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夜风带着一股子寒意,而江时卿灼热的吻驱散了这股寒凉。
只是,由倾心爱慕之人拥吻,宛初仍是有些冷意。
心里像缺了一块。
男人的回应显得急不可耐,凉薄至极。
她不愿继续毫无情感的床笫之欢,又无法挣脱落在腰间的双臂,沉稳有力,令她着迷。
江时卿扣着她的腰,低头亲吻,比往日要更为轻柔耐心。讨好之意甚为明显,身下之人却不愿给他想要的反应,看起来也不像假装矜持。
他抬眸,女人的眼中蓄着两汪清泪,妖艳动人。
猛然之间,清醒过来。
即便是鱼水之欢,也不能给任何取悦的快乐,亦或是征服的肆意。
他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江时卿心底掠过一丝异样,随即便化作更深的不屑与厌恶。
先前,多少曼妙诱人的美人舞姬送到眼前,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多少京城贵女穷尽招数引之,他也不过是装聋作哑。
此等手段,他一眼辩之。
他可不信妖女当真是自珍自爱之人,不然怎么前一回稍微碰一下身子便软若无骨,化成了一滩水?
轻嗤一声,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屑。
只怕是口里爱慕极深,实则趁着他药性发作,以身体做诱饵来威胁他,要图谋什么。
果真是个心机深沉的虚伪女子
他推开女人扣在脖子上的手,审视眼前的女子。
*
宛初怔愣了。
男人注视着她的眸光晦暗不明,毫不掩饰的不屑。嫌弃和鄙夷直达眼底,令她额角一跳,心头颤动不安。
对视半晌,宛初失措地搂住他的后颈,扬起脸来,想要用主动结束这一场对峙,径自吻上去。
她宁可失去一切也要沉在他的身体里,如同没有方向的鱼儿,如同奔向火焰的飞蛾。
先前燥热难安的男人,却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唇。
“此事将就你情我愿。”他俯视着女人:“若不情愿,我可自行纾解。”
“妾只是有些难过,并非不愿。”
她仰头望着男人,即便在这样狼狈时刻,仍静若深海,沉如山巅,并没有一丝一毫失去自制。
“莫非你想要名分?”江时卿低头拂过她的鬓角,五指插入她的青丝,极致隐忍。
“我曾立志不娶妻,我能给你的,未必是你想要的。”
宛初的泪,不可自控地涌了出来。
“我知道,大人曾起誓。”
想到书中,他令多少京城贵女心碎,可她还是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至少,她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妾过会陪着大人,尽全力协助大人,直到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的那一天。若是那一天到,只是希望大人不要赶走妾。”
“你是妖,我是人,人-妖殊途。”江时卿的声音骤然变冷。
宛初垂眸,顷身抱住他。
女人身体柔软的某处贴在他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颤栗。
“你要知道,这事已成定局——”
“妾明白,妾愿意。”宛初止住泪,摩挲着男人的后背,感觉到他上身一颤。
“大人,你若愿意相信妾,妾绝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江时卿堵住她的唇,吻到她喘不过气,又附到她耳畔:“好。”
他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倾身吻她皓白的脖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和一个女妖在这方寸之地,讲什么国之大道,人伦天理,实在是可笑至极。
梦中她害人时,轻抛媚眼,杀伐果断,倒不像现在这般矫揉造作。
这样的矫饰,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耐心已耗尽,江时卿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与女妖一同坠入无边瀚海,至死方休。
他知道,此时的他,非常无耻。
*
夜半,更深露重之时,江时卿眸色骤然变冷,从梦中惊醒。
梦里桃花落下,女子身着白纱裙,赤足踏地,提剑起舞。身姿轻盈若蝶,裙裾飞扬,轻快悦动。
回眸一笑,是那妖女的脸,只是分外炽烈明艳。
风起,剑落。
桃花漫天。
绯色的天空,映衬着女子绝美的容颜。
朱唇微启,似乎在话,近在咫尺,一个字听不见。
他伸手去拉,女人旋即转身,提着佩剑决然而去。
梦醒后,是一身冷汗。
他不记得曾去过一片如梦中一般的桃花林。
身边的妖女熟睡时如同毫无防备的婴孩,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篡改他的梦境,将女神的面貌换作她。
思及此,他转身侧睡,不再看她。
光熹微。
宛初睁开眼,男人背对着她,已换好官服。颀长的身姿,一层层的衣物掩住他上身的肌肉,又是磊磊书生的模样。
她从未在江时卿身边待过这么久,以往都是先于他醒来,识趣地,轻手轻脚离开。
正欲起身,男人按下她的柔荑,唇角带笑:“睡吧,你本也不是会伺候人的。”
宛初揉揉眼,听他过温柔如水,也不曾细细琢磨他眼里的深意,翻身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时,已是日晒三杆。想到今日还没去养寿堂陪老夫人,她赶紧起身下榻,盥洗完毕。
开门,正撞上迎面而来的红霓。
“哎哟!”
