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潘朵朵也不能肯定, 自己手中信仰之力形成的薄薄利刃能否弑神。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对于一个自私又惜命的神祇而言,面对任何威胁到他生命的不确定因素时, 他都绝不会去犯险。

    不意外的, 这点奏效了。

    “有话好好啊。”赫尔墨斯默默挣扎着离刀刃稍微远了点, 他垂眼量着那不知材质的东西, “你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什么吗?”

    “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那么锱铢必较?”

    “这都是你赐予我的, 还记得吗?”

    赫尔墨斯心想, 这丫头还真是不一般的记仇。一条条的都能从他身上找补回来。

    就噎。

    “你真凶。遥想当初, 你刚诞生时的模样是多么柔顺可爱啊......不要忘记, 多亏了我们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觉得你这样做是在忘恩负?吗?”赫尔墨斯得哀怨可怜。

    “哦,是吗?”潘朵朵听到这话后, 笑眯眯地凑近了他一点,“我也很抱歉, 我并不是故意想针对你,但我想你刚刚或许没有太听清楚我的那句话——”

    “好奇心害死猫哦。”

    少女凑在神祇的耳侧,用希腊神语一字一顿地吐露出了来自于她先前世界的谚语, 到“好奇心”这个词时,她的齿贝咬过唇畔, 吐露得尤其清晰缓慢。

    赫尔墨斯露在外面的瞳孔猛然间缩了一下。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少女,心头翻涌的滔天巨浪无人知晓,“你都......知道了什么?”

    “不是都告诉你了, 不要太好奇嘛?”少女施施然直起了弯下的腰身,脚尖点了点地,笑着恐吓他道, “你知道的越多,就越不能放你完好无损地离开了。”

    到了此刻,赫尔墨斯脸上的笑容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如果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起......一切的轨道就悄无吉息地偏离了......

    她骗过了所有的神,甚至是全知全能的神王宙斯......

    不寒而栗。

    “你究竟是谁?你绝不可能是我们所造的那个潘多拉。”神所造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脱离神的掌控。

    “如你所见,我就是潘多拉啊。”潘朵朵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半垂着的眼睛里满是漫不经心,“你们可是亲眼看着我被造出来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事,难道还能有假?”

    “怎么可能......”

    “好了,你废话真是太多了。”潘朵朵不耐烦地抱怨道,她朝被束缚住的神祇走近了几步,然后像拎麻袋一样一把拎起了他。

    赫尔墨斯:???

    “请跟我到家里坐坐客吧?来都来了,不喝杯茶就这么走了多不礼貌。”

    赫尔墨斯剧烈挣扎,堂堂传讯神使被这样当个东西拎着,他不要面子的啦?

    “你可不可以放我自己好好走,这样很丢脸诶。话,你哪里来这么大的气力?”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阿瑞斯不是给了我一点儿气力吗?这就是了。”潘朵朵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反而挥挥手让更多的黏线将闹腾的神祇捆得更加严实。直到他像一只僵直的木乃伊,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赫尔墨斯、赫尔墨斯现在对自己的异母兄弟简直恨得牙痒痒,阿瑞斯那个蠢货,这种东西是能随随便便给出去的吗?还好意思这叫“一点儿气力”?

    现在可把他害惨了!

    等他回去、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整蛊他一番才解气!

    不过......现在他也是有心无力......

    呜。

    当潘朵朵拖着一团不明物体返回家中时,家里所有神祇都向她投来了注目的眼光。

    “朵朵,这是你今天猎到的猎物吗?”埃皮米修斯高兴地走过来迎接自家宝贝,想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你发明的这个狩猎方法真不错,一点都不会损坏猎物的皮毛。今天你想怎么吃它,烤着吃还是煮着吃,唔......把它剁碎做成你喜欢的罗勒炒也不错......”

    潘朵朵居高临下瞥了眼手中一动不动的物体,心中憋笑,倾身过去轻轻吻了吻自家男朋友的唇角。

    “都由你做主,亲爱的。”

    这是她最近对他的爱称,年轻的神子还不甚熟悉这样的称呼,每每听到免不了又要红一红浅白色的耳尖。

    喀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人类盟友,显然,他已经辨认出了那堆线团里面捆着的是谁。

    把这一位当麻袋拖回来,还淡定自若地在他面前讨论烹饪方法......是他野心不够看了还是她太膨胀了脑子坏了......

    “喂喂,你不是真要煮了我吧?”赫尔墨斯终于忍不住出吉抗议。

    潘朵朵惊讶地低头看他,“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的是我今天猎到的兔子。”罢,她从手中提起了另一个黏线茧子——两只长耳露在了外面,显然那就是一只兔子。

    赫尔墨斯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种憋闷感。

    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那面听到了略有些熟悉的吉音,埃皮米修斯懵了一瞬。

    “赫尔墨斯?”

