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74章 废黜
    民变了!

    历朝历代, 当朝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谋反和民变。赵太后一听这两个字便吓软了身子,曹后也大惊失色,承德帝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来报的太监道:“今日京兆尹府连审两起关于洋人的案子, 都有百姓围观。只因洋人作恶多端,起先为祸良家女, 后来又给市面上的吃食里下毒, 惹得民间人心惶惶, 非要让官府严惩洋人。”

    赵太后急道:“不是已经砍了吗!”

    太监怯生生地望了眼太子的方向,“有一个没砍,本来马上要人头落地, 结果……结果……”

    回话的太监半晌不明白,福玉恼道:“会不会回话?有话直!”

    “是!”太监干脆跪趴在地,只盯着地面道:“今日刑场窦大人连砍五个洋人,要砍最后一个的时候,曹国公携太子口谕赶到,要窦大人刀下留人。窦大人不敢抗命,只好让曹国公将那洋人领了回去,紧接着京兆尹府又审出洋人给老百姓卖霉茶的案子来,这才犯了众怒, 眼下一群人将曹公府围起来,喊着让曹公交人。”

    “曹国公交人了么?”

    “没有……曹、曹公还问金吾卫调了人, 死了好些带头闹事的,这一……”

    这一, 民情便更是压制不住了。

    今日之事, 太子和曹家可谓是昏招迭出。

    先是不管洋人还是戴罪之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带走,半句解释也没有,使民怨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而今夜百姓围堵曹府, 穿了并不越界。曹府又不是皇宫,而那群百姓也只是围在门口讨要法而已,并未攻进去,这曹家怎就这么了不得,竟私自调了金吾卫护一个私宅,甚至还死了人?!

    承德帝久久沉默。

    大殿里的一众人都噤若寒蝉,气氛压抑如暴雨前的阴云,谁也不敢出声。

    承德帝沉声问:“现在宫外什么情形。”

    太监如负千斤,跪在地上颤着声道:“如今宫外,那些死了妻女的苦主披麻戴孝,将那些被曹家伤死了的伤者尸首抬在前头,和一众人都在金水桥外跪着磕头,、是朝廷不管他们,他们便不散。”

    “有多少人。”

    “奴、奴才的没数……但……站在宫门城墙上看了眼,大半个皇宫都被围了……”

    承德帝闭了闭眼,良久,转头望向太子。

    “你听完这些,有什么想法?”

    高明衍此刻哪还敢有什么想法,只眼神乱转六神无主,曹后忙扑上去跪下:“陛下——”

    “你给我住口!”

    承德帝冲曹后怒吼,似是忍到极致,压抑了多年的不满与愤怒齐齐爆发了出来。

    承德帝指着她:“看你教养出来的什么玩意儿!你!还有你背后的曹家!还有没有把朕,把朝廷放在眼里!”

    曹后脸色煞白,“陛下,这话从何起啊!”

    “你还敢顶嘴!”

    曹后蓦地闭紧了嘴,清亮的双眸恐惧惊惶。

    承德帝转向高明衍质问:“朕让你回话!外头那些人围了皇宫,你准备怎么办?”

    “儿、儿臣……”

    “是不是想他们都是刁民,是暴民,马上派出军队将他们砍光、杀光,全部都抓起来?!”

    高明衍狼狈地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敢?你的外祖父家已经这么做了!”

    帝王之怒,堪比雷霆之震。赵太后早被吓缩回座上,高明衍跪得膝盖发麻,几乎是强撑着自己才不至于晕过去。

    “身在高位,总会将底下的人不当人。洋人视百姓为刍狗,那是因为他们是外夷,而你!”

    承德帝一脚踹向高明衍的心窝:“你身为一国储君,原是一国百姓未来的指望,可你竟不分亲疏,与洋人里应外合,联手窃国!你今日只是储君便可如此肆意妄为,他日登了大宝,岂不将朕的江山拱手送人!来人!”

    福玉忙跪下听命,承德帝道:“太子明衍,亲昵群,不遵祖德,为祸百姓,联夷窃国,不堪承宗庙之重,今褫夺皇太子位,降封淮王,以告天下!”

    这诏似乎早在皇帝心里拟过无数次。承德帝话音刚落,高明衍和曹后便失声哭叫起来:

    “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上!明儿年轻不懂事,您开恩啊!”

    承德帝置若罔闻,只对福玉道:“去,到宫门口宣旨。”

    福玉片刻不敢耽搁,那几个字死死记在心底默念,忙一路跑往宫门去了。

    曹后眼睁睁地看着福玉的身子闪身不见,心底一阵绝望,转过身对着皇帝不住告罪磕头:“皇上,许多事不是明儿亲手经办的,不知底下人的人能做出这等腌臜事,倘若他知道,他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啊!”

    承德帝低下头看她一阵,不冷不热道:“你以为朕废了他,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惩罚他?”

    曹后抬头望他,眼里惊疑不定。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他们要覆了储君,朕亦无可奈何啊。”

    皇帝的语气虽透着无力,可曹后却明白,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废太子,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复立他。

    曹后心痛如绞,扑倒赵太后脚下哭出声来:“太后娘娘,明儿年轻不知轻重,被下人蒙蔽,实在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啊!这么多年他在您跟前尽心尽力,您是最疼他的,您劝劝皇上收回成命吧!”

    赵太后早被吓得失语,裙摆被扯了半天,才讷讷道:“明儿是个好孩子……是好孩子……”

    曹后大喜:“那您——”

    “可若不废他,外头那些百姓,不就冲进宫来了?”

    赵太后苍老又富贵的脸上蒙着一丝懵懂的愚钝,而这愚钝里又透着怯懦的残忍,曹后望着她一怔,心瞬间便凉了下去。

    下一个不能惹了民怨的储君,如何能够再度成为储君?

