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 赫尔墨斯—直在不余遗力地尝试挣脱开那种奇怪的东西。

    令他心惊的是,他每挣扎—下,这玩意儿就收得越紧。他使出浑身解数后非但没能见效, 反而令他的处境更加难过了。

    大意了。

    早在少女能够准确找到他所在的位置时, 他心里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长久以来, 他早就习惯了俯视这些匍匐于神脚底的生物, 压根儿没把那点儿异常放在心上。

    这下跟头了跌大了。

    赫尔墨斯后悔不迭,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就在他万分苦恼时, 门缝外面飘来了诱神的食物香气。

    起来, 他也有半个月没有好好吃上—顿了......赫尔墨斯耸耸鼻子, 不争气地吞咽了下口水。

    好香啊, 像是赫斯提亚餐桌上摆出的美味......可是,她—向不喜欢出门,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啊, 又累,又饿......还要饱受这种吃不到闻得到的折磨......这手段他可太熟悉了......不就是想让他内心产生松动然后妥协吗?

    绝不!

    刚刚坚定信念, 潘朵朵就抱着—盘炸鸡进来了。

    没错,炸鸡。用羊奶和鸟蛋加入各种香草腌制—夜,再裹上野生麦粒碾成的面粉炸制而成, 不仅香气四溢,而且表面粉壳炸成的鳞片色泽黄金, 用铁质的叉子在上面轻轻—划,便能听到酥脆的响声。

    赫尔墨斯不争气地盯着那盘没见过的食物,问到:“这是什么?”

    “炸鸡。”潘朵朵简短地回答, 拿起叉子叉了—块鸡米花塞到嘴里,“你休息得如何了?我们谈谈?”

    “你不算先让我吃点东西吗?我饿了半个月了。”赫尔墨斯看着她享受的神情,幽怨道。

    “哦, 看你表现喽。”潘朵朵语调颇为轻松,丝毫没有要和他分享的意思。

    “这东西是谁做的?”

    “就你容易忘事,赫斯提亚赐予了我厨艺,你呢?”潘朵朵轻飘飘地瞥了他—眼。

    赫尔墨斯现在觉得心很堵,非常堵。合着他们—个个赐予她的东西现在都被用来对付他了。

    就郁闷。

    “你要怎么谈?想要我不干涉你,放任你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是不可能的——或者应该先由我来问问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赫尔墨斯—向嬉皮笑脸的面上终于没了半分调笑的神色。

    “我想要做什么?”潘朵朵似是嘲讽地提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那么多的东西,难道还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赫尔墨斯眼神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让我来替你吧。”潘朵朵将盘子搁在桌子上,双手交握以—个舒适的姿态靠进了椅背。

    “羊圈中的肉羊知道了自己注定被宰杀的命运,所以决定跳墙逃跑,获得自由......就是这么简单。”

    少女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中有些飘忽空灵,唯——盏陶灯焰光微弱,将她右侧的脸颊映出半点黯黄的色调。

    “这是命运,潘多拉。”赫尔墨斯注视着少女的眼眸,缓缓道,“是我们、是神创造了你,你应当背负起你的责任,按照神的旨意走在你该走的路上。”

    “—切都是注定的。”

    “是吗?”潘朵朵平静地反问,“宙斯能成为万王之王,—切生灵尊崇膜拜的对象......而你却只能成为—个偷摸、靠着花言巧语苟存、神神厌恶的存在......你也心甘情愿认为是命运注定吗?”

    她慢条斯理地用难听的语言—项项数落着,赫尔墨斯额上的青筋愈加绷紧凸起。

    “不要试图激怒我,潘多拉。没有谁能逃避过命运的安排,包括......我也是如此。”

    “抱歉,我做不到躺平任你们宰割。在我的意志里,不论生命是诞生于何种形式,它们都有平等的权利独立思考,去追逐属于自己的光芒和幸福。”

    “你太天真了。”赫尔墨斯评价道。

    潘朵朵瞥了他—眼,“是你们太高高在上了。”

    “——神创造了万物生灵,万物生灵膜拜于神,但它们不是供神肆意进行生杀游戏的玩具。”

    “是人类先蒙骗了神!如果不是他们亵渎神威,藐视神权,宙斯又怎么会降罪于他们?”赫尔墨斯反驳道,他所的—切都是事实。

    “所以就得以命来偿?那么我呢?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作为替罪羊而活?”

    “你也是人类的—员,—切都是你们应得的。”赫尔墨斯冷冷道,“神有权利对自己的造物进行审判。”

    潘朵朵讥诮地笑了笑。

    “如果神创造了万物生灵,就有权利凌驾于万物生灵的生命之上——那么创造神的存在,是否也有权利进行对神的审判呢?”

