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羽的招式向来都是化繁为简, 没有什么绚丽的效果,每一招都带着绞杀的霸道。
而那还未知身份的邪魔从一开始的从容,到此时竟露出下风的仓皇。
仿佛大梦初醒的各掌门已经自发协助, 一批人按着凌悠的法攻击玄霄宗灵脉, 一批人协助宋衡羽堵住邪魔的去路。
被割裂的仙门终于拧成了一股绳, 颇有共存亡的豪情!
凌悠收回视线, 把刚才得到的信息抛之脑后,手中的大锤和垠星剑齐发, 并抽动真元控制深藏在山脉中的土元素。
看不见的土元素肆意在地底深处席卷,空中的人都看见四周的山峰在拼命摇动, 玄霄宗的灵脉之处肉眼可见地出现龟裂纹路。
地表崩裂的咔嚓声响不断, 玄霄宗护山大阵发出哀鸣一样的声音。
它守护千年的东西正在迅速损毁, 然而它的悲鸣已经得不到玄霄宗弟子的支援,被地面碎裂震荡声音淹没, 孤掌难鸣。
玄霄宗弟子们正在接受痛苦的异变。
皮肤上长出鳞片一样的黑色东西, 渐渐蔓延到脸上,人类特征的眼仁被一片浓稠的黑色覆盖。
除了体形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其余特征像极了秘境内关押的魔兽。
玄霄宗……不复存在!
凌悠闭了闭眼, 真元暴涨:“你守护的东西早已经毁了, 再不觉悟,便是助纣为虐!”
少女厉声, 黑发飞扬,话落一瞬,山崩地裂。
众人心头一惊,被忽然从断裂口涌起的灵气冲击得身形不稳,玄霄宗弟子的哀嚎戛然而止,漆黑地眼珠在眼眶滚动, 望着冲天而起的灵气漩涡怔愣。
即便身体和意识不受控制,宗门的覆灭仍旧唤起了他们本能的悲怮。
发出狂欢的诡异传送门亦在此刻被断,邪魔嘴里发出妖兽一般的嘶吼,宋衡羽百道剑气同时凌厉削去。
邪魔双臂一展,铺天盖地的黑雾凭空出现,夹着一片腥臭的怪味朝众人围拢而去。
“什么邪功!”有人大惊。
这边话音刚落,有人惨叫一声:“这黑雾会腐蚀我们的仙体!”
一声落下,天空中顿时亮起各种颜色的芥子。
凌悠刚把破碗放出去收集外泄的灵气,宋衡羽便闪身到了她跟前,开芥子把摇摇欲坠的少女搂在怀中。
“他跑了?”
凌悠见到他,松一口气之余又倍感沉重。
宋衡羽轻轻点头,给她输送真元:“迟一些也无妨,何必如此拼命。”
她真元近乎干涸,脸白得纸一样,叫人看着便心疼。
她挨着他胸膛,虚弱地笑笑:“晚一步,你那边的压力便要增加一分。”
宋衡羽闻言眸光闪动,那双总是喜欢专注凝视她的桃花眼首回闪躲她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他会跑?”他语气里是难得的踌躇。
凌悠煞有其事地严肃道:“你觉得呢?”
此话一出,她果然见到宋衡羽从容的表情崩裂,眉头紧皱,用同样严肃的目光在量她。
或者是……审视。
凌悠屏住呼吸,明白他在想什么,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却在此时笑了:“总之,不是因为你记起什么。”
他把自己看得透透的,凌悠肩膀一垮,绷着的脸也垮了。
对那笑得温柔的仙尊冷哼:“所以你心里还是更爱那个没有失忆的我。”
她一把推开他,自己开了芥子,向地面飞去。
宋衡羽无奈摇头,明明是她被拆穿,没能从他这儿套到话恼羞成怒逃了,却要先给他挂个罪名。
他紧随落下,来到身边,捏捏她手心;“那我错了?”
