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东

    宫令箴下值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半夜妻子心心念念想吃的糕点, 于是就转道过来城东这边, 算买了回去。

    昨儿个夜里她就想着这口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别的还不要,看着可怜极了。但很奇怪的,早上的时候问她还想不想吃, 她又摇头已经不想吃了。他现在来买, 也是想着买回去后她愿意呢就吃两口。

    到地儿之后,文轻去排队买糕点。

    他在路口歇脚的茶楼摊子略略坐, 等候随从将糕点买回来的当口,不料无意中一抬眼, 竟在对面福源酒楼二楼靠窗那里看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道身影似乎也认出了他, 受惊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

    宫令箴挑眉,难道还真是熟人?

    福源酒楼二楼, 竟陵王萧子琅与带着帷帽的林昭然相对而坐,桌面上放了一壶茶, 不过谁都没有动。

    随从苏武一动, 萧子琅就看了过来, “怎么了?”

    “是宫大人,他往这边来了。”

    “他看到你了?”

    苏武迟疑地道,“应该是的,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奴才没想到他会突然抬眼......”其实他想的是, 他没想到宫大人对视线这么敏感。

    萧子琅眉毛一拧, “那还不请他过来?”

    “是——”着苏武就领命前去了。

    林昭然出声,“你要请他上来?”

    “怎么,你怕?”

    “我只是不想让咱们的关系曝光。”他们的关系,还是适合隐在暗处。

    萧子琅玩味一笑,“咱俩什么关系?”

    他略带轻佻的话让林昭然俏脸一变,“你——”

    “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养姐夫了,你当真不取下帷帽与之一见吗?”

    “王爷是真的希望女取下帷帽与宫令箴相见吗?”

    萧子琅眼一眯,她究竟知道多少?“昭然姑娘真是对本王知之甚深啊,就不知道你的未婚夫谢洲知不知道你对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如此了解呢?”

    林昭然正欲解释,却被萧子琅所阻止,“嘘,他上来了。”

    林昭然咬了咬唇,然后正襟危坐。知道要面对宫令箴,林昭然心里有一丝无法克制的心虚。

    宫令箴视线一扫,落在戴着帷帽的林昭然身上时顿了一顿。

    林昭然僵着身体,手心都已经汗湿了。

    但宫令箴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萧子琅身上,“王爷也在这吗?刚才我在楼下看见苏武,还以为眼花了呢。”

    “在此地见一个友人。苏武刚才看见你了,就和我了。”这话算是将苏武方才见了他之后一闪而逝的情况敷衍过去了。

    宫令箴看向林昭然,以眼神相询,要见的友人是她?尽管她戴着帷帽,但从身形来看,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

    萧子琅笑了,“令箴笑了,她不是,她是本王从怡红馆请出来的娇娇,是个新绾,在外尚有些羞于见人。本王的客人另有其人,令箴一起见见吧?”

    听到萧子琅如此介绍,林昭然袖子下的手指甲往掌心狠狠一抠。

    宫令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了,一会我就该回府了。”

    萧子琅又问,“以往令箴这个时候下值不该赶回家的么?怎么今日到城东这一片来了?”

    “城东这里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这的桂花糕和驴滚是他们的招牌。臣下值之后顺便过来买一些。”

    这些糕点一听就是女人爱吃的,不用想,他下值的时候特意绕过来买这些是为了谁。

    林昭然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听你夫人怀孕了?”

    宫令箴眼睛一闪,装作不经意地道,“王爷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

    萧子琅干笑两声,此时离他们诊出怀孕都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虞国公府没有张扬此事,可这事还不能这样解释,“本王也是隐约听了别人的。”

    宫令箴哦了一声,没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之上。

    林昭然早就接到国公府在府中放出林蔚然怀孕的消息了,成才刚满一个月就放出怀孕的消息,呵呵,到六月份的时候是不是要早产?总之不会拖到七八月份。

    等再过两月,也不过是他们宣布怀孕后四个月这样,而实际呢,林蔚然肚大如箩,那肚子应该藏不住了吧?她倒是看看他们怎么圆过去!

    林昭然没想到的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被林蔚然不要脸的辞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此时文轻两个随从已经将糕点买回来了,宫令箴便欲辞了萧子琅,“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多坐一会?”

