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啼娇 > 第25章 怨你
    沈青稚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一向温和, 少会这般厉声呵斥。

    顾妈妈被她一呵,心头也是惊了一跳,哪怕有心阻止, 却也知今日这事儿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得按着沈青稚的吩咐,赶忙去外头安排。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一辆青毡车, 悄无声息从淮阴侯府后巷驶出。

    马车里, 沈青稚悄悄挑开帘子一角, 出声对着驾车的车夫吩咐:“掉头去丹阳大长公主府。”

    “姑娘……!”坐在沈青稚身旁的顾妈妈心惊,她以为沈青稚出府去的可能是宣平侯府, 怎么好端端就去了丹阳大长公主府上。

    顾妈妈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为何自家姑娘好端端的要去丹阳大长公主府上。

    若要论联系,恐怕也就是丹阳大长公主嫡子, 当街死魏王嫡子, 被陛下罚了三十板子,如今生死不知, 这一件事。

    但是现在细细回想,顾妈妈突然想到,沈青稚似乎对这位丹阳大长公主嫡子被陛下杖责之事,格外的上心。

    顾妈妈想清楚这一层关系后, 她表情明显的慌了一下, 冷凝着脸,语调发颤:“姑娘,老奴请姑娘三思, 这大长公主府,姑娘是万万去不得的。”

    车厢里沈青稚冷着脸,唇瓣抿得紧紧的。

    但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必须去!救我大姐姐的命, 是我求他的,既然魏王嫡子已死,我不知他为何要把自己暴露出来,我不管他究竟是如何心思,但这份大恩就是我欠他的。”

    “可是”顾妈妈语气依旧踌躇,毕竟那位贺大人的恶名,在上京城里就连三岁孩,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顾妈妈的顾虑,沈青稚自然清楚,她心中无奈,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已悄悄在丹阳大长公主府门前停了下来。此时大长公主府前,焦急守着个年长的嬷嬷。

    当沈青稚被顾妈妈扶着下了马车,那嬷嬷眼中一亮,赶紧迎了上去:“沈三姑娘,老奴给姑娘请安。”

    “郑嬷嬷。”沈青稚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郑嬷嬷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跟老奴往这处走。”

    一行人穿过弯弯绕绕的曲径,又回到了上次沈青稚见丹阳大长公主时,那个清幽院。

    站在院门处,沈青稚脚下步伐习惯性一顿,她忍不住朝郑嬷嬷问:“贺大人如今可还好?”

    这声‘贺大人’不光是外头对贺愠的称呼,也是大长公主府里,下人对他的称呼。

    因为在贺愠回府前,府中庶长子继承了爵位,贺愠回府后,庶长孙也得了宫中封下的世子称号,木已成舟宫中也不可能收回之前的圣旨。

    贺愠当年在府中身份尴尬,但好歹他是作为太子太傅在宫中任职。

    后头这声‘贺大人’也不知是谁叫出来的,这些年便随着贺愠狠厉的手段,成了上京百姓对他的称呼。

    进了清幽院,又穿过那日的竹亭,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豁然间开朗。

    眼前青松翠竹,贺愠的院落便隐匿其中。

    这种巧妙的景致设计,这一瞬间沈青稚想到了栖霞市后山的院子,也是同这一般,极尽巧妙的设计。也难怪湖畔独独有这么一处院,却无人居住。

    穿过青松翠竹,贺愠的院子极大,恐怕占了整座丹阳大长公主府半数的面积,沈青稚心下惊诧,面上并不显,她压了纷乱思绪,紧跟着郑嬷嬷往贺愠的院子里走去。

    满院药香,又混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冷淡松香。

    “稚姐儿。”沈青稚才将将进了院子,便有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妇人朝她招了招手。

    沈青稚赶紧躬身行礼:“臣女给丹阳大长公主殿下请安。”

    “你这孩子,现在可不是请安的时候。”丹阳大长公主眼中带着欣慰,“本宫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殿下。”沈青稚眼中略带不解。

    丹阳大长公主无奈:“我家怀渊也不知是在闹什么脾性,不用御医开的汤药也就算了,就连身上的伤都不让下头的人碰一下!”

    “好孩子,你帮本宫去瞧瞧他。”还不等沈青稚反应,大长公主就拉着她的手,直接推开了贺愠寝居房门,把沈青稚给推了进去。

    屋子里,扑鼻而来的药味,甘苦中夹着一股子淡雅的佛香。

    沈青稚心下惊慌,却一股莫名的念头,驱使着她步步往这间屋子的深处走去。

    绕过屏风,便能瞧见垂着纱帐的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人。

    鬼使神差下,沈青稚抬手挑开眼前纤薄的纱帐。

    纱帐后头,贺愠反趴在床榻上,双眸禁闭,身上只穿了象牙白色里衣,往日里冷白清隽的脸,此刻带着虚弱的病色。

    沈青稚眸光稍稍往下扫去,只见得他后腰处往下的亵裤上,渗着斑斑点点鲜红血迹。

    一想到宫中刑罚,可谓足足三十大板,沈青稚呼吸一顿,捂着心口,不禁悄悄红了眼眶。

    这时候,床榻上闭眼假寐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深邃眼眸。

    他眼神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沈青稚,当他瞧见姑娘家悄悄泛红的眼尾时,贺愠不禁压了呼吸,死死的抿这自己凉薄的唇瓣。

    须臾后,贺愠眼中神色突兀一变,他哪怕此刻是狼狈趴着,眼中神色依旧是带着一抹居高临下的压迫,紧紧盯着沈青稚道:“沈姑娘为何来?”

