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穿心连 > 第53章
    两个人头挨着头,脸贴着脸,连理枝般紧紧偎着,很香甜地睡了一夜,外面春寒料峭,冷风呼啸,破絮被里却暖融融的,连天横睁眼时,天还不亮,伸手在被子里探,怀里空空的,似有余香,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坐起来,船舱里也不见人,吼道:“宝儿,宝儿!”

    外袍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奔到船头,原来他的宝儿没丢,蹲在地上,手里握一柄掉了毛的刷牙子,在那里咕咚咕咚地净口,连天横一颗心放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去,一把扑倒他,宝瑟儿满口的水,被这一猛扑,呛得不住咳嗽。

    “唔啊……你松开……”

    连天横铁了心不肯放过他,按着肩膀,探出舌头,从左脸颊起,一下下舔遍他全脸,宝瑟儿刚洗过脸,还残留着水痕,被他舌头卷去,弄了一脸脏兮兮的口水,宝瑟儿很怕痒,手脚并用挣扎一番,弄得船儿随水波上下浮动。

    闹够了,连天横抢了他的刷牙子去,揩了香药,自顾自地:“别吵,我现在要刷牙。”

    “分明是你吵……”宝瑟儿脸上还残存着痒丝丝的触感,脸算是白洗了,看着那柄刷牙子,很不好意思,毛都歪歪斜斜了,也不曾拿去铺子里植一植,更遑论去货郎那里买把新的了。

    连天横洗漱完,宝瑟儿也重新洗了把脸,端一碗米糊糊过来,很心地叮嘱:“碗上有个缺儿,当心别豁了嘴呀。”

    连天横一只手臂半搂过他的腰,仰起头,就着他手,对碗大喝了几口,这米糊虽无甚滋味,此时饿了,却也觉得香甜。宝瑟儿心想:这个大个子真是条懒虫,喝糊糊也要人喂,比孩子还不懂事呢!

    喂完了,宝瑟儿拿着空碗,去船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放在橱柜里,进来扯平了床铺,叠好被子,复又揭帘出去。

    连天横现在是一刻也不能离了他,稍微地脱离视线了,就要心悸。游魂似的跟出去,见宝瑟儿站在船舷边,拿出鸡儿,冲着河水里哗哗地撒尿,他上去,非要替他把尿,把人家弄得面红耳赤,背过去,虾米似的缩着,轰他快走。

    万事收拾停当时,天边的太阳正些微地露出金边,放眼望去,淡粉的天空上飘着几抹云丝,湖面上一碧万顷,渔民撒网,船夫也渐渐开始上工了。宝瑟儿对着水面理了理衣裳,冲他挥挥手,:“我要走啦。”

    连天横耳朵里哪里听得这四个字,三两步上前去,握着他的手腕,目露凶光,色厉内荏地盘问道:“走?走去哪儿?”

    宝瑟儿又有些害怕了,瑟缩道:“去芙蓉浦呀。”

    连天横拉着他的手,道:“你腿上有伤,还走那么远作甚么?一来一回,足足两个时辰,昨天去了,今天好好地休息,不成么?”

    宝瑟儿道:“我每天都要去的,不去怎么行呢?”

    连天横僵住了:“每天?”

    宝瑟儿点点头,口气很肃然地告诉他:“我要等一个人。”

    “……等人?”

    “嗯,他答应我要来,但是那天下雨,他就不来了。”

    连天横脑子里忽然唤起了尘封的些许回忆,嗡地一声,不能呼吸,看着宝儿嘴巴一张一合,心头骤缩,蓦然间,失去了所有言语。

    宝瑟儿接着认认真真地解释道:“那个人你不认识的,他最守信用了,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万一他来了,见不到我,肯定很伤心。”

    “伤心的滋味太难受啦,我可不能教他伤心。”

    宝瑟儿着,不知想起甚么,忍不住放松了神情,羞赧地抿唇一笑,好像芳林间万点碧桃骤然绽开骨朵,看着他道:“不早了,你快回家罢,我也要出发了!”

    连天横头脑一片混沌,甚至忘了如何话,一张口,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语句:“你,每天……能走路了,就、就走一个时辰到芙蓉浦,等到天快黑,再这么……跛着脚回来?”

    宝瑟儿被吓坏了,懵懵懂懂地点头:“当然啦……要是哪天没去,恰好他来了,见不到人,那可怎么办?”