    “不了,不扰王爷会客了。”

    “近来你也太忙了,本王几次邀约你都没来,是在忙什么?”萧子琅似真似假地抱怨。

    “忙着公务呢,王爷知道的,近来谏议院事情太多了。”宫令箴笑笑。

    萧子琅也不知道他是不有意有所指,只作没听出他的第二层意思来,“也是,咱是闲散王爷,只需要上朝下朝点个卯就行。令箴可是天子近臣,握有实权的四品大员。罢了,你回去吧,等你忙过这阵子咱们再聚。”

    宫令箴对这些话并未放在心上,朝他拱拱手,然后便出了门下了楼。

    从屋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萧子琅眼中一片晦涩。

    想到他从皇宫暗线那里得到的消息,他还道国公府的人在百花山脚下那片庄子折腾啥呢,原来啊......

    萧子琅没想到他如此深藏不漏,手上竟然握有让粮食增产的新式种植方式.

    果然,大师他欲成事,必除虞国公府是正确的。粮食增产的方式一旦被他们折腾出来,大梁离国泰民安就不远了,他们竟陵萧家机会就更少了。

    宫令箴走后,萧子琅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原先对林昭然还有些好奇与兴味的,此时却没那个心情了。

    “吧,你是怎么知道熊应是本王的人的?”

    他命人查过了,她在京城的势力,除了那两间濒临倒闭关门的店铺之外,没有其余的势力。他很好奇她的消息来源。难道是宫中的林昭仪在暗中帮她?

    面对萧子琅冷淡而冰冷的逼问,林昭然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知道,此刻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上一世他对自己细微周到的体贴,如今都不复存在。但这种落差感,她真的不适应。

    她也想循序渐进,但今生的事与上一世有太多的不同了。

    宫家没有受挫,还一副兴旺发达势如破竹的势头,这让她恐惧。她有预感,他们再不迎头赶上,就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并驾齐驱乃至超越他们了。

    谢洲是好,在后十几年才发力,可以是青年才俊,也可以是大器晚成,但她等不及了。

    历经两世,宫令箴的能力她从来都不敢觑。

    这个对大梁影响深远的男人,第一世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便不了。

    第二世,在国公府经历了那么大的击之后,他也仅是沉寂了几年,那几年他外放,等他重回朝堂之时,只用了三年便站稳了脚跟,此后是谁也压不了他了。

    其实与科举改革的还有官制的改革,两策合并,是宫令箴的政治生涯里极其浓重的两笔,但一想到官制改革那些年的血雨腥风,林昭然则完全不敢动这个念头。但科举改制,倒是可以借来一用。

    所以她直接盗用了宫令箴几年后为大梁修改的科举制度,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这段时间她细细回想起前世谢洲在走上仕途之后所遇之事的一些细节。

    谢洲最终能与之抗衡,发现一个非常令她惊恐的可能,那就是谢洲最后能成气候,竟然也是他有意培养的结果,

    最终,他们只是政见不一,并未你死我活。

    这样的发现,让林昭然接受无能,她觉得,如果循着上一世的轨迹,那她嫁给谢洲以后,岂不是要一直屈尊于林蔚然之下?

    所以,别怪她盗用了他前世的政绩,她也只是想不受他们掣肘的活着而已。

    久等不到林昭然的回答,萧子琅嗯了声,疑惑地看向她。

    “女自有消息渠道。”林昭然故作深沉。

    “科举改制之策,是我给王爷您的见面礼投名状,王爷还满意吗?”

    到这个,萧子琅终于露出了笑容,“哈哈,满意,本王十分满意。”

    “昭然姑娘如此帮本王,不知所为何求?”

    帷帽之下的林昭然咬着唇,看了苏武一眼。

    然后萧子琅便将苏武给发出去,整个厢房里只剩下萧子琅与林昭然主仆。

    萧子琅看着还留在屋内的点墨,轻轻嗤笑一声。

    接着,双方进入密议阶段。

    不出宫令箴所料,他之前给萧凡等人挖的坑奏效了。

    在他那一番话后,皇上将锅甩给了萧凡。

    特别是在大朝时,皇帝先是宣布了科举改制一事,将科举改制的功劳颁发给了右谏议大夫萧凡。

    接着宣布了对此次科举舞弊案相关人员的处置:王太傅停职,王博流放岭南之地,终身不得回京。

    直接与王博接触鬻买押题宗卷的学子如杨昶等人,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并其家人须纳六百金赎人。另外受牵连的学子如方琰之流的,五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其余此次京试的考生,成绩全部作罢。