凌悠啐他一口,快步走到昏迷的几个玄霄宗弟子跟前。
黑雾一出,邪修逃跑,他们便昏迷过去没了声息。
她忍着心惊,神识查探到这些人都还活着,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
而在这些人之中,她很快就找到了司星渊。
司星渊亦昏倒在地,但他和其他已经面目全非的弟子们有所不同。
黑色的鳞片只覆盖了他片脸颊,一张人脸起码还算完整。
宋衡羽见她要唤醒司星渊,先一步给对方送去些许真元,侧身将她挡在后边。
“他会失去神智吗?”凌悠感受到宋衡羽的担忧。
他摇摇头:“不知。”
但防备肯定没错。
黑雾在邪魔的逃离后渐渐散去,空中的人见到凌悠两人都在地面,先对凌悠的破坏力倒抽一口冷气后,都纷纷落在他们身边。
司星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都被人围着,头虽然不像方才那般疼得剧烈,却也使他难受得紧。
而且他体内的真元不知为何变成凝滞状态。
他强行调动,想让自己清明一些,却因骤来的剧痛惨叫,冷汗瞬间湿了他的衣裳。
“司师兄!”
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见到司星渊的模样,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正是苗安宁,紧随而至的是薛嘉誉。
他们都还在自己的住处疗伤,根本不知道宗门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薛嘉誉见到司星渊手背脖子上和半张脸的鳞片,同样震惊不已,看向凌悠:“凌仙君,师兄怎么了?一路过来我们还看到许多倒地的,有黑色鳞片的怪人……”
难道?!
薛嘉誉猜到什么,心中掀起了惊涛。
凌悠长叹一声:“他们都是玄霄宗的弟子,你的师兄师姐们。”
“怎么会!”苗安宁不敢置信,眼泪朦胧。
而且他们现在根本感受不到玄霄宗的灵气。
“如何不会?”凌蕴的声音从众人头顶飘来。
破碗一边着饱嗝,一边带着他落在包围圈内。
薛嘉誉和苗安宁都没见过他,被他这种半透明的形体又吓一跳,惊疑不定地想这又是谁?
“你们玄霄宗的心法早就被邪魔参透做了改变,心法修炼时间越长,越无法脱离他的控制。”凌蕴在话间,身形一点一点的变成实质。
他不动声色挤到女儿和女婿中间,望着疼得发抖的司星渊:“你是玄清子的亲传弟子,魔化却是最少的,你能听懂我刚才的话吗?”
司星渊咬紧牙关,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能。”
可他刚起身,膝盖一软,又要跪倒。凌蕴伸手扶了他一把,神色复杂地量他:“玄清子没被完全夺舍,到底还是疼你这个徒弟的。”
整个玄霄宗的弟子包括长老都魔化得厉害,唯独司星渊特殊,除了这个解释,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那老王八怕被邪魔发现徒弟没中招,故意又让他练了邪功,蒙蔽对方。”
凌悠明白父亲的意思了,目光上上下下地量司星渊。
司星渊整个人都一凛,急急道:“我突破金丹的时候,险些走火入魔,过不去问渡一劫,是师尊亲手帮我疏导的真元!”
他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充满悲伤的心有暖意渗了进来,让他眼眶微红。
师尊并没有狠心到抛弃整个玄霄宗!
宋衡羽望着他的自我激动,视线在他眼白极少的双眸中瞥过:“你若是运用真元,恐怕也会逐渐魔化。”
凌悠亦发现司星渊瞳孔比刚醒时又有变化,赞同点头:“你先别用真元了,好歹是玄霄宗的独苗苗。”
此话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司星渊沉默,薛嘉誉和苗安宁扶着他,坚定道:“师兄,还有我们!”
司星渊这才勉强笑笑。
“玄霄宗其余弟子如何处置?”陆秉君看了一眼被阳光穿过的云层,询问眼前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凌悠绕过父亲,挽了宋衡羽的胳膊道:“无极宗有能暂时关押人的地方吗?或许他们之中还有理智的呢?”
“有。”
宋衡羽果断点头。
其他人觉得这样处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纷纷帮忙用法宝捆了这些魔化的玄霄宗弟子。
宋衡羽找了一处宽敞平整的地方,开始布置传送阵法。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堆的灵石时,凌悠看得心只抽抽,扭头就跟司星渊:“这是给你们玄霄宗花费的银子,你们必须一颗子不少的还回来!”