    思绪乱红纷飞,连天横看着他,脑海里霎时间闪过万千杂念。

    长夏烈日炎炎,冬日天寒地冻,三百多天,六百多个来回,路又漫长,没有荫蔽,一下雨,满地尽是黄泥,他的腿疼不疼?

    若他不来,还要等多久?

    一年,两年,十年……

    或是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想,这些念头却似雪片般纷至沓来,在他的头顶降落,刀刀割心,句句带血,好似诘问。连天横甚至不敢直视他,那翦水的双瞳太清澈、太纯粹,只有灿烂的欢喜,和鸿蒙未开的懵懂,连天横燃起勇气,与他目光交错,只一瞬,便羞愧懊悔地低下眼去——自己不过是人间的浊物,他是九天的仙子,误堕尘网,哪堪被污秽染指。

    “大个子,你怎么啦?”宝瑟儿见他眼眶通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笑一笑,笑一笑,不要难受了。”

    “宝儿……、桃,”连天横压抑着,肝胆似崩溃瓦解般的疼痛,捧起他的脸,几欲癫狂地哀求道:“不要等他了,你跟我走、你跟我走……”紧紧抱住他,两颗心贴在一起,分明地跳动,连天横听着他的心跳,从未如此感到自己如此卑,如此懦弱,如同涸辙之鲋,绝望中,渴求他随手赐予的那滴甘露,又像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企图落在爱人的手心。

    “你、你跟我走罢……”连天横心里酸痛,只会这一句,翻来覆去的,搂着他胡乱地亲。

    宝瑟儿被亲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忙道:“不行不行!……你下巴上好多刺,扎得我脸好疼!”

    连天横停了动作,强迫自己不去亲他,喘了几口气,垂眸冷静下来,知道这不是切实之计,忍不住用大拇指抚弄他脸上的疤,低声哄道:“你不要去了,他、他教我告诉你,见面的地方改了,明天……明天便能见到他了,今天先差人来收拾东西,好么?”

    宝瑟儿如今脑子不好使,只能想一件事,不能两件事同时思考,是决计察觉不到他话里纰漏百出的,老实巴交地问:“那……改在哪儿了?”

    “先不告诉你,到了你便知道。”

    宝瑟儿想了想,这下也顿时不急了,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爷派来的人,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呢。”又兴奋道:“我一会儿要去找婆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连天横点点头,牵起他的手,穿过巷弄,进了自家钱庄,取了一吊钱,又低声吩咐了掌柜的几句。得了钱,在市场里买了很多东西,宝瑟儿在前面东看西看的,连天横嫌那些卤的熟食不干不净,吃了坏肚子,只命人包了三斤新出炉的糕点,又盯着现杀了两只芦花鸡,燎过毛,用秸秆儿系着,提在手里。

    一转身,却不见了人影,连天横慌了神,左右地找,边走边喊道:“宝儿!”随手揪起一个鱼贩,质问道:“宝儿在哪?”

    “您那个脸上有疤的……他往那边走了……”鱼贩战战兢兢的答道。

    连天横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大步走过去,走了几步,看见宝瑟儿缩在角落里,两眼泪汪汪的,被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拍着手,哄笑道:“疔疤狗,跛子!平生爱吃菜叶子!烂的烂,黄的黄,拣回家去作羹汤!”

    宝瑟儿脸涨得通红,有些抬不起头,声辩解道:“我今天没有拣了……”

    这句辩解反倒引起了一阵更加疯狂的大笑,然而那笑声还未曾静止,就化作参差不齐的尖叫,宝瑟儿抬眼偷看,心想这群人身上怎么忽然罩着一张大渔网了,大个子站在后面,眼神凶巴巴的,猛地收肘一抄,四五个人都被缚在这张网里,疯狂地挣扎,可是大个子黑着脸,拽住那张网,从两边开始收口子,那口子越收越,越收越,里面的孩子尖声大骂道:“你敢这么对我们,我爹娘要是知道,杀了你!”

    连天横置若罔闻,一脚踏在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张开五指,用绳子圈圈地裹在网口,突然收紧,拖着网走了几步,飞身上树,再纵身一跃,那几个孩子便被网兜着,抱成团,挂在树上,十分狼狈,这下任他们如何叫骂,也下不来了。

    宝瑟儿这下找到靠山,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很解气,狐假虎威地冲着上面嚷道:“挂得好!谁教你们平时老是欺负我!”

