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第一支月光 > 第12章 月光“小菩萨。”他笑说,“说了不碍……
    尽管提前做了准备,出现在会场时温纵还是有些怵。

    昨天叶昀只大体交代了几句,她知道这是型会议,但没想到这么正式。

    幸亏提前知道这场会议类似演讲会,每个人的发言都有底稿,昨天叶昀给了她一份中文稿,她旁边那位大概是个中国人。

    她来得早,旁边的代表还没到,她瞥了眼名字,胡先进,没什么印象。

    先前接了杯热水,从包里掏出袋速溶咖啡泡上,因熬夜而倦怠的脑袋被咖啡香气熏着,似乎清醒了些。

    旁边有人落座,她下意识抬头问好。来人是个瞧着五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啤酒肚,头发锃亮,只瞥了一眼温纵,见是个衣着随意,口罩遮脸的女人,再抬头看看人身旁掐腰西装高跟鞋的同传,哼了一声,转过头摆弄公文包。

    温纵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掩饰尴尬。

    会议开始,叶昀的位置一直是空的,他旁边位置上的人作了首席发言,两边各有一位同传分别翻译成英文法文。温纵两种语言都做了大量准备,一会儿只需要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就可以了。

    没等庆幸两分钟,她发现接下来演讲的人,也由首席旁边的同传翻译。

    傻眼了。

    那剩下的同传.?

    “.具体问题我们会在自由讨论阶段详细解释.”

    自由讨论阶段.

    心中的担忧成真,温纵僵在原地,也就是她准备的稿没用,等会儿要实时传译与会人员的讨论内容?

    她心地四下望了望,周围的传译员正在翻看手中的材料。

    忽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叶昀昨天的意思就是让她一句一句翻译这篇稿子。

    他故意的?

    定了定神,温纵飞快开始分析这篇稿子,试图理解每一个字,为接下来做准备。

    胡先进忽然清了清嗓子,温纵以为他要开始发言了,没理,结果胳膊被砰了下,抬头正好看见他端起她的咖啡。

    他蔑她一眼,“看什么看?”

    “嗯?”

    温纵不能理解这人的行为。

    他尝了口咖啡,咂咂嘴,想到主办方的地位,跟旁边人讨论:“今天主办方这咖啡还行,香甜,是美洲那批货吧。”

    这副品鉴成功的样子勾得身旁人纷纷找主办方的咖啡在哪。

    温纵:“胡先生,这是我的咖啡。”

    “哦。”胡先进没什么反应。

    “这是我的咖啡。”温纵加重语气。

    胡先进先瞥她一眼,一副‘没看见我是爷吗’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喝你两口咖啡怎么了,不知道给我一杯吗?谁是老板不知道啊。”

    旁边人凑过来问:“这进口咖啡在哪的?我也想尝尝。”

    温纵低下头整理稿子,“超市找雀巢卡布奇诺,15块钱一盒。”

    只听见几声没憋住的嗤笑,胡先进脸色朝猪肝色发展。

    接下来是胡先进的发言,他话前特意对温纵恶狠狠放话:你等着。

    胡先进咬牙切齿,看了眼已经开始的自由讨论阶段,立即举手发言,“关于这个主题,我有几个观点哈。”

    温纵跟进:

    “I have several points on this topic.”

    “J’ai quelques remarques à faire à ce sujet.”*

    胡先进瞟她一眼,温纵心里闪过不妙,果然,接下来他讲的,跟发言稿毫无关系,而且语速极快。

    他了一段话停下来,全场都将目光投向温纵。

    脑海中似乎翻涌着句式语法英文法文中文。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脸色涨红,呼吸声在耳畔越来越重。

    磕磕绊绊翻了几句,会场开始喧闹。

    她绞紧手指,纸上记下的符号变成黑色的虫子在眼前划过。

    张了张嘴,不出话。

    “哼,这什么翻译,估计大学没毕业就出来揽活。”

    “一句话都不出来?给我换人吧,啊?”

    胡先进声音不,几乎整个会场能听懂汉语的都听见了,有些人开始悄悄议论。

    温纵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

    幸亏旁边有个传译员姐姐替她解围,叫胡先进再一遍,她来翻译。

    胡先进瞥了一眼温纵,不情不愿地又讲了一遍。

    这个传译员姐姐翻译地相当漂亮,信达雅每一样都在水准之上。

    温纵只能抿唇,羡慕地看着她。

    会议结束时,温纵过去跟她招呼,得知她叫李与谭。两个人加了微信,约好过几天一起吃顿饭。

    最后李与谭急着回家照看宝宝,温纵再次向她表达谢意。

    胡先进倚在椅子靠背上,

    “就你这样的,我按稿,你也翻不出来。

    没学过别出来丢人现眼啊,也不知道怎么接到这活的。”

    显然意有所指。

    温纵正在收拾包,刚才胡先进使用过的马克杯被她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胡先进见自己这么一大通,这女人一点悔意都没有,真够不要脸的,伸手想拉住她。

    温纵后退躲过他,绕道出门。

    去洗手间洗手时正好听见隔间内有人在议论。

    “刚才那女的怎么回事,全程就翻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看她还跟那姓胡的老板拉拉扯扯,不定是他把人带来的呢。”

    “就是,我要是她,死我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哎你们知道今天空着的那个位置是谁的吗?”

