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男人身体一瞬间,宛初心跳如擂鼓。
一时间鸦雀无声。
男人的眸子里闪着星火,宛初不明其意,直到发现身上不着一缕,唯有一床薄绒裹身,顿时红云铺面。幸而室内无光,唯有星月穿过窗牖,洒下些微光亮,掩饰她的尴尬。
江时卿起身:“我去掌灯。”
“莫点灯。”宛初伸手拉他,薄绒不慎下滑,香肩半露。
男人双眸如墨,清冷疏离。
她靠近江时卿,长发如瀑,垂于双肩,落在男人胸膛。
“是大人救了妾?”
“不然呢?”江时卿气定神闲,只是手指微微蜷起,哑声道:“合着你忘了是谁为你取暖?”
“妾……不记得了,只觉得好像热火炙烤,顺手抱着一根冰凉凉的柱子才退了烧。”
江时卿垂眸看她:“你确定抱着是石柱子?”
呃?
想到自己如藤蔓一般缠绕着他,宛初恨不能钻到床底下。她攥着江时卿月白色的里衣,低着头。
“那……头发绞的疼,也是大人?”
江时卿拢起她的青丝,怨道:“嫌疼?”
宛初摇头,抬眸看向男人,两人鼻息相抵,令她产生如梦似幻的错觉。
书里面光风霁月、运筹帷幄的帝师,居然为她取暖,抱她出浴,还替她绞干头发。
她掐了掐人中,疼得嘤咛一声。
男人眉头紧蹙。
“妾怕自己是在做梦。”宛初低头,不敢直视,
“看你今日不惜一切救人一命,我才救你。”江时卿起身:“我先走了。”
再不走,他怕是会把持不住。
岂料,宛初拉住他,呜咽道:“大人别走,妾怕。”
她刚才入了梦魇,才猛地惊醒。
想到她方才受到惊吓的模样,江时卿耐着性子问:“做了噩梦?”
“梦见大人对妾身拔剑相向,还一把火……烧了画。”
自从穿书,宛初总梦见结局,画妖凄厉的喊声萦绕耳际,挥之不散。
江时卿愣怔片刻,想到梦里女人和他针锋相对,眼前这人和梦里的妖女委实不像同一人,合着是他干预之下,压制女妖的妖性?
“你怕我,才这般乖顺?”他眉头拧得更紧。
宛初摇头,她本非书中人,只是因着爱慕他这个角色,意外穿进来。
刚想着坦白,心口如同骤然裂开一道口子一般,疼痛欲裂。她捂着胸口,受不住疼,栽在江时卿怀里。
她不能出真相。
这是上天在警示她。
江时卿托住她的腰身,瞬时全身气流上涌,腹下热流四处乱窜,险些压制不住。
宛初沉吟道:“妾有些怕。”
江时卿俯身,气息紊乱,道:“如何才不怕?”
宛初惶惑地抬头,下巴抵在他胸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原本不是想要破我的真身吗?”
男人话锋突转,宛初琢磨不透,低声道:“妾……不敢。”
只是不知何故,男人额头些微冒汗,宛初抬起柔荑替他拂去汗珠。
她全无二心。
落在男人眼里,皆是诱惑。
薄绒滑落肩甲,肌肤胜雪,山峦欲出。眼如含水,清澈透亮,反倒是纯-欲交叠,仿若一双钩子,摄人心魄。
“大人,你热吗?”
鬼使神差的,江时卿低头堵住她的呼吸。宛初跌落在榻上,杏眸圆睁,不敢直视他。
鼻尖相抵,缠绕温存,
山崩地裂之势,无人可阻。
窗外树影婆娑,枝蔓相缠,饶是天地之遥远的距离,亦重合一处,起伏跌宕。
*
月色正浓,江时卿睁眼,身畔之人已沉睡,呼吸均匀。
女妖的脸仿若瓷娃娃一般,肌肤细腻,光洁无暇。她蜷缩在被褥一角,柔荑轻轻搭在他身上,皓白如玉。
江时卿拨开她脸颊的碎发,长长的睫毛如羽一般,柔软卷翘,女人如婴孩一般毫无防备。
他眸中情-欲尽失,又是一片凉薄之色。
若是此时,他手执利剑,斩断她的首级,女人亦不会有半分反抗。
他早已定主意孑然一身,不曾想,这辈子肌肤相亲之人会是女妖。
女妖臣服于他,虽然有极大的取悦感,却也心生对自己的厌恶。
诡异的是,他再次梦见一袭白衣的女子,顶着女妖的脸,与他遥遥相望,欲言又止。
那般纯净的圣女之姿,怎会是妖女之容?
想必这便是顶级媚术。
诱人之身,夺人之心。
他起身下榻,负手立于窗前仰望夜空,月色朦胧,星辰闪烁。
一切皆是虚妄,连同床榻上的女人。
“大人?”