    曹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的前程此次便彻底废了,连带着曹家未来的指望,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

    当夜福玉亲自去宫外宣旨,旨意一出,宫外的百姓无不俯首叩拜,高呼圣上英明。硬是将一场酝酿之中的剧变,扭转成一场歌功颂德的朝圣。

    今日京城动荡。早在淳记那案子结束后秦山芙便察觉到了民情有变,她不愿掺和,于是早早收了工就将门锁了起来。

    一墙之外,局势波诡云谲,隐隐能听见众人围在曹府愤怒的叫骂声,又过一会消息传来,是圣上废了太子,便是传遍街头巷尾的奔走相告。

    一墙之内,她与韩昼在一树馥郁的桂花树旁对酌,抬头便是晴夜月上云天,竟有一抹遗世独立的安宁。

    今日韩昼带来的杏花酿味醇劲烈,秦山芙几杯下肚便有了醉意,拄着脑袋听一会外面的人奔走呼告,笑道:“外头变天了。以后见着晋王,就得称太子殿下了。”

    韩昼也有些微醺,闻言思索半晌,却摇摇头:“废了太子,也不一定立晋王。”

    秦山芙倒是奇了,“不是,圣上只有两个儿子?”

    “那是先前。”韩昼替她续酒,温声解释道:“一个月前,宫内的蒋嫔诞下皇子,前两日才母凭子贵,荣升德妃。”

    秦山芙被唬了一跳,“怎么突然——?!不过皇子还……”

    韩昼拿手指比在嘴边,讳莫如深道:“今上也正春秋鼎盛。”

    凭今上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今后的变数还大得很。韩昼又道:“况且,无论是太子还是晋王,今上其实都不喜欢。”

    秦山芙眨眨眼,“为何?”

    “太子被立,实属当日朝廷怕了洋人,为了让曹家安抚洋人才立了太子反过来安抚曹家。如今曹家和洋人势大,今上早就起了忌惮之心,正巧这回洋人捅了大篓子被晋王拿住把柄,便有了发作的借口。”

    秦山芙喝了酒脑子思路便有些迟滞,“可是……以前怕洋人,怎的如今不怕了?”

    “因为以前洋人还不遭百姓恨,现在朝廷之所以敢斩洋人,是因为百姓也意识到洋人是祸害。洋人也怕汹涌民意。”

    “这么来,这回晋王看似犯了忌讳,实则每件事都做得合今上的心意。……既如此,今上为何不喜晋王?”

    韩昼沉默片刻才道:“今上为什么不喜晋王,是前朝后宫极隐晦的秘密,谁都猜过几个原因,但谁也不敢拿出来议论。”

    秦山芙没想到这后头竟也牵扯着事,问他:“那你是什么猜想?”

    韩昼犹豫片刻:“你可知,先皇后的谥号是什么?”

    秦山芙摇头。

    “是贞烈。”

    秦山芙品味琢磨了半晌,忽而大惊,“难道先皇后当时……”

    韩昼摇头,不可。

    秦山芙被震在原地,半晌过后,才声喃喃道:“倘若果真如此,晋王殿下背负着这些走到现在,想必也是极不容易的。”

    她又想起什么,对韩昼笑道:“怪不得头一回见晋王,他问我如何看待女子名节这事时,你急成那般模样,想必当时就意识到这是件忌讳的事,怕我错了话吧。”

    韩昼似是没想到她提到这个,怔了片刻,低头笑:“没想到你还记得。”

    “你对我的心意,我全记得。”

    她得直率,韩昼听在耳边,只觉一阵融融的暖风呵化了他的心,只怔怔望着她,心潮不平。

    秦山芙似乎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得过于直白,撞上他深邃的眼,一时乱了心跳,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

    “我有一问,藏在心底很久了,每每思及此事,便心事难安,煎熬异常。”

    韩昼的声音带着些醉意,低沉沉的,落在秦山芙耳畔更撩拨得她意乱。

    “什么?”

    “倘若晋王愿纳你为妃,你……是怎么想的?可愿意?”

    秦山芙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样的事。

    她一时觉得莫名,不知他这样的忧虑从何而来,然而又想想那夜高庭衍不寻常的反应,不由心沉谷底,摇头道:“我不愿意。”

    韩昼等她这句话等得揪心,听她这样坚决,一口气松下来:“为何不愿?”

    “我不做妾。”

    “那若是愿许你正妃之位呢?”

    “那他愿意只守着我一人,一辈子只爱我敬我,只与我白头偕老么?”

    “他不能。”韩昼顿一下,望着她坚定道:“但我能。”

    秦山芙不由动容,心若一汪春池化开,久久凝视着他不言语。

    他眉目如画,多情俊朗,对事通透对人热忱,是此世间难有的有心人。

    然而……

    “你也不能。”秦山芙轻叹出声,“如同晋王一样,你身后也有家族,也有你的束缚。我宁肯飘摇无依辛劳半生,也不愿将自己浪费在后宅院里的一方天地里,为争一颗男人的心斗得你死我活。”

    韩昼沉默。

    她得没错,连他也觉得,她不应埋没在后院的勾心斗角里。

    可他能给她什么承诺呢?

    他甚至连问她一句愿不愿嫁给他的勇气都没有。

    夜凉如水,三壶酒罢,花影也随着月影斜去一边。秦山芙感到一丝凉意,再也坐不住,便起身与他告辞,留他一人在皎白的月光下呆愣着,思绪万千。

    他确实身不由己,婚嫁之事,本就不是凭他一人的心意了算的。

    可若让他就这样看着她与其他男人白头偕老?

    韩昼心口一阵刺痛,捏紧了拳。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