    房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沙哑低沉。

    沈青稚一惊,慌然转头,正巧对上贺愠那双冷漠瞳眸。

    这一刻,她心似擂鼓般的跳动,深深吸口气,压着翻涌的思绪道:“我听贺大人病了,所以特来探望大人。”

    不料沈青稚的话,却是换得贺愠一声冷哼。

    男人眉梢间带起疏离的冷意:“姑娘如此厚爱,贺某受之有愧。”

    “我”莫名的,心底丝丝苦涩蔓延,沈青稚不自觉咬了唇瓣,还是忍不住问:“贺大人为何,要这般折腾自己?难道大人就这般幼稚为了与我置气?那么用自己的身子骨也在所不惜?”

    床榻上,贺愠微微侧头挑了眉梢,他压下心底悸动,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姑娘想岔了,我这般折腾又与沈姑娘何干?沈姑娘不是自便是那个最心冷无情的人儿么?”

    男人声音里,带着赌气似的苛责,偏偏沈青稚被他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心头委屈伴着恼怒,当她想直接不管贺愠死活,转身离去的时,眸光总又不自觉落在他后腰往下,那一方斑斑点点刺目鲜红的血迹处。

    心似被人死拽着,一抽一抽的闷疼,脑海里挤压了多年陈年记忆,不住的从记忆深处翻涌而上,那些斑斓的梦境,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

    沈青稚抿着唇,颜色倔强,依旧一动不动立于贺愠榻前。

    贺愠却拧着眉,抬手指着外头的方向:“沈姑娘还是请回吧,我这院子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悄悄来的地方,毕竟我与姑娘男女有别,我这般名声,莫要连累了姑娘的名声才是!”

    贺愠完,竟然咬牙翻了个身,面朝床榻里侧,背对沈青稚而躺。

    刹那间,本就带着斑斑点点的艳红血迹的亵裤,因伤口崩裂,顷刻被鲜血染了个通透。

    这时沈青稚也因离贺愠极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那传来的,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儿。

    “贺愠!你得换药!”沈青稚白着脸,倔强的站在贺愠榻前。

    她细嫩软白的指尖,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发颤,手里却紧握装了伤药的玉瓶。

    对于沈青稚的话,贺愠闭眼置之不理,唇瓣抿成一道冷硬的弧度,额间因着疼痛,泛了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贺愠!”沈青稚又叫了一次。

    贺愠依旧不理。

    但是身后的姑娘离他极近,只要轻轻吸口气,都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甜香味儿,那是他日思夜想疯狂眷恋的一切。

    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以及龙座上那位马上就要下的旨意,贺愠深深闭眼,克制了他对沈青稚的所有情绪,语气愈发疏离冷漠:“沈姑娘还是莫要自作多情为好。”

    他话音刚落,便能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站着的娇俏人儿呼吸一重,明显的恼了。

    但贺愠怎么也想不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看着清冷稳重、聪慧喜人,但胆子极的姑娘,怎会有这般大的勇气。

    后一刻,贺愠只觉得身后莫名一凉,接着是一股子扯皮带肉的痛,他身上的亵裤,竟然直接被人给心退到了腿弯。

    顾得着前头,却顾不了后头。

    “沈青稚!”这瞬间贺愠几乎的理智全无,他死死的咬着牙,嗓音极力克制,语调都带上了颤音,眼中的神色嗜血又疯狂。

    他双颊涨得通红,想要不顾一切起身反抗,没想到才堪堪抬手扯了亵裤,却是被身后的姑娘,用娇软的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他掌心上。

    声音里带着冷戾的威胁:“你若再动一下,贺愠你这辈子也别想见着我!”

    这辈子,是贺愠要用命去珍惜的一世,他不敢赌。

    清伤换药,沈青稚做的心翼翼。

    哪怕贺愠身后的伤口,因着三十杖刑已是血肉模糊的触目惊心,但她那时根本没心思多想,也没心情绪害怕。

    等换了上等的金疮药后,沈青稚又从桌上放着的药箱里,翻出一块绸布,心的盖在贺愠身上。

    整理好一切,她正准备起身离去时。

    床榻上深深闭眼,始终一言不发的贺愠却突然伸手,他紧紧拉着沈青稚的衣袖,语态祈求:“你不走,好不好?”

    沈青稚往外走的步伐一僵,她敛了神色。

    认认真真量了贺愠极久,这才深吸口气道:“大人这伤如何来的,大人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

    “大人昨日救我家姐一命,我今日亲手给大人换药,也等于用了姑娘家这一生青白,还了大人的天大恩情!”

    “往后就如大人所言,我们男女有别,理应当划清界限才对!”

    贺愠呼吸一窒,他双眸通红,眼里头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姑娘日后不会后悔?”

    沈青稚冷了神色,一字一顿:“绝不!”

    她完后,正要转身,却发现拉着她衣袖的那手,却是未松分毫。

    沈青稚:“大人还有何事?”

    贺愠声色嘶哑低沉:“青稚,你是不是在怨我?”

    “怨你?”

    沈青稚突然冷笑出声,死死的咬着舌尖,压着喉间翻滚的苦涩:“先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聪慧,先生当年不告而别,学生怎敢生怨?”

    贺愠得了沈青稚这一句‘先生’。

    他勾了唇角,语调缠绵悱恻:“我还以为稚稚要装作,一辈子不认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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