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穿心连 > 第40章
    天蒙蒙亮,陶府便忙碌起来。男妇厮丫鬟递送茶水汤饭,穿梭其间,络绎不绝,红黄两派私兵皆身着明光铠,手执金瓜锤、朝天镫等器仗,在陶府中四处巡视。大批贵客涌入府中,经了昨夜这一闹,警戒远比昨日森严数倍。

    陶府上下,花团锦簇,端的是语笑喧阗,到了午饭前,陶抱朴更了衣,率家眷去往祠堂焚香礼拜。

    寿堂昨日陈设停当,外面铺大片鲜红寿幛,上有金丝刺绣,曰:仁者有寿。正中间地上铺一块厚毛花毡,设紫檀大圈椅,两边插一对大红宝相花纹寿烛,一左一右挂着寿联,联云:

    五岳同尊唯嵩峻极

    百年上寿如日方中

    一阵爆竹声骤响,陶抱朴喜笑颜开,从白烟里踱步进寿堂,身后是夫人、儿女,再然后是孙辈、妾室。这厢端坐到寿星位上,家里人率先来上寿。

    扈桂跟在身后替他着一把万年伞,仿佛昨夜丝毫不曾有隙,神色如常地拿出份木刻水印的“本命延年寿星君”的纸马儿,毕恭毕敬地夹在神祇夹子上,寿案前摆上两碟鲜肥寿桃,扈桂又燃起火折子,躬下身去,左手挡风,右手点了红蜡,将一份敬神的钱粮压在神龛下面。

    做的这些,陶抱朴看在眼里,捋须欣然微笑。

    丹墀下这些贵宾高朋都来轮番上寿,有平辈的,作个揖,子侄晚辈还要唱个肥喏,些客套的话,连天横上前祝了寿,身后的厮抬着甚么东西,着人揭了红布,俨然露出一块乌木寿匾,上书三个漆金大字:大懿德,下款:赠尊伯台大人悬弧之辰* 愚侄顿拜。又献上一幅海屋添筹的寿画,把陶抱朴哄得老脸开花,嘴也合不拢了。

    行礼已毕,下面的人便端出一盘盘的金银锞、寿糕,唱个名字,便上去领份赏赐,恁般阔大排场,便是帝王也不遑多让,颇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众人领了赏去,各自散开,依旧上桌赶围棋、掷彩选、抹骨牌,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到了用饭时,佳肴美馔杂陈,有所谓山、海、禽、草“四八珍”,众宾客投壶作诗、分曹射覆,连天横正对付一道燕窝炒炉鸡丝,见陶抱朴一不饮酒,二不与宾客同夹桌上的菜品,只在面前摆一漆盘饭菜,随意地吃喝。

    凡有那敬酒的,便由一侧侍立的管家代饮了,半滴也进不到他嘴里。客人都知他谨慎微,不敢强敬。

    一餐饭用毕,戏台上的高髻舞姬持一只大竹簸箕,簸箕里盛满铜钱,用手抓了铜钱往下抛掷,天女散花一般。大把大把地洒到台下,一时间厮、丫鬟、半大的孩童俱来争抢,仰着头,抻着手,欢呼雀跃。

    舞姬散了铜钱,下台叫住宝瑟儿,另拿了一袋钱丢给他,爽朗笑道:“宝儿,拿着吃糖去。”

    宝瑟儿虽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冲她一笑,捧着钱袋,扬长声音道:“谢玉大姐姐的糖钱!”

    接下来这段用不到琵琶,便先回房去放钱袋,路过花园时,听见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他不想惹麻烦事,连忙快步走开,谁知仰面见一女子斜坐在高高的古藤架上,中等身材,面容姝丽,只是苍白憔悴,泪痕交加。宝瑟儿吓了一大跳,低头便走,走出十几步,哭声犹萦绕耳畔,他回想那古藤有丈把高,摇摇晃晃的却不结实,一头摔下去,死了倒也罢,要是断手断脚的,下半生可就苦不堪言了。

    这么想着,颇有些良心不安,又掉头回去,劝道:“你下来罢。那里不好玩。”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便跳了!”

