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啼娇 > 第26章 腊八圣旨
    听得贺愠的话, 沈青稚心中冷笑。

    她自然宁可没有垂髫旧梦,一辈子不曾认识贺愠才好。

    但谁让造化弄人,这个令她又敬又恨, 能教她静心,也能牵动她所有情绪的男人,早就在十年前, 不知不觉成了她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光。

    沈青稚决然转身, 忍着心口翻涌的情绪。

    她藏在袖中拳头握得死紧, 语调冷淡,盯着贺愠道:“先生既知男女有别, 当初寡漠无情, 如今又何须这般念念难忘?”

    贺愠苍白的唇抿得死紧,骨节分明的手指, 指尖因用力过度, 凌厉中带着极力克制的情绪。

    屋子里极静,二人呼吸皆是粗重, 一个眼中恼怒,一个嗜血忍耐。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愠深叹,先行败下阵来。

    他声音沙哑苍凉, 更是带着深深的无力:“稚儿, 我后悔了,悔不当初。”

    沈青稚双眸通红,红唇发狠的抿成了道孤戾的线。

    这一刻, 她决然转身,拿了一旁换药时留下的金剪子,毫不犹豫剪断被贺愠紧握在手中的一缕衣袖, 声音微颤沙哑:“今日就当我与先生,割袍断义!先生自当保重!”

    贺愠的手,随着那一缕断落的衣袖,缓缓垂了下去。

    他眸色平静,瞧着含怒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姑娘,低声轻叹:“稚儿可真是无情。”

    沈青稚往外头走的步伐,并没有因着他这句话,有丝毫的停顿。

    但也不忘开口讥讽:“那也只能感谢先生,当年教得好。毕竟先生大才,总有法子出其不意,就算是离去那日,也不忘狠狠罚了我手心三戒尺,令我一记,便足足十年!”

    沈青稚继续一声冷笑:“先当年,这世间如先生这般头戴幕篱,遮了面容,但依旧清隽温润、风光霁月的男子,在青稚心中可是少有!”

    沈青稚停下脚步,抬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外头日光正盛,波粼粼的了进来。

    屋外的冬风轻吹,带着刺骨寒意,夹着姑娘家清润冷漠的声音:“我想,日后也绝不会再有。”

    屋里安静,贺愠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沈青稚推开门后,里头便没有声音。

    此刻丹阳大长公主神色焦灼站在外头,她见得沈青稚出来,赶忙上前:“你可劝怀渊喝了汤药?”

    “汤药?”

    沈青稚有些发愣,极力稳住面上清冷的情绪,压了声音问,“殿下不是让臣女给贺大人换药么?”

    丹阳大长公主面上的神色,顿时如遭雷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下聘结亲的良辰吉日了。

    过了好半晌,丹阳大长公主才干巴巴道:“这……也,也不是不可。”

    劝着喝药,和亲手换药,这其中的差别可畏的极大的不同,不光沈青稚尴尬,丹阳大长公主一想到贺愠伤的地方,她也觉得极为尴尬。

    这唯一的嫡子,恐怕就是个讨债鬼,如今她一张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大长公主无法,只得赶忙一叠声的唤了郑嬷嬷,让她亲自把沈青稚送回淮阴侯府。

    郑妈妈贴心,还不忘去淮阴侯府老夫人的万福堂,亲自与老夫人徐氏解释。

    郑嬷嬷长着一张笑眯眯的福相脸,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露出柔和的褶子:“老夫人,我们大长公主殿下听三姑娘自庙中长大,恰巧殿下近日来偏头痛的厉害,就请了三姑娘去府上读佛经给殿下听,日后大长公主恐怕会多有扰老夫人府上三姑娘。”

    本因为沈青稚擅自出府的徐氏,一听这个原因,她当赶紧换了一副和善嘴脸:“郑嬷嬷笑了,得丹阳大长公主青睐这可是稚姐儿庙里修来的福气,哪里敢是叨唠。”

    “老婆子只求,我家这三姐儿不要冒冒失失,礼数不佳,坏了大长公主的兴致才好。”

    二人又是一通寒暄,郑嬷嬷才告辞离去。

    徐氏:“三姑娘,过来和老婆子我,你今日在丹阳大长公主府上,可是做了什么?”

    沈青稚无法,只得随口编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了,午间在徐氏那处用了饭,等徐氏午歇时,才得空回了自己的青琼居。

    沈青稚进了院子,看见等在花厅里的沈言珩,心事重重唤道:“大哥哥。”

    沈言珩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可是去丹阳大长公主府,贺愠让你受了委屈?”

    沈青稚老实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我听贺大人被陛下杖责三十,伤得极重,我心下难安,便亲自过去瞧了。”

    到这里,沈青稚地声一叹,语气又带了恼意:“不过万幸,贺大人依旧活奔乱跳,瞧着不出一个月,定是能起身下榻再次找人一场。”

    沈言珩无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稚姐儿与贺大人可是旧识?”

    沈青稚垂了眼眸,掩去眼中神色,并未否认:“想必大姐姐与哥哥过,那年我离京静养,外祖母给我请了位教佛经的贺先生,教我修禅静心。”

    沈言珩一愣,反倒是笑了出来,话语间透着玩笑:“难道你那位贺先生,便这般巧合成了如今的贺大人?”