    那些人在树上叫骂不止,宝瑟儿还要回嘴,连天横走上去,拉走宝瑟儿,抱住他,拿去他脸上粘着的菜叶,吻着他的额头,心里很难受,低低地:“对不起,桃儿,对不起,对不起……”

    宝瑟儿不解地望向他:“你替我出气,对我这么好,为甚么还要对不起。”

    连天横看着他一脸童真的模样,才知道甚么叫万箭穿心,恨不得加之于宝瑟儿身上的白眼都由他来受,宝瑟儿身上的伤都由他来疼,哪怕千万倍也心甘情愿,可惜现在甚么,宝瑟儿都听不懂了。

    宝瑟儿见他默声不语,以为自己了甚么不该的,便懂事地不再乱问,见到案上那三只大纸包,好奇道:“这是甚么?”

    连天横解开一包,拿出块热乎乎的白米糕,送到他嘴边,哄道:“你尝一口。”

    宝瑟儿张嘴,啊地咬了一大口,鼓起腮帮子嚼起来,两眼放光,那些烦恼瞬间抛诸脑后,欣喜道:“好甜!”

    到了潘婆婆家里,宝瑟儿献宝似的把白米糕塞给她:“婆婆快吃!这个可好吃了!”

    婆婆咳嗽两声,佝偻着背,目光幽深,望向身后的连天横。连天横竟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搂着宝瑟儿,慢慢地:“从今往后,宝儿……桃,便和我一起,我们两个过日子了。”

    宝瑟儿感到有些奇怪,转过头望向他,心想:为甚么和他过日子?爷呢?但是转念一想:大个子八成是爷家里的下人,所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确是要一起过日子的。这么想着,不禁释然了,冲他善意地笑了笑。

    正巧有人送了一大盆脏衣服来,宝瑟儿便端起木盆,抢着要去洗衣服。

    他的伤哪里能碰水,连天横忙跟出去,吼道:“你不要洗!”

    宝瑟儿很神气地吩咐道:“你!把香胰子,捣杵,都拿上!”

    连天横反倒被他指挥上了,被逼无奈,只能拿上浣衣的东西,走到池塘边,宝瑟儿正要蹬了鞋子下水,被他一把拉住,喝止道:“我来洗!”

    宝瑟儿疑惑道:“你会洗衣裳吗?”

    连天横硬着头皮答:“当然会了!”

    着,下了水,宝瑟儿忙拿出一条襻膊儿*,踮脚系在他脖子上,忙前忙后,绕了两圈,将两袖在腋下缚住了,露出胳膊。

    连天横觉得他缚得紧了,有些不舒服,看他一脸满意的样子,不好甚么,随手挑起件脏衣裳,在水里荡湿,拿出胰子,在衣裳正中间抹了抹,在石板上揉面团似的揉了两下,便又把衣裳放到池水里去荡。

    宝瑟儿站在一边,歪着头,叉着腰看他,凝神道:“你为甚么又弄湿?”

    “这不是洗好了么?”

    “哎呀,不是这样的。”宝瑟儿手足无措,一步一步地教他:“领口先抹上胰子,两手搓一搓,拉起来,看看上面有没有油污,再抹胰子,再搓搓……搓好了,就铺平,放在石板上,用捣衣杵捶一捶,这样浆洗两遍,就好啦!”

    连天横听了他的耐心教导,动作颇有些生疏,可怜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沦落到给人家浆洗衣服挣钱,如此这般,勉强搓了两件,不耐烦了,道:“随便洗两下,别人哪里发现得了。”

    宝瑟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蹲下来,皱着眉,唉声叹气道:“让我来罢!你这样洗不干净的……”

    连天横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竟然坏心地感到有些喜欢,也有力气了,板着脸威胁道:“过来,让我香一口,我就乖乖地洗。”

    宝瑟儿虽然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却也见怪不怪,便凑了过去,啵地一下,又被他下巴上的刺扎了脸,痛痛痒痒的,不禁呲牙咧嘴,自己用手背揉了揉。

    “唔……你可要好好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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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襻膊,早在汉代,中国人就用襻膊来绑住袖子方便作业,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宋百马图中马夫》中写到“宋人记厨娘事,就提及当时见过大场面的厨娘,用银索襻膊进行烹饪。

    襻膊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