闻声转头,女人撑起身子,揉着双眼,如同稚童一般纯真无邪。
他唇角微勾,整理袖口后走过去问:“何事?”
宛初看清眼前之人,记起前半夜之事,羞得无地自容。
见她面带羞怯,江时卿手指微蜷,刮了刮她的脸颊:“不怕我了?”
“妾对大人本就不是怕。”宛初扬起下巴,“是仰慕。”
他的嘴角难掩轻蔑。
他半个字都不信。更不信心狠手辣的妖女会因为他改变。她图的不过是他能给她充足的阳气,令她脱离画卷。
面上不显,他柔声问:“为何仰慕我?”
宛初沉浸在缱绻柔情里,并未注意到男人寒冰笼罩的眼眸。
于她而言,肌肤相亲,便是情定之时。像江时卿这样的男人,必然不屑于虚情假意。她唇角带笑,双手环住男人脖颈:“大人忧国忧民,不为自己争分毫,就连家中枯树也在大人清正廉洁呢。”
江时卿手掌覆上她腰身,笑吟吟看着她:“枯树也会话?”
宛初忘了告诉他,不仅枯树,一花一草,飞禽走兽都能话。自从她成了画妖,便能懂得它们的语言。
她点头:“它去年端午,刑部的人给大人送礼,大人悉数退回去。”
江时卿微微一愣,确有其事,无从辩驳。
“它还,大人对家人尽孝,对大魏尽忠……”
“我知晓了。”江时卿不想再听她胡诌八扯。
宛初心思单纯,不疑有他,想到他上辈子尽忠尽职不得善终,这辈子仍为国为民,不由得感慨道:“大人,大魏已现颓势,您何苦执着于在一片荒土上开花结果?”
话音刚落,江时卿眼眸微动。
朝中波云诡谲,她看得如此透彻,与他心有灵犀。只是这些话,从她口中出来,真假难辨。
他们之间,远没到推心置腹的一步。
见他默然,宛初凑到他面前轻轻啄他的嘴唇。江时卿微微偏头,“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其他人?”宛初想男人大抵都是容易吃醋的,垂眸道:“妾并不记得以前的事。”
江时卿双眼蓦然清明,一点也不想再与她聊下去。这女人的话,匪夷所思,无一句是真。
他猛地发力,将她压下去。
按常理,妖女吸人阳气,男人会浑身无力。江时卿却是反的,神清气爽,眉目清明。
或许是真身护佑,他并不惧怕这妖女。
天下之大,他是唯一可压制画妖之人。
身下之人含情脉脉,柔荑入衣襟,轻轻扯开衣带。滚烫的身躯相触,见她眼神迷乱,他亦心驰神迷。
翌日,光熹微,两人皆醒。
宛初起身伺候他更衣。
“无妨,我自行更衣。今日登基大典,不能误了时辰。”江时卿道。
登基大典?
宛初扣在他后背的手微微一滞。新帝登基,那岂不是江时卿就要将她拱手送人?
思及此,她脸色煞白,坐在榻上,眼看着珍珠就要落下。
过了一宿,江时卿柔情耗尽,又是一脸肃色。入戏而已,何必加装情深?
他不耐道:“又有何事?”
“大人,可否将妾留在身边,不要送入宫中?”
温顺如兔,越发让江时卿心烦。
他侧头落下一句:“此事以后再议,暂且不会。”
又道:“容将军娘子想要一些木雕摆在博古架上,你寻思一下,做些女人家喜欢的物件,我改日送去。”
“大人,你是否已决定和容将军……”
不等宛初完,男人已匆忙出了画。
*
日头从这边窗前落到另一边,宛初将自己关在屋内,仔细磨雕刻。
直到昏黄的光透过窗牖,那是画外已入黄昏。
她轻声出画,落在书房,眼见桌案上的兔,便将那一日雕琢的狗拿出来放在旁边。
那时心里有气,做了这物件泄愤。
今日她有心逗弄江时卿,想他看见时作何感想。
门吱呀开,又阖上。
以为来人是江时卿,她心里扑通直跳,如意郎君相见是这般幸福。
然而,来的人身着浅蓝色深衣,眉眼如画,脸色透着少年的稚气,原是江时卿的弟弟,江时淮。
想他并不能见到自己,宛初并不避讳,仍在桌案上翻弄书卷。想必书卷凭空翻页,那少年会被骇一跳吧。
闹腾之心很快消失。
这些字繁复无比,她勉强能认得几个,但只看了一版便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得抬头看向江时淮。
衣袍拂过门前矮榻,江时淮近前几步,睁着黑眼珠,凝视着她:“你是谁?为何在我大哥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