    宝瑟儿道:“不过来,我就陪你话儿。”

    “我要死了,你还陪我甚么话?”

    宝瑟儿故意道:“好端端的,怎么要死?”

    “你是好端端的,可我与亲爹娘不得相见,被掳来陶府,如困阿鼻地狱,针扎火炙,日复一日地受辱,这种日子甚么时候是个头?”女子着,又抽噎起来。

    “死,是最轻易不过的事了。我来教你,只消一把的尖刀,一根绳子,几钱砒霜,就能了结性命。比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强得多。”

    “不用你多管闲事!”

    宝瑟儿道:“你怎么还不跳?我等了好半天。”

    “索性我是没爹没娘的,最喜欢看人家骨肉分离,巴不得全天下人和我一样才好呢。”

    “你做梦!我爹娘,还有哥哥,他们都好好的,在家里的时候,对我最疼爱,最娇养!”

    “他们在家里记挂着你,却等到一具尸骨,这就是你的报答?若是你和我一样,我也就把知道的那些死法统统教给你,毕竟来,不被人记挂,倒不如死了。”宝瑟儿着,有些词穷,毕竟他心眼里倒不觉得寻死是件多么不好的事。只是害怕她摔断手脚,死也寻不成,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可就悲惨了。憋出一句:“你这个有爹有妈的也要寻短见,却是没道理。”

    那女子本就心智动摇,想起甚么,不禁簌簌流泪:“可惜他们等不到我了。”

    “死了不是更等不到?哪怕阴曹地府里相会,恐怕还要几十年呢!”

    “你闭嘴,不许咒我爹娘!”那女子着,竟也想开了、不死了,从古藤上爬下来:“我要逃出去!”

    宝瑟儿见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便叹了口气,不好再甚么,转身便走,却被那女子拉住手,哀求道:“先别走!”

    宝瑟儿还是头一回被这等妙龄少女摸到手,不觉有些羞赧,红了脸,忙推开她:“你不要乱碰!”

    “你送佛送到西,送我出去罢!”

    宝瑟儿暗恨自己又多管闲事,惹上麻烦,推辞道:“我……我草芥般的人,担不起这血海似的干系!”

    那女子双膝跪下来,央道:“你不救我,我便真只有一个死字了!”

    宝瑟儿道:“你出了这苑,没有牌儿,无论如何是出不去大门的。”

    “我……我去偷一块来!”

    “别、别人怎么办?”

    那女子伏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腿,哭道:“事到如今,我还顾得了别人么?”又催促道:“求你了,你送我翻出苑墙,再有一刻钟,巡查的人就要来了!出不出得去,看我的造化罢!”

    宝瑟儿被她一哭,弄得手足无措,这女子又是以死相逼又是以利相诱,慌乱之间,答应道:“不要你的大恩大谢,只是万不可供出我来!”

    两人走到假山边上,宝瑟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抬上去,那女子撩起衣摆,一脚蹬住墙洞,宝瑟儿憋红了脸:“你好了不曾?”

    女子道:“你踮一踮脚!”

    宝瑟儿咬牙一顶,把她送到高处。抬头看时,女子已然稳稳地跨坐在了墙头,俯视着他,有些迟疑地低声道:“对不起。”

    “甚么?”宝瑟儿听不清。

    不等回复,女子便翻身下墙,出了西苑。

    宝瑟儿越想越有些不对劲,忽然摸了摸腰间,那挂木牌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他怔在原地,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正要回头,一队私兵便出了门,径直走过。等那些人走远,女子早就追不上了。

    他有些愣愣地走了两步,撞到一个人,那人生得面容姝丽,中等身材,却正是方才那女子!他一惊,倒在地上:“你!”

    一下子忘了要甚么,讷讷道:“你怎么换了身衣裳?”回过神来,又凶巴巴地吼道:“还我的木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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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弧之辰,古代习俗,生男孩,就在门的左首悬挂一张弓。后遂以悬弧之辰等指男子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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