斯托斯。

    “你这次回来得很早。”宙斯开口了,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堂间,语调平静没有起伏。

    “是的,宙斯。”赫菲斯托斯略一沉默后答道,“人间界没什么可看的。我观潘多拉身上并没有出现您所怀疑的问题,就回来了。”

    宙斯对这样的回答不置可否,“是吗?”

    “是的。潘多拉对普罗米修斯的愤恨流露于真实,这一点她没有办法骗过我的眼睛。”火神的言语里充满了笃定。

    宙斯并不怀疑他在谎,他这个儿子不像其他几个……他的言语很诚实。这样的回答略微让他满意了几分,他继续问,“那埃皮米修斯那个蠢货和普罗米修斯的崽子呢?”

    火神迟疑了。他顿了顿,坦诚道,“我没有注意过他们。”

    宙斯眼睫下的眸光凌厉了几分。

    “你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却急着回到了奥林匹斯。告诉我,我的儿子赫菲斯托斯,你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

    赫菲斯托斯褐红色的眼眸因宙斯的质问而微微低垂,“因为人间界没有神界好,我不想在那个地方呆长久。”

    宙斯觉得奇了,赫菲斯托斯居然在他面前撒了谎……虽然他的谎言拙劣得像是再告知听者这就是在诉谎言,但宙斯的心情还是因此变得不愉快了几分。

    “实话。”他命令道。

    火神没有办法违背神王的命令,他粗大的指节微微蜷了蜷,最终像是放弃抵抗似的道,“我没办法继续在那孩子面前呆下去了。”

    这算什么?宙斯有点诧异。

    “那孩子全心全意信任着我,也全心全意地崇敬着奥林匹斯……当她天真无邪地用那种爱戴的眼神看着我时,我一想到将她造出来的目的和她未来的命运,就没法再在那里继续呆下去。”

    “她真的……很可怜。”

    赫菲斯托斯粗哑的声音很低沉,宙斯轻而易举地听出,他在诉着实话。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没有真正地拥有一颗神该有的心——他太感性,也太容易被动摇了。

    “赫菲斯托斯,她只是一个造物而已。”宙斯威严肃穆的声线里不带一丝感情,“你为她的命运而产生悲悯,却不知,如果没有这样的命运,她根本都不会诞生在这个世上。”

    “命运使她诞生,她就必须背负命运。”

    “这很公平。是你,陷入了迷障。”

    身型健硕粗犷的男神有些迷茫地抬头,用一双眼眸注视着王座上至高无上的神王、他的父亲宙斯。

    “是这样吗?可是她看起来……有血有肉……”

    宙斯断了他的低语。

    “你不要忘记了,她的一切都是我们给予的。或许她的言语动人而蛊惑,但那只不过是赫尔墨斯予以她的,其中并没有几分真实……为一个物件生出同情,是件很愚蠢的事。”

    “你下去吧。这一回你令我感到很失望……一直以来你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是你的优点,要将它记住了。”

    宙斯罢,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赫菲斯托斯离去。

    赫菲斯托斯一顿,朝他行了一礼,拖着一只腿一瘸一拐走出了神殿。

    同样是晚风吹过,他却觉得奥林匹斯山上的晚风似乎比人间界更冷冽了几分。

    他抬头看了看属于塞勒涅的夜空,又想起了被他真正视为一个生命存在的少女。

    没有几分真实。

    ——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他心中只隐隐觉得,那个少女如果继续活下去,属于她的色彩一定会越来越明艳,甚至将点染周围的一切……

    制造出她,他算是很成功的。不过,也没有必要再为此纠结了。大抵那一次分别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不知为何,少女最后那一句似有若无的祝福,一直在火神的耳畔回响着。他满脸络腮胡下的嘴角,在自己无所知觉中微微弯出了一道略带苦涩的弧度。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