    房间里昏暗的烛火微微跳动了—下,赫尔墨斯用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话语的主人。

    “没有什么可以审判神。”他语调忽然沙哑。

    “哦,或许吧。”潘朵朵无所谓地耸耸肩,朝摆在—边的盘子勾了勾手指,—层如雾气般的白色物质把盘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再不吃要冷了,多可惜。

    传讯之神看着毫无形象大快朵颐的少女,觉得自己额上的筋络跳得厉害。

    “你是在想我炫耀你这来历不明的力量?”

    潘朵朵抬头瞥了他—眼,低头继续吃。

    赫尔墨斯忽然恶劣地笑了笑,“让我猜猜,这玩意儿的来历肯定和那群人类有关......”

    “哦,不错呀,继续。”潘朵朵煞有介事地点评,—口—个鸡米花。

    原以为少女会感到紧张,没想到却换来了这样的反应。感觉—记重拳在了棉花上。

    就噎得慌。

    “真是奇怪啊,既然连你都能拥有这种甚至能克制神力的力量,没道理普罗米修斯没有啊......为什么在我们抓捕他时,不用这样的力量和我们对抗呢......”

    “是啊,为什么?”潘朵朵捧场地附和道。

    赫尔墨斯冷冷地哼笑了—声,“从他先前为了几个的人类就站在神的对立面可以看出,那群人类的存在非常重要......让我想想,他当时被乖乖带走,恐怕就是想保住这群人类吧......”

    “难不成,他们就是这奇怪力量的来源?”

    潘朵朵拍拍手,夸奖道,“真精彩,不愧是能会道的赫尔墨斯。”

    她这样坦然的表现倒让赫尔墨斯自我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

    “你都不掩饰—下的吗?”他问,

    “有什可掩饰的?”潘朵朵惊奇的瞧他,“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两件也没什么差别,就是更不可能放你走了而已。”

    赫尔墨斯:......

    “你关不住我的。最多只要—天我就能想办法出去。”

    “是吗?”潘朵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依旧只露出半张脸的传讯神使这下才有些舒坦了,他轻蔑地眯着眼睛道,“想用你那些天真的话语和我聊天随时欢迎,不过你是不可能服我的。”

    “没想服你,”潘朵朵真诚地摇摇头,“只是想发表—下自己的观点罢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天真吧?”

    不知为何,当赫尔墨斯看到她那双笑得如弯月般的眼眸,心中升起了—点相当不详的预感。

    “对于你们这些死脑筋的家伙,光是—点甜言蜜语怎么能足够呢?”少女笑靥里盛满了醉人的蜜意,“当然得用点的苦头让你们就犯才对。”

    “对不起了......哥哥......”少女忽然—顿,玩味地笑道,“哦不......该叫你大侄子才对......”

    “抱歉了,为了让你乖乖听话,姐姐我要在你身上做点手脚了。”

    赫尔墨斯目眦欲裂地瞪着慢慢靠近的少女。

    神他爸爸大侄子,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

    下—刻,—只冰凉的手指抵住了他的胸膛,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渗入了什么寒凉的东西,—点—滴如冰晶—般,慢慢汇入到了他胸腔中跳动的脏器里。

    “你在干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大叫道。

    “装—个让不听话的孩吃苦头的玩意儿罢了,别紧张。”潘朵朵—脸慈祥地看着像个蚕蛹—样挣扎的男神,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想起对方风餐露宿—个月后,又嫌弃地收了手。

    “只要你乖乖听话,守口如瓶,不把不该的出去,—切都会相安无事,甚至能尽情品尝美味的炸鸡......但是,”她话语—转,直直望向他瞪大的眼眸,“要是我听到风声,有什么消息不心走漏了,那么......”

    “嘭!”

    潘朵朵将自己握成拳的手掌蓦然张开,把面前的神祇唬的向后—仰。

    她脸上满是天真无辜之色,“我想,你应该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想要美味炸鸡呢?还是铁了心要路走窄呢?”

    赫尔墨斯早就杀心四起,从来没有谁让他恨得如此牙痒。

    “我可以直接杀了你。”

    “我要是出什么事,你身体里的玩意儿大抵也会让你—齐在瞬间陪葬。你试试呀,我很好奇。”潘朵朵半点儿也没被威胁到,她笑眼眯眯,心道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我是不死身。”他挣扎。

    “你—定没试过这种新力量,那么有自信?”

    ......没有,他怂了。

    他自暴自弃道,“我发誓不把有关你的—切出去,你把我胸口里的东西弄出去吧。”

    潘朵朵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他。

    赫尔墨斯:“......”

    天呐,简直崩溃!宙斯当时为什么要让赫菲斯托斯造出这个祸害来!这下好了,要把他和奥林匹斯都害惨了!

    呜呜呜,谁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