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穿心连 > 第78章
    等先生走了,宝瑟儿坐在圈椅里,手指头上包扎着白布,还在汩汩地渗出血来,连天横给他包好了,酒也醒了大半,握起他的腕子,看了又看,仍有余怒未消,道:“你方才拦着我做甚么!”

    宝瑟儿还心有余悸,过了一阵,总算恢复了镇静,收回手,抱着膝盖,眼神里带着嗔怪:“你不懂事,我还能跟着你不懂事呀。”

    连天横道:“你听到了,他胆敢挑衅我!”

    宝瑟儿实话实:“明明是你无理在先。”

    连天横听了立即反问:“潘桃,你究竟站谁那一边?”

    “你不讲道理,就知道胡闹,我才不站你这边呢!”

    这句话彻底把连天横激怒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两眼冒火:“潘桃!”

    宝瑟儿见他不得,反而来气了:“本来就是!你怎么能对先生这样话!”

    连天横听他这时候还维护那叶先生,怒极反笑,嘲讽道:“甚么先生,我看是第二个李文俊罢!”又自嘲道:“又是柳先生又是李郎的,你可真会给我找不痛快。”

    宝瑟儿也撑着身子站起来,皱眉道:“你胡八道甚么!”

    连天横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该不是戳中他的痛脚了,想起甚么似的,眯起眼睛,报复般盯着他,鹰隼一般,慢慢地:“不过……从今往后,你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姓李的了。”

    宝瑟儿愣了愣,才恍然道:“我就知道……你把他怎么了?”

    “放心,没有死……只是让他离你远一些罢了。”连天横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抬起手,虎口圈着他白皙的脖颈,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低下头去,亲他的脸颊,把脸蛋上的肉咬在嘴里,迷恋地吮吸着。

    “你可不要做坏事!”宝瑟儿着急了,推开他,知道连天横最会骗人了,次次都把他骗得团团转,半点都不能轻信他的话。

    “你心疼了?”连天横被他推开,怒意已有七八分,冷笑道:“可惜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宝瑟儿气急道:“你自己找的人,到头来还怪别人,你讲不讲理?”

    “是,我就不该引狼入室,现在我反悔了,物色好了新先生,下回便把姓叶的赶走!”

    “好端端的,为甚么要换?”

    “好端端……你还敢好端端的?”

    “婆婆起的名字,你就不在乎,怎么先生起的,就这样不高兴了?”

    连天横听他还在狡辩,一拳锤在桌上,震天地响:“婆婆救了你一命,如同再造,给你起名也就罢了!他是个甚么东西?他也配!”

    “师长恩同父母,起个名字又怎么样?有甚么好发火?”宝瑟儿也不知道为甚么,非要和他作对,别的都可以商量,偏偏名字要是别人取的,别人是谁,不要紧,反正不能是连天横,好像连天横给他起了新名字,也只是第二个宝瑟儿,一辈子都是宝瑟儿,永世抬不起头!

    这连天横耍起脾气来,六亲不认,哪里还讲甚么道理,只是一味地狂怒:“怎么样?我偏就看不惯他!你要他还是要我,给句准话罢!成天吊着人不上不下的,你不烦,我也烦了!”

    宝瑟儿本来还在气头上,听见他这样,知道这个人是不通的,脸色一凝,望向窗外,忽然笑了,走上前去,娇娇地搂着他的脖子,挑起眉毛,歪着头,意味不明地吐气:“你是真恼火,还是假恼火呀?要这叶先生,多少和你沾点亲呢……”

    连天横见他忽然这句话,言语带刺,心底反倒有些不解,僵持在那里:“甚么意思?”

    “不认识?他是你旧情人柳春池的舅子呀!”宝瑟儿发自心底地轻笑了一声,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嘲弄道:“你巴结了他,岂不是亲上加亲,怎么反倒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甚么旧情人,我哪里来的旧情人!”连天横恨恨地:“倒是你……”

    宝瑟儿翘起嘴角,断道:“柳春池你不认识?你不是最喜欢那样的?就连这家香药店子,也是他家里的,我难道不清楚?”

    连天横心想:怎么忘了这件事!当初就不该让宝瑟儿去这个狗屁铺子里做事,麻烦事捅了一堆!这下被逼到死胡同里,认定这是宝瑟儿的反客为主之计,顾左右而言他,色厉内荏道:“我跟你怎么是一样的?”

    宝瑟儿学着他的口气道:“‘我是嫖的,你是被嫖的,我想嫖谁就嫖谁,你也配管?’——这是你亲口过的话,是不是?你的记性倒是真不赖!”

    “怎么?翻起旧账来了?”连天横绕着他,恶犬一样地窥伺,冷笑着,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甩在他脸上:“就你一个会翻旧账,我问你!给你的梅花金去哪了?你立的户头,真以为瞒得住我!好好瞧瞧,人家还以为我哪里亏待了你,让你当东西换钱!”

    宝瑟儿眼尾扫过去,被纸刮得生疼,偏过脸,眼睫低垂,蝴蝶似的微微颤动着,提起一口气,蔑视道:“你还要人是不是?来呀,反正也不是没过——是不是还要杀了我?哼,也是,倒不是没想过!真当我怕你?我只是忍着你!”

    连天横被他气得头昏脑涨,扫了桌面,砸个美人觚,咔嚓碎成几瓣:“潘!!桃!哈哈,还真拿你当个人物了!明天——明天就让他滚!”

    “你要辞退先生,辞就是了!”宝瑟儿随手拿起桌上练字的纸,呲喇喇对半撕开,撕得粉碎,还不解恨,胳膊一抬,扬了满天,飘到连天横身上,喘着气,怒目而视:“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把我赶走!”