红霓摸了摸额头,确认□□完好无损,才道:“啧啧,还哄我是大人婢女,昨夜分明宿在这。”
宛初骇了一跳,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屋里。
“声点,别被人发现了。”
红霓叉着腰,撅着嘴,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怪。一个老人满脸褶子,装出姑娘的模样,又可爱又做作。
宛初忍不住捧腹大笑。
“放心吧,是大人吩咐我来的,这院子里偏僻,没有外人。”红霓捏了捏宛初的鼻子:“大人从来不要婢女,宸子你是大人的女人,半点没错。”
“我……红霓,你当真误会了”宛初无奈,总不能让红霓知晓她是一个妖物。
“咕噜咕噜——”
她摸摸肚子,饿得慌。如今倒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不像妖物了。
“饿了?”红霓开门,将食盒提了进来,“特意为你准备的。”
“谢谢。”宛初开,里面有虾仁粥,白玉豆腐等,都是清淡可口的菜肴。
食过早膳,宛初方想今日的任务是陪老夫人读经,这个时刻倒也正好。
起初老夫人要她陪着时,她着实吓得不轻,生怕不识字露馅。可经书拿在手上,每个字都像是学过一样,一点也不陌生。
或许这是画妖本有的记忆。
她只是纳闷,原来做妖精也不容易,还得读书识字。毕竟在古代,除了出身显赫的贵女,一般女儿家哪里有会认字的。
出门以后,红霓弯着身子,又是一副嬷嬷的模样。
两人到了养寿堂,老夫人却不在,只有一个管事的嬷嬷在那里,神情焦灼地往外看。
“嬷嬷,老夫人呢?”宛初躬身问。
嬷嬷抬眸,眼里难掩焦虑,道:“唉,不知怎的,公子今早突发急症,吐了口血,昏倒在地上。老夫人眼下正和夫人守着他呢。”
宛初眉心一跳,思忖良久也没想到书中有这一段。难道是因画妖不再作祟,江时淮的人生轨迹也发生变化?
或者是,江时淮命中注定要遇到险境?
她和红霓赶过去看。
一位长须白发的大夫正在把脉,老夫人和苏氏焦灼地看着他。只见大夫摇了摇头,起身与苏氏着话。
听完大夫的话,苏氏大惊失色。
老夫人潸然泪下,拐杖用力地敲地面,几欲昏厥。
宛初连忙走上前去,搀扶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无心看宛初,由她扶着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皱,一个劲催促下人快些叫江时卿回府。
宛初走到老夫人的婢女嫣红身边,低声询问:“嫣红,大夫怎么?”
嫣红用手背挡着,附耳轻声道:“大夫好像没看出端倪,只是怪病。”
宛初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江时淮,脸色苍白如纸,红润的嘴唇也无一丝血色,呼吸急促,似乎随时就要断气一样。
这时,红霓也端着茶水,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她放好茶托,眼神示意宛初随她出去。
来到屋外,红霓压低声音道:“公子的贴身婢女昨夜喝了酒睡下的,早去喊他,便喊不醒了。”
又是喝酒?
昨夜江时卿差点着了道,幸而她和红霓及时发现。
难道尚书不仅安排了周福生设计一场晚宴,同时支使了其他人算计江时淮?
思及此,宛初道:“公子平日也喜欢出去喝酒吗?”
红霓摇头:“我一向待在大人的院子里,并不与这些人接触。不过,公子爱听曲倒是真的。”
江时淮性子单纯,结交朋友众多。若是有人起了歹心,投其所好接近他,设置陷阱加害于他,也不是没可能。
记得在书中,江时卿将弟弟保护得极好,以至于他太过天真,才轻易让画妖哄骗,最终丧命。
宛初蹙眉,感慨江时卿处境之艰难。他自个儿屡次遭受刺杀、暗算也就罢了,连家人也成为政敌的靶子。
可谓是腹背受敌。
“你怀疑,公子是中毒?”
红霓点头,道:“我曾有一个同伴就是中此毒。其无色无味,可同酒水服下。毒发后看着像是得了急症,口吐鲜血,脸色惨白,虚弱无力,无法进食,大概一两日才会身亡。”
闻此,宛初只觉心惊肉跳。
依她的法,江时淮岂不是只有一两天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