    “叶昀你不知道?.他没出现,可能去.”

    温纵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

    不过鼻子越来越酸,没急着回家,而是上天台躲了起来。

    坐在角落台阶上,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洇湿浅色牛仔裤。

    她从被议论得多了,以前并不放在心上,今天却被这几句话戳破自尊。

    可能因为这是她心里想要用以谋生的行业——尽管自知水平不够,希望渺茫。

    自己知道自己不行,跟被当众戳穿无能还是有差距的。

    藏在心底那点念头成了妄想,又羞又愤。

    她一边掉泪一边从包里翻出法语字典,查印象里刚才会场的生词,顺便拿出本本,泄愤似的记笔记。

    刚开始只是动笔,后来感觉眼泪关不住闸,只能一边记一边嘴里念叨:

    “没关系嗷。”

    “只是第一次。”

    “谁还不犯错呢。”

    “呜呜呜呜嗝。”

    “已经不错了,你还翻出一句话呢。”

    哽咽唔囔,委屈的不行。

    忽然听见一阵相当朗放而低沉的笑声。

    她懵然抬头。

    叶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前。

    是他在笑。

    唇间咬着烟,手扶黑伞,身上的大衣衣诀被风掀开一角。

    凌冽的面部线条几分柔和。

    他笑得极放肆,甚至被烟雾呛到,咳了几声。

    温纵抹了把眼泪,晃晃悠悠站起身,“、嗝,叔。”

    叶昀问:“躲这儿哭什么啊。”

    真像是安慰辈的语气,声音里几多宽容。

    哭什么,哭自己丢人了.温纵委屈,然后恍然想起事故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故意告诉我错的流程。”

    姑娘瘪着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泪涌出来。

    得,也不用‘您’了,看来是真生气。

    叶昀轻笑,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问清楚了?”

    又轻飘飘把问题扔回去。

    “没有.”

    她知道自己也有错,低头盯紧自己的脚尖。

    肩膀一抽一抽的,怕是又要哭。

    叶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放轻语气:“会而已,不碍事。”

    或许因为是听见她一边哭还要一边自我安慰。

    这场面太招人乐了。

    或许是因为他难得的宽容,温纵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大胆,甚至无理。

    她不语,脚前水泥地上迅速洇出一片片深色印记。

    叶昀笑:“把你委屈的。”

    她抹了把泪,仰起头,神情透着些倔,“没委屈.叔,对不起,把这事搞砸了。”

    “菩萨。”他笑,“了不碍事,还哭。”

    温纵长睫上缀着泪珠,耷拉在眸前,两颊几道胡乱抹开的泪痕,又羞又恼。

    叶昀乐的更厉害了,没见过人哭似的。

    温纵狠狠擦掉泪珠。

    “不哭了?”

    “不哭了。”

    叶昀转身要离开,温纵别开脸,自觉刚才哭得很丢人,恨不得赶紧遁地回家,急急回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在叶昀身后下楼。

    楼梯间没别人,温纵盯着叶昀挺阔的肩背,“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全看到了。”

    叶昀没回头,直接跳过其他步骤回答了温纵最想问的问题:你刚看了多少?

    温纵抿紧唇。

    “不该看见吗?”叶昀顿了下,“不想叫我看见,你就该回家哭。”

    这话淡淡,带着笑意,却令人疑心他在暗示什么。

    温纵愣了下,抬头去看他。

    半晌,不知道从哪扯了个话题,“叔,上次那件事——”

    叶昀笑:“替你保密。”

    等电梯时周围没什么人,温纵突然想起什么,“叔,上次裴老师您缺一个法语的翻译。”

    叶昀低头瞥她一眼,似乎在想是不是有这回事。

    “那个,我不是自荐呀,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她低头,“我就是在裴老师那里认识好多优秀的学长学姐.”

    想送人情,还挺会做人。

    电梯来了,叶昀进去。

    温纵紧跟。

    他没按楼层,看温纵按了一个一楼,也没什么。

    温纵只当他也要离开,便不再问。

    她站靠楼梯按钮的那一侧,叶昀则站在中间,隔了不过半米。

    他淡淡道:“可以叫他们试试。”

    “嗯,好。”

    温纵没话,就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她没穿外套,刚才在顶楼吹风,又哭了一阵,这会儿眼梢鼻尖全泛红。

    大雨折断,半挂廊檐的红色凌霄花似的。

    叶昀忽然就回想起那天,她也是这么先哭了,然后扑到自己身上。

    当时那种不讲道理的野蛮劲儿跟现在差得还挺远。

    他问:“上次喝醉的事,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