自凌悠从秘境出来,司星渊便觉得她可望不可即,他和她相比,卑微得落入尘埃。可如今她凶巴巴地要银子,他昔日熟悉的凌悠又回来了。
或许变的其实不是凌悠,而是那个放弃了坚持和初心的自己。
“是,劳烦凌仙君与宋仙尊了。”
凌悠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看宋衡羽干着谨慎又枯燥的事。
凌蕴倒是找到机会,绕着女婿一边嫌弃一边指点,来了个现场教学。
那些曾经崇拜凌蕴阵法上造诣的掌门,悄悄竖起耳朵,听得那么一两句,就觉得受益终身了。
玄霄宗灵脉已断,所有的灵气都必须从灵石上抽取,耗费确实不少。
司星渊已经领着薛嘉誉到玄霄宗的库房里取来灵石,将数十个乾坤袋都交于凌悠。
凌悠望着这些没有禁制的乾坤袋,面露疑惑。
“玄霄宗已经没有了护山阵,这些法器和灵石,我们也护不住。好歹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玄霄宗弟子到无极宗添麻烦,需要多少花销,凌仙君只管取用。”
“你就不怕我昧了你玄霄宗的东西。”
“我相信凌仙君的为人,更何况玄霄宗还欠了宋仙尊一家的血债,这些东西,并不足够赔偿人命的。”
凌悠啧地一声,接过乾坤袋:“是根本赔不了那些无辜的人命。谁要你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先压着,等我夫君决定怎么处置你们玄霄宗了再。”
爱财的少女在维护自己的情人时思绪清明,司星渊苦笑,心中酸涩。
一边的薛嘉誉这才知道,原来凌悠和宋衡羽已经结为道侣!
他垂头,把眼里的难受藏了起来。
有了传送阵,宋衡羽联系闭关的符轩,让他在无极宗候着接收来人。
一场在凌悠和宋衡羽预料之中的战斗,以玄霄宗的败落落幕。
两人御剑回到无极宗,其他掌门脸皮厚着也跟过来,愿意一块观察玄霄宗魔化的弟子情况。
宋衡羽没拒绝,他们想着这招示好走对了,毕竟无极宗人手少,如今看押那么多人肯定手忙脚乱。
结果刚到无极宗,他们就被迎着在山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吓得不轻。
有人甚至祭出法宝,以为是邪魔卷土再来,就在无极宗门口守着他们!
“恭迎掌门!恭迎掌门夫人!”
黑压压的一片齐声呐喊,声势浩荡!
凌悠也被吓一跳,看清他们身上的道袍是无极宗的制式,想到了什么:“这是玄清子嘴里你养的那些邪修?”
这些人个个目光清亮,哪里有半分邪修的模样。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邪修!
宋衡羽颔首,握着她手道:“夫人,回家了。”
凌悠被他一声夫人喊得耳根发热。
身后还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害臊。
是这么想着,她却忽然扭头朝身后一众道:“诸位来得也巧,正好喝我们的喜酒。”
众人:……
你们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喜酒?!
危机在前,凌悠爱财不变。
拜堂不能再来一次,但是喜宴可以补的吗。
“正好给你们去去晦气。”
众人:……
好想扭头就走。
他们刚从玄清子的鸿门宴出来,就一脚再迈进凌悠设下的讨债宴。
若是只有凌悠和宋衡羽就罢,问题还有个记事清楚的凌蕴啊!
众人先帮忙把玄霄宗弟子关押好,然后在符轩布置好的喜宴落座。
他们吃着刘逸尘毫不用心随便摘来的水果,宁慕乐呵呵地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去敬酒,嘴里念叨的都是那么一句话:“谢谢诸位捧场,您是?随礼是多少?”
完,宁慕还把本子翻得哗啦啦作响,眯着笑的双眼像极了凡间的守财奴!
本就不富裕的宗门,被凌悠宁慕那么一薅,简直雪上加霜。
他们却不敢怒不敢言。
毕竟刚才他们都看清楚了,玄门现在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宋衡羽和凌悠二人。
不然那个邪魔再现,他们估计刚一照面就被秒杀。
能破财保命,他们愿意的!
宋衡羽和凌悠根本没有到场,但有凌蕴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监视着,他们不敢吭声。只能一杯一杯地把下等仙酿灌进肚子,焦急等着两人再来主持大局。
外头气氛还算和谐,凌悠却被刚回到屋内就吐出一口鲜血的宋衡羽吓个好歹。
她扶着他坐下,见他脸色白中透着青紫,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可他刚才一直压制着,她真元未能恢复,并没察觉!
“你居然强撑到现在!”她又气又心疼,手忙脚乱地翻乾坤袋,把疗伤的丹药都一股脑翻了出来,“快,先吃下去!”
宋衡羽用手背揩去嘴边的血迹,好笑地看着她手里山一般的仙丹:“你这才刚成亲,就准备谋杀亲夫?”