    没想到沈青稚默默点头:“嗯。”

    二人不过是一段旧识,但这其中听着简单,但沈言珩心里清楚,恐怕他这位生来便早慧的妹妹与贺大人间的纠葛,是远远不止于此。

    这事儿,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一定清。

    沈言珩抬手拍了拍沈青稚的肩头,意有所指:“心些,若这是他的执念,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不一定能护得了你。”

    贺愠想要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从那日后,沈青稚就再也未曾见过贺愠,她后头这临近年关的日子,也不见波澜。

    贺愠在丹阳大长公主府中养伤,也彻底没了消息。

    但每日间,丹阳长公主府上的马车,总会准时在巳时三刻出现在淮阴侯府后巷的角门处,准时把沈青稚给接到丹阳大长公主府上。

    美名其曰,丹阳大长公主范了偏头痛,得沈青稚日日早间给她念佛经,静心。

    每每沈青稚进府后,便会被郑嬷嬷领着去那处熟悉的清幽院,然后隔了扇屏,念上半个时辰的佛经,她又会再次准时离去。

    一连半个月,恰巧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半个月后,外头终于传出贺愠好转的消息,而丹阳大长公主府上的马车,再也没有巳时三刻,准点出现在淮阴侯府后巷角门。

    临近年关的冬末,琼花遍地,四周都是茫茫的白。

    魏王府没了嫡子,府上丧事大办,那漫天飘荡的白纸,混着魏王府的怒火。

    宫中太子不知做何事,也莫名得了帝王的厌弃,已经被冷落月余,倒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倒是在御前出现的愈发频繁,手上接了几个重要的职责。

    好在这如履薄冰的一月,大姐姐沈苓绾与魏王府间的那道联姻,随着魏王府丧事结束,也算是彻底没了个声息。

    毕竟魏王就算是再强势,也无法硬生生逼着一个侯府贵女,去给他死去的嫡子殉葬。魏王可以不要脸面,但是宫里头,帝王的脸面还是要的。

    在这以后,最大的后患可能就是,日后沈苓绾若要嫁人,以魏王的歹毒心肠,恐怕不会太顺。

    上京城里,魏王的权势滔天,没有人会为了儿子的婚事,与魏王府为敌。除非是沈苓绾远嫁,嫁到魏王权利够不到的边疆大族中去。

    这都是日后的谋算。

    眼下腊八将近时,淮阴侯府里,也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就在腊八几日,丹阳大长公主竟然亲自带了媒人,上来求亲来了。

    老夫人起初以为丹阳大长公主是为着嫡子,这会子是瞧中了会念佛经的沈青稚。不想这位丹阳大长公主却是给府上的庶长孙,也就是府中世子求的亲事。

    这一个大消息,把老夫人徐氏给乐的以为自家祖宗显灵了。

    毕竟那位庶长孙,虽然带着一个庶子的,但是以丹阳大长公主的地位,以及她守寡后,她夫家的爵位,他就是是要去宰辅家的嫡女也是娶得的!

    更何况是,三媒六聘娶她们区区一个的侯府的姑娘。

    就当众人都把眸光都聚集在沈青稚的身上,神色嫉妒时。

    这位丹阳大长公主却是端着茶盏子,笑眯眯道:“本宫这次来,按着我家庶长孙儿的意思,求的可是你们淮阴侯府二姑娘。”

    然后丹阳大长公主颇有深意一笑:“至于是哪位二姑娘,我家孙儿羞涩,也只了是你们府中最温婉善良不过的那个。”

    “本宫想着会不会是那日,参加赏梅宴,本宫当时瞧着最喜欢的那位。”

    丹阳大长公主话语才将将落下,老夫人徐氏的眸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府中行二的庶姑娘,□□月身上。

    今日□□月扮得最是温婉端庄不过,大长公主来求娶这事儿,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正当她要娇滴滴起身,给丹阳大长公主行礼时。

    花厅里坐着的二夫人周氏,却是快了□□月一步,她笑盈盈的看向自己身旁的嫡女沈静淑道:“二姐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身给大长公主行礼!”

    沈静淑被周氏狠狠掐了一下,回过神来,她娇滴滴的站起身来,声音温婉又好听:“淮阴侯府二房,二姑娘,静淑给殿下请安。”

    二姑娘□□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她才是大长公主口中那位得了珠花的二姑娘,怎么就便成了沈静淑?

    不甘吩咐的情绪,一下子压了她所有的隐忍和理智,正当她要起身反驳时,却突然被身后的婆子早有准备的婆子,眼疾手快悄悄捂住了嘴,无声无息的拖了出去。

    ……

    上京的消息传得飞快,不过是半日时间,全上京都知道了,淮阴侯府二房嫡二姑娘沈静淑,竟与大长公主府上庶长孙贺恒,定了亲事。

    据道消息传言,之所以会定下这么亲事,竟然还是大长公主府上庶长孙贺恒,亲自到大长公主面前求来的。

    至于那位被悄悄拖下去关起来的二姑娘□□月,老夫人徐氏也是个狠心的,既然木已成舟,她竟是一口咬定,当日带着一同去大长公主府上赏梅的,就是二房嫡二姑娘沈静淑,根本不是什么□□月。

    又过了三日,终于到了腊八节。

    按着往年传统,腊八之后,宫中便要封笔,然而封笔前陛下却突然颁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却是命大长公主嫡子贺愠,将功补过,等开春后奔赴前线行兵仗。

    贺愠回上京十年,十年间从未有人见他出过手,加上他挂的不过是个太子太傅的虚职,一年中出现的次数少之又少,虽然传言恐怖,但是知道贺愠样貌的人,都觉得他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这上前线行军仗,恐怕是去送命的,所有人都以为贺愠失宠,被贺愠和欺压怕了的上京权贵,终于欢欣鼓舞。

    这消息一出,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上京各处。

    沈青稚她得了外头顾妈妈探回的消息时,她正巧在绣一枚荷包,尖锐无比的针尖,狠狠扎进了她食指指心。

    十指连心,这是钻心透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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