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竹马为夫 > 第40章 猗猗第十 心口处有奇怪的悸动
    隋意把姑娘从窗子里抱了出来。

    时值隅中, 春日的阳光把地面的石木都晒得发烫。

    尤其对方的怀抱也是暖热的,陆宜祯因欢跃而糊涂的脑子,稍微被这温度灼得醒了醒。

    她挣扎着自己站稳, 眼睛也瞧向了裙摆底下冒出头的脚尖。

    今日,她身间的衣裳都是草草地就着宝蔻的摆弄套上去的,并没有穿那一件最漂亮的杏色袄裙。

    可是现在跑回房, 只为了换套衣裳,会不会太奇怪了?

    姑娘一言不发地胡思乱想, 隋意便也随她安静着。

    没过一会儿, 他见她似猛然间想到什么, 慌慌张张地抬起手, 掩住了脸。

    “意哥哥……”

    她吞吞吐吐地。

    “我昨天醉了以后, 有没有,有没有做什么, 奇怪的事情?”

    “没有,祯儿妹妹醉了也很听话。”

    “真的吗?你该不会是为了哄我高兴, 才故意这么的罢?”

    “原来在祯儿妹妹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不是不是。”姑娘一下子顾不上掩面了, 揪住他的袖口, 解释,“我只是, 太慌张了。我心里绝对不是这样想你的。”

    “我同祯儿妹妹笑的。”

    隋意忍俊不禁,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眼角。

    “祯儿妹妹若是在意这个, 我们不如去煮个鸡蛋,敷敷眼睛。不过在我眼里,祯儿妹妹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从来都这么心细。

    尤其是捅破窗户纸后,留了全部的心眼在对方身上, 周全得简直令人无所适从。

    陆宜祯讷讷地道:“那,那还是去煮个鸡蛋罢。”

    她才不想以后世子回忆起这一天时,记住的全是她略显浮肿的双眼。定是要漂漂亮亮的才得体。

    “嗯。不过去厨房的路上难免会碰到人,祯儿妹妹记得,要往我身后藏好了。”

    姑娘顺从地点头,甚至不用催促,就已经扶着他的袖子钻到了他的背后。

    隋意垂眸望了眼两人脚下的影子。

    已然合成了一道。

    ……

    后厨外院,迎香正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握斧劈着柴。

    陆宜祯从隋意身后探出头,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仿若很是吃不消的模样,于是走上前按住她的手,又把她手里的斧子取了下来。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迎香稀罕地看着她:“瞧你这话问的。昨儿可是宿醉,第二天起来,生龙活虎才是不正常的罢?”着又把斧子夺了回来,“没关系的,只是脑壳有点发疼,缓缓就好。倒是你……”

    “第 一回醉酒,身子没什么不爽利的地方罢?”

    “我好像还好。”

    “那你应当很有几分喝酒的天分。天分比我高多了。”

    “可能是……喝了解酒汤的缘故。”陆宜祯蓦地想到早宝蔻的话,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你,你昨晚是不是没喝解酒汤就歇下了呀?现在喝还有没有用?”

    迎香惊诧道:“昨夜都醉成一滩烂泥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力气爬起来喝汤药了罢?我娘没把我出门去就不错了,你怎么……”

    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她望见了姑娘身后静静站立的隋家世子。

    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温和有礼地朝她颔首,顺便道明来意:

    “迎香姑娘,可否借个灶、烧点水?我妹妹眼睛有些肿了,需要用热帕子敷一敷。”

    “嘶。”

    迎香觉得自己瞬间明白了关于解酒汤的一切。她挤出一个笑。

    “两位,自便。”

    “忽然想起来,我娘喊我收衣服,我就先走了。”

    完,她扔下斧头,三步并作两步走,逃也似的奔出了院门。

    陆宜祯心有尴尬,埋着头,把东倒西歪的柴片摞好、又把横躺在地的斧头扶正。做完这些,她才站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灶是温热的。

    刚过早膳膳点,又还没到准备午膳的时辰,厨房里冷冷清清地,并没有别人。

    隋意从院子的水缸中,提了一桶水进来。

    姑娘这时,已经蹲在灶膛前,研究起了火石和火镰。

    她拎着两块物什,学着记忆中迎香点火时的样子,使劲地将它们磨了又磨,却迸不出一点的火星子。

    “意哥哥,我不会生火呀。”

    隋意闻声蹲到她身旁,拿过她手里的两枚取火器,见她手心已被粗粝的石块磨得发红,不禁捏着揉了揉。

    姑娘到底是面皮薄,没好意思叫他揉太久,不过半会儿的功夫,便把手抽了回来,背到了身后去。

    “我们,我们还是来探究一下该怎么生火罢。”

    “点火还需火绒做引,祯儿妹妹看好了。”

    隋意着,从罐中取出火绒,将它压在火石与指间,如此,只用火镰搓了不过四五下,火绒头部便已有燃着的烟飘了出来。

    把冒烟的火绒吹燃了塞进灶膛,继而添柴,土灶便慢慢地发烫了。

    陆宜祯望着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面浮惊异:“意哥哥,你这几年在奉山也经常生火吗?”