也不怕他噎着。
凌悠气恼地挑出最好的仙丹,没好气地怼到他双唇中间:“快吃!他究竟是什么修为,方才我见他明明落了下风,怎么还把你伤那么重!”
宋衡羽垂眸,凝视她捏着仙丹的指尖,白皙中透着诱人的粉色。
他忽地拽她,让她跌坐在自己怀中,双臂牢牢圈住她:“悠悠喂我。”
凌悠差点没拿稳仙丹,嗔他一眼,把手里的仙丹再怼他嘴边:“这不就是在喂你?”
他啜着笑,不为所动,眼眸内涌动着强烈的暗示。
凌悠不明所以,宋衡羽无奈至极,张嘴把她手中的仙丹含进嘴里,再猝不及防捧着她脸吻了下去。
双唇缠绵的间隙,他低声道:“是这样喂。”
凌悠尝到了他嘴里的血腥气味,心中抽地一疼,下刻就被融化的仙丹清香充斥着。
他的吻带着珍惜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
两人明明已经有了强大的道体,此刻却如同寻常夫妻一样,摒弃了强大的修为,用最原始的反应和心爱的人温存。
凌悠在他退开一些,给自己换气的机会时低喃:“双修是不是能在短时间,使修为更上一层楼?”
宋衡羽心尖轻颤,从喉咙溢出一声是。
“那我们双修吧。”她双手柔柔圈着他脖子,低头眼神迷离地望着她。
她大胆得让人悸动,宋衡羽轻轻咬她的唇,没有回答。
“宋子清。”凌悠避开他又要落下来的吻,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你在犹豫什么?”
她吐气如兰,温软在怀,都是对宋衡羽最为致命的诱惑。
可他理智得很,扣了她手腕,将她拉回身前,再次擒住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凌悠软在他怀里,双颊殷红,眼神却幽怨极了:“你果然不喜欢现在的我。”
“何出此言?”宋衡羽指尖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唇,觉得自己真的冤枉,“难道还得把心剖出来,悠悠才信?”
凌悠又哼了一声:“那为何你不愿意双修?”
他忽地笑了,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因为悠悠不是真心想要与我双修,只是想从我这儿拿到想要的东西。”
凌悠瞳孔微缩,并不承认:“你居然疑心我!”
“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阿昏”宋衡羽寻着她柔软的耳垂,发狠地咬了一口。
凌悠吃疼,倒抽一口冷气,一动也不敢动。
不愧是她!
这一招居然当年就用过了!
她假意嘤嘤两声,准备先撤:“你不信我,那么先彼此冷静,我去找我爹爹了。”
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媳妇,用力推他,要来爹遁。
宋衡羽在此时咳嗽一声,一口血再次染了他的袍子。
凌悠哪还敢离开,在那成堆的丹药里又寻出几颗好的,喂给他。
宋衡羽没有再和她胡闹,坐疗伤,这一入定,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好几日。
凌悠此刻不在屋内,他神识一放,在无极宗荒废已久的一座山峰上寻到她身影。
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黑身上,指挥着不知哪几个门派的弟子,在修缮峰上的建筑。
他御剑来到她身边,她高兴地朝他挥手,指着正卖力干活的路嵘道:“归元门来抵债,其他门派的弟子清闲得很,也自发加入。”
宋衡羽望着一群长相俊秀的男修,用真元把她一卷,直接带走。
怎么着,美人计得不到她想要的,就准备让他泡醋缸里?
凌悠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抿嘴偷笑,跟他:“邪魔的行踪有进展了,归元门掌门之前按你的,潜伏在他可能会躲藏的地方,果然见到有跟玄霄宗那些变异弟子的妖邪走动。”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邪魔是什么修为!”
他入定两日,凌悠其实又对父亲旁敲侧击地探,结果那老狐狸比宋衡羽还难搞,甚至被讽刺一顿,气得她两天没理他。
这些个男人,神神秘秘瞒着她什么,让她十分地不安心。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那种为了所谓保护爱人就去赴死的人。
这种事牙酸且蠢,她相信有记忆的自己肯定找到方法破解,才敢义无反顾地逃婚!
可她敲不开父亲的嘴去得知当年的事,也搞不定宋衡羽让他和自己双修,只要再一次神魂交融,她肯定能拿回自己的记忆,从而推算出当年自己的算。
可真是气死她了!
她气呼呼地,宋衡羽余光瞥了一眼她,好笑道:“那邪魔起码比我们高两阶,如今情况确实是双修能让我们提高默契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