    “不过教了你几天书?把你的心都教野了!”连天横恨不得活吞了他,脚一蹬,靴子踢翻矮几,桌上的东西通通倾倒一地,墨汁流淌,茶碗破碎,赤红了眼,怒不可遏道:“我看你就要张开腿在这里做生意了!这么喜欢伺候男人,花里馆伺候得还不够?今天勾搭一个,明天勾搭一个,我连天横还没当过王八!”

    话音还没落,就被他的眼神截断在半路,宝瑟儿好像一下子呆住,有些愣愣地望着连天横,他有一双玻璃般明净的眼眸,连天横耳畔好像听见清脆的响声,仿佛甚么稚嫩的东西破碎了。

    周遭顿时冰冷到了极致,连天横马上知道自己错了话,可是僵持在原地,却拉不下面子,与人针锋相对时,他从来不肯落了下风,可是这回,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

    连天横脸上冷淡,心里却一下子慌了,不出话,抿着嘴唇看他,寄希望于宝瑟儿能两句话,不管甚么,只要能破这局面就好。

    宝瑟儿不受控地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好像也不会话了,两个人沉默以对,对峙了好一阵子,宝瑟儿睁着发涩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下来了,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底气:“我……我困了,睡、我睡一觉……”

    着,别过脸去,像过街老鼠,扶着桌子,踏着满地狼藉,逃也似地往外走,他的腿伤是快好了,可依然留存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态,险些被门槛绊住。

    连天横伸手要搀扶他,他目光甚至有些躲闪,像犯了错,嘴里声地:“我想睡觉……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连天横很快发觉,这次绝非绊两句嘴那样简单,宝瑟儿的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怯懦,这种灰败的色彩是从没在他眼里见过的。从前只见得世故、狡黠、纯真,大抵上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此刻却碎裂开来,蒙了一层阴翳,连与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了。

    宝瑟儿一只脚跨出门槛,门外的人哄地全散开去,十几个家丁仆妇眼观鼻鼻观心,都赶去做自己的事。

    连天横不敢惹他,只敢远远地看着,整两天没有一句话,宝瑟儿好像一直没有回过神似的,脚步虚浮,人家问甚么,便答甚么,看起来没有异样,只是害怕和他接触,连天横一过来,他就要逃得远远的。来倒也奇怪,李文俊在乌泱泱一群人的面前,他身上长疮,屁股长蛆,这些刻毒的话,没让他往心里去,轮到连天横,宝瑟儿就像个脸皮薄的姑娘,全然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好像自己不是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死肉,被一把尖刀划烂,翻来覆去地宰割。

    不论过了多久,连天横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嗡嗡地回荡,让他手脚发麻,时常握不住笔。这段日子,宝瑟儿想了很多从前的事,可是却如风而逝,不曾在脑海里留下分毫踪迹。

    第三天时,连天横总算忍不住了,这几日都是分房而睡,让他实在难眠。这夜便悄悄地潜到客房里,看宝瑟儿睡着了不曾。就着月色,只见宝瑟儿闭着眼躺在床上,嘴里咬着连天横送的玉环,红绳还系在脖子上呢,手里握着木头马,怀里抱着连天横的脏衣服,赤裸的两腿夹着薄薄的一层,脸颊贴着缎料,手脚缩成一团,不住地抽搐,仿佛经历一场天寒地冻,梦里还在流泪!

    连天横恨不得捅自己两刀,真想把他抱起来,好好地哄睡了,想和他赔罪,想亲亲他,可是拉不下面子,更不想真让他改成那个叶先生起的名字,这一步退让,好像很要紧的东西被侮辱了。他要宝瑟儿从头到脚都是他一个人的,别人连半根手指头也不能乱碰!

    过了一会儿,宝瑟儿感觉温暖了,有甚么粗糙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脸,睁开眼时,却听见吱呀一声,然后是喵喵的叫唤,对上黑夜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害得他吓了一跳。

    “……侠?”宝瑟儿泪痕干了,不知它怎么进来的,伸出手臂,把猫抱在怀里,顺了两下毛,依傍着睡了。

    翌日起时,看见一只崭新的莲碗放在案头,莲叶如衣袂,莲茎亭亭而立,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

    上学时,宝瑟儿肿着眼睛,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福子是知道他和少爷这一番纠葛的,对先生道:“要不,今日我们休息片刻,再行教学。”

    先生的语气却少见地有些严厉:“潘宜沉。”

    宝瑟儿听见这个名字,好像稍微地有了一丝气力,脊背慢慢地挺起来,身子也坐直了,只是嗓音还有些喑哑:“学生在。”

    “区区事,便把你折磨成这副样子?”

    一句话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只是事,他却觉得天都塌了。心想:自己难道就是这样天生的废物点心,连向来和善的先生也看不下去了?——不过倒也好,索性这是最后一次上课,此后先生便不必见到自己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踏进一双黑靴,原来是连天横,单手提着一只大酒坛,脸色黑沉如炭,一时间福子、叶先生、宝瑟儿,还有一位伺候笔墨的丫鬟,齐齐地往门口望去。瞧那脸色,十分地难看,不知他又来寻甚么晦气,福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要是少爷冲过来,揪起先生便,不知该不该救人。

    宝瑟儿一下子站起来,想要拦住他。

    只见连天横把酒坛重重地顿在桌上,哐当一声,里面的琼浆玉液发出清脆的激荡声,兀自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握起拳,面色隐忍,最终脱口而出:“叶先生,那日我连天横礼数不周,多有唐突,特地与你赔……赔礼道歉!”

    连天横:我孤傲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