    “唔,还好,偶尔冬天要温酒的时候,才会自己动手。”

    “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会的、我却不知道的吗?”

    隋意笑着把生火的东西都放归了原位:“祯儿妹妹日后多瞧瞧,就都晓得了。”

    这话意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好像她未来注定就会“多瞧瞧”似的。

    陆宜祯移开了眼:“我能帮忙做什么呀?”

    “那,祯儿妹妹就去找找鸡蛋放在哪儿罢。”

    “嗯。”

    姑娘站起身,开始在厨房里四处晃悠。

    灶边的隋意提起水,倒入了锅中。

    没一会儿,水开了,鸡蛋也找到了。

    两个人搬来凳,坐在灶边,一面守着火、一面闲话。

    隋意问:“祯儿妹妹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中秋?”

    “记得,怎么了吗?”

    发问的人静了静,弯唇挑起另一个话头:“那日,我们仿佛在汴水河边做了一个约定。”

    “……约定?”

    陆宜祯仔细地想了想,记起来,世子指的是那个“不许在外人面前喝酒、或是吃沾了酒字的吃食”的约定。

    又想到,昨天她满心以为自己的第 一回慕恋以惨烈的失败告终收尾了,神思萎靡得很,根本想不起这一档子事,故而才在迎香的劝诱下破天荒地饮醉了酒。

    这下是要被翻出来算总账了。

    “那,那我错了。”犯错就要认罚,姑娘心翼翼地问,“意哥哥,你想怎么罚呀?”

    隋意手肘支在膝头,一手托腮,悠悠然地看着她。

    “唔,让我想想……”

    姑娘神情同只刚出窝的兔子一般,惴惴地。

    隋意心底柔软一片、又泛起好笑,但他面上不显,桃花眼一眨、一眨,过了好几息时间,才开声:

    “这几日,正好轮到我在藏书阁当值,祯儿妹妹就一起过来,帮着我誊抄点册目罢。”

    这要求并不难。

    陆宜祯松了口气,扬笑道:“你放心,意哥哥,你就算不罚我,我也要来帮你的。”

    心口处有奇怪的悸动。

    隋意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从凳上站起。

    锅内的滚水在往外冒着热气。

    沉在中央的一颗孤零零的鸡蛋随着水流轻轻翻动,白褐色的外壳上覆满了气泡。

    他莫明有种感觉。

    好像姑娘就是这一汪沸水,而他,才是被裹在其中灼烧的东西。

    “应当熟了。”

    ……

    翌日,陆宜祯应诺来到了奉山书院的藏书楼。

    这是一幢三层的阁楼。

    第一层放的是市面可见的书册,比如四书五经;第二层,放的是不太常见的地理志一类的书籍,以及书院初立以来所有的学生名册和历年的试卷;第三层,则全是珍贵的古籍、拓本,寻常人家求也求不来。

    隋意在一层当值。

    藏书阁的书每年都有损耗,即使保管得很好,纸制的书册也终会有“寿终正寝”的一日。

    常见的四书五经类的读本还好,坏了可以再买;但那些不太常见的书籍,损毁了就很可惜。也正因此,书院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安排一个学生或夫子来将这些即将“寿终”的孤本誊抄一份。

    隋意今日要誊抄的,是一本名叫《异河图志》的书。

    陆宜祯慎之又慎地将它粗略翻看了一遍,只见里头约莫有十之七八的内容,都是图画。

    “这要怎么誊呀?”姑娘不可思议道,“难道要原模原样地把它们都画出来吗?”

    “自然。”

    垂眼便见,隋意跟前的案上摆满了粗细不一的狼毫笔,还有几支炭笔,此外,各类的尺规、量仪就更不必了。

    “你们在奉山书院,竟还要学这些东西?”

    “所谓‘技多不压身’。”隋意笑了笑,手上研墨不顿,“祯儿妹妹抄字就好,图我来画。”

    “好。”

    姑娘做就做,铺平纸张,定好距离,捡起一支毫笔、沾了墨,便专心致志地抄写起字文来。

    浅金色的日光从阁楼窗沿爬到墙根、又从墙根爬上书架、最后越过书架,洒到了她的脑袋顶上。

    隋意仗着比姑娘高的身量,瞧见了她发丝间色彩暖丽的流光。他伸指将她的碎发微微一拨,光泽便随着弧度的改变、又生变化。

    姑娘的心神正投入着,倏忽被这么一搅,眉头皱了皱。

    她挥手抓住了少年的腕子、将他作乱的手塞回到了他自己的膝头。

    隋意低低笑了几声,也学识趣了,只端坐在蒲团上,身子懒懒地歪着,视线落到姑娘正在誊抄的内容上头。

    她的字形很端秀,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看多了他信件的缘故,笔锋转落间,竟然有他的字迹的影子在里面。

    “祯儿妹妹。”

    “……唔?”

    “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