    这一场科举舞弊案算是开年以来,朝堂上最大的震动了。

    全部考生成绩作罢,涉及的考生不仅是明经科,还包括了进士科和秀才科。要知道,后面两科的试题其实并非王太傅负责,而是由孔太师主持,舞弊是没有的。

    但皇上在宣布科举改制之后,便将今春三科京试的成绩都作废了,并要求一个月后重新考核。

    此消息一披露,一时间,京中考生们哀鸿遍野。特别是这次秀才科和进士科明显是受了牵连,更是吐血的心都有。

    他们不敢妄议皇上决断不公不明,倒是将矛头对准了提出科举改制的萧凡。

    谁都不是傻子,在这一场之中谁吃亏谁得利,他们看得明明白白。

    萧凡将世家这波仇恨拉得稳稳的,更将王太傅狠狠得罪了,王太傅出身太原王氏,优秀子弟众多,散落朝中各个阶层。萧与和科举改制这一步算是踏着王氏踏着王太傅的脑袋上去的,王氏能不恨才怪。

    还有众世家,不提被要求重考的学子,科举改制一事也深深地侵犯了各世家的利益。

    在这风头浪尖之际,各世家还暂时按奈着,等过了这一阵,有他好果子吃。

    林蔚然想她二哥好不容易考上的明经科第八以及谢洲考上的进士科头名,暗暗可惜,

    这在原著中似乎并没有发生?不过罢了,现在的剧情已经偏离原著多矣,何必再拘泥于原著呢?

    皓月阁

    国公府的男人们极少让外面的风风雨雨极少涉及到内宅,所以国公府府内一片宁静。

    玉氏进了国公府后,相比家里的闹轰轰,都感觉好多了。

    自上次她在国公府她被林蔚然戳着肺管子训了一顿之后,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再踏足国公府了。这次来,一是有要事,二也是想女儿想得紧。

    玉氏先去拜见了老太君,又走了一趟宫大夫人的德馨院后,才与女儿一道回到皓月阁。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样东西,对容韵,“这是为娘从清虚观替你求来的灵符,道长了,只需要将灵符用明火点烯化进水里,喝了就能怀上了。”

    “娘,你别忙了,大嫂不让我喝这些。”

    “你这孩子,怎么尽听外人的话呢,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容韵有些不乐意,她娘是好心,但容易办坏事。在大嫂嫁进来之前,这样的符水她可没少喝,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的葵水已经迟了两日了,她想再等两日再和大嫂,然后将周大夫请进府里帮摸一下脉象。而且她有预感,这回估摸着应该是了,在这当口,她更不可能喝符水了。

    “娘,上次我和大嫂了之后,大嫂已经帮我们在调理身子了。”容韵的我们是她与宫琛。

    玉氏没太注意,只以为林蔚然给了什么方子让容韵调理身子了。在她老一辈的观念里,这生孩子就是女人家的事,从来没想过一直没怀上的原因,有可能是男方也有问题。

    “她能这么好心?”玉氏声地嘀咕。

    经过上一次,她算是看出来了,那林氏就是个厉害的,偏偏她这傻女儿还以她为首是詹,真是愁死她了。

    但她也不敢再去找林氏的茬儿,上次她领着琳琅回府,她丈夫少不得过问一番。这一问就问出事情来了,得知了她一直让琳琅从中传递消息的事。当时他便将自己训了一顿,他脸都要臊死了,她手伸得长,她没家教。趁国公府还未在明面上表示不满,不许她再这样做了。

    这会,容韵身边的大丫环明真快步进来,“二少奶奶,厨房的人,您要的鱼片粥做好了,是现在就端上来吗?”

    容韵刚才就感觉有点饿了,现在一听到鱼片粥,饥饿感更甚,她摸了摸肚子,“端上来吧。”

    可这鱼片粥端上来后,就完全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味。

    “厨房是怎么回事,没给鱼去腥吗?这粥一闻就腥臊得很。”光闻着她就受不了,一瞬间,容韵站得离那鱼片粥远远的。

    明真将鱼片粥端起来,仔细闻了闻,道,“二少奶奶,这鱼片粥的味道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你尝一尝!”明明那么重的腥臊味!

    明真真尝了尝,还是觉得和之前的一样。

    倒是呆在一旁的玉氏,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来,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乖女儿,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着,玉氏便对明真催促道,“快,快去请大夫来啊,还傻站着干嘛,一点眼色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