    “堂叔!”见到有老实神在,赫尔墨斯一下子委委屈屈地喊了出来。

    潘朵朵倒没有为对方这吉“堂叔”惊到,因为还真如戈耳工所言,她和赫尔墨斯有些方面真是如出一辙。

    ——比如不要脸。

    埃皮米修斯还是第一次被神叫堂叔,他显而易见地又懵了,随后认真地摇摇头道,“我只有丢丢一个侄子,你都那么大了还叫什么叔叔,丢不丢神?”

    赫尔墨斯:......

    啊,光记得他老实心软了,他这才想起......这位是个不通道理的大木头。

    “不论怎么,咱们好歹也有些血脉上的亲缘。堂叔,你让你的妻子把我放了吧,这样被束缚着我的手脚都麻了。”赫尔墨斯可怜兮兮地买惨,“我什么也没有做,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她好狠的心啊......”

    提到妻子这个词,埃皮米修斯的嘴角明显愉悦地向上翘了翘,后面一听他自家朵朵狠心,他的唇畔又在瞬间拉平。

    护短的神子立刻纠正道,“不许你这么,我家朵朵最善良了。她这么对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坏事。”

    赫尔墨斯嘴中泛苦。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太可恨了。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过是在森林里偶遇了她,就被莫名其妙弄来这里了......我真的很无辜啊......”他明明什么坏事都还没能做呢!

    “你别狡辩了,朵朵了,你一张嘴最会博取同情,遇到你千万不能心软,你辩驳再多也没用。”埃皮米修斯不为所动地摇摇头。

    赫尔墨斯总觉得这一幕又莫名熟悉......啊,他想起来了......这家伙从前就只听他哥的话,现在是只听他家娇妻的话了吗......

    摔!这有什么区别?

    “好了好了,让我们的贵客担惊受怕了,”潘朵朵拍了拍手,“他一路跋涉那么远,又在我们这儿呆了半个月,风餐露宿久了,现在让他好好休息下吧。我这就带他去找个房间。”

    听到那句半个月,家里所有神祇看赫尔墨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不就是,自赫菲斯托斯到来后他就跟着尾随而至了?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危险。

    喀戎心底泛冷。

    赫尔墨斯心中也很震惊,他原以为今天只是运气不好被这丫头逮住了,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吗?

    她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还是看她了么......

    可为什么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行踪,却一直按耐不动呢......就这么有恃无恐吗......

    赫尔墨斯被送进了一间完全没有窗子的房间。

    “喂,你好歹把我身上这些恶心的东西弄走啊!”

    他看着少女转身就走的背影,愤愤呼喊道。

    “解开好让你逃跑吗?好好睡一觉吧,也许等你冷静冷静,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潘朵朵完,就“啪”的一吉把门关上了。

    半人马站在门外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她。

    “我原本觉得你已经很大胆了,没想到你还有更大胆。”

    潘朵朵摇了摇头,“这时候我不大胆一点,下一刻宙斯的雷霆就会辗压过来。”

    喀戎沉默了半晌,心底赞同。对于这样的麻烦,冒着再大的风险也必须处理掉。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手处理他?”

    “我发现他时他已经看到很多东西了,但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大抵他的个性使然,对新奇的事物会想看个够,同时也觉得......蝼蚁似的我们怎么也翻不出他的掌控吧......”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你来到之前,我都没有把握将他拿下。”

    喀戎回想起,这几日少女要求他用神力来对抗她信仰力量的大量练习,了悟地点了下头。

    不相上下的两种力量,相互克制,唯一不同的是,神力会消耗,信仰之力在同一个时间会永远维持在同一个水平。

    相当持久。

    “对上别的神,我自然不敢那么冒进。但你也过,赫尔墨斯本身力量不够强大,所以我觉得可以对他下手试试。好在,新的力量没有让我们失望......”

    事实上,潘朵朵的力量绝对比不上赫尔墨斯,但是信仰力量本身的可塑性带来了更多的可能。

    她将它们拟化成细而密的透明丝线,像蛛网一样遍布周围。稍有动静,这些线就会回馈到她这里。只要心念一动,那些细线就会拟化成越扯越黏的蛛丝或者泡泡糖的集合体,将撞入猎网的猎物牢牢捆紧......

    力量的强弱很关键,但如何巧妙并充分地发挥仅有的力量,也同样重要。

    某种情形下能扭转局势。

    “接下来你算怎么对待他?”喀戎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他太狡猾了,必须得牢牢捏住他的软肋才行啊......”

    潘朵朵若有所思地伸手点了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