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梁逍住了十三年,  即便这些年很少回来,卧室也仍然保持着上学时的样子,处处都是他的气息。

    陆斯遥站在书桌旁边,  架子上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书,  中学时的教材教辅,  各种课外读物,  墙上贴的都是他的奖状。

    什么“优秀少先队员”“三好学生”还有竞赛奖状,  陆斯遥有点震惊:“梁哥,你是学霸啊?”

    不怪陆斯遥吃惊,梁逍整个人傻里傻气的,看着像混子,不像学霸。

    “不算吧。”梁逍这方面很是谦虚,“我们班基本都是清北,我的成绩只能上三十四所后几位。”

    “……”

    陆斯遥怀疑这人凡尔赛。

    书桌上特别空出一块地方,  放着飞船模型,  陆斯遥摸了摸:“你拼的?”

    梁逍点点头:“时候有一阵想做宇航员。”

    宇航员多牛逼的职业,陆斯遥的“哇”了一声:“好厉害。”

    “厉害什么。”梁逍照他脑袋上揉了一下,  “也就想想,我没什么爱好,  学生时代只会读书,  没事儿就拼模型,  挺无趣的。不像你,  什么都会。”

    “谁的。”陆斯遥抓着梁逍的手,  “还能人人都十八般武艺啊,那也太不真实了。”

    桌上还有一个魔方,六个面一码色,是已经拼好的。

    陆斯遥手欠的很,  拿到就把它给乱了,边扭边:“我弄乱了你还能还原吗?”

    梁逍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分钟还原你信吗?”

    陆斯遥只在电视上看过,电视上那些人还能蒙着眼睛还原。

    梁逍把药递给陆斯遥:“你吃完我就还原了。”

    “那么神。”陆斯遥眨眨眼睛,把药塞嘴里。

    梁逍托着魔方几个面看了看,修长的手指飞快动起来,唰唰唰地,都没有一分钟,魔方原原本本被甩在桌上。

    陆斯遥眼睛都看直了:“我靠,最强大脑啊你。”

    “都是套路。”梁逍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公式在这儿呢。”

    陆斯遥再也不觉得梁逍傻了,他家梁哥脑袋瓜子也太好使了。他不由得想起泰国做神像任务那次,他们当时拿到了七个不规则字母,陆斯遥还在琢磨该怎么排序呢,梁逍只看了一眼就让他别白费劲了,总共有5040种排列组合。

    陆斯遥坐在床边,仰着脸,一伸手抱住了梁逍的腰:“我好像捡了个宝贝。”

    这段时间陆斯遥心情一直不好,梁逍感觉的到,但他没有问。如果陆斯遥想一定会告诉他,没有是不想让他知道。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成年人习惯独自消化一些事情,梁逍都懂,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所以他尊重陆斯遥。

    可今天陆斯遥不声不响地跑来了,这么憔悴,这么狼狈,他不可能再当做看不见。

    陆斯遥把脸埋在梁逍腹上,呼气热乎乎的,梁逍摸摸他的头:“别跟我撒娇,你今天不给我个理由,日子过不了了。”

    陆斯遥在梁逍身上蹭了一下,把自己眼皮蹭红了:“不跟我过了啊?”

    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梁逍抬手顺了顺,好玩儿似的抓起来,想给陆斯遥揪个辫子:“嗯哼,看你老不老实。”

    陆斯遥把手腕伸出来,梁逍手指一勾,扯下他套在腕上的黑色皮筋。

    梁逍不会绑头发,胡乱绕了几圈,绕完自己先笑了:“哈哈绑歪了。”

    陆斯遥下巴顶在梁逍肚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你别全绑起来,我头发太短了。”

    “奥。”梁逍放掉点头发,抓一半在陆斯遥头顶上扎个揪揪。这次绑的比较成功,陆斯遥看着精神点了。

    梁逍捧着脸把陆斯遥从身上扯开,玩魔方是哄人开心,扎头发也是。梁逍揉揉陆斯遥的耳朵,轻轻地:“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儿,你不想我可以不问,但你这么找过来,是想让我陪着,对吗?”

    陆斯遥被托着脸,看梁逍的每一眼都很无辜也很心。

    “话,哑巴了?”

    于是陆斯遥应了一声。

    “那你就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我才能知道该怎么哄你。”梁逍岔开腿跪在床上,慢慢坐下来,屁股搁在陆斯遥膝头。

    他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到陆斯遥手上,让他能轻易地掌控自己,让他有安全感。

    “遥遥,”梁逍抱着陆斯遥的脖子,让他靠住自己的肩膀,“给我听听,谁让你不开心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像刀子似的,割着肉,让陆斯遥很疼。他揪紧了眉,从昨晚到现在,他让自己看上去无动于衷,实则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代玲偏执的眼神是困住他的一张大网,是逃不开的一场噩梦。

    陆斯遥难受地闭上眼睛,手指抓着梁逍的一片衣角,一点点用力,逐渐发白。

    他张张嘴,却被一阵铃声惊醒。家里很安静,梁逍也吓了一跳,把床上的手机拿过来。

    是叶子来的,梁逍接听的时候手还在陆斯遥耳廓上摸了摸:“喂。”

    “梁哥,你快看热搜,陆哥又被拍了!”

    梁逍看了陆斯遥一眼,顺嘴问出来:“你去哪了,被拍了。”

    陆斯遥眼尾狠狠一跳,梁逍已经点开微博,陆斯遥的大名挂在热搜上,一篇名为《起底:不为人知的陆斯遥》的博文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梁逍的表情刹那间严肃起来,他从陆斯遥身上下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文章发表的起因是今天凌陆斯遥被拍到出入海城市人民医院精神科。

    三点钟不到,陆斯遥的车开进人民医院,他从车上下来,敞着面容,没有伞,一路无遮无掩地进了精神科。

    从车库到科室门口,拍摄的照片张张清晰。

    那个时间的医院竟会有人有闲心拍别人的八卦,要不是专人蹲点跟着陆斯遥拍的,梁逍都不信。

    这是陆斯遥第二次被拍到去医院了,梁逍没有立刻点开那篇文章,而是问了陆斯遥一句:“你去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陆斯遥没有头发可以挡住脸了,他的一切苍白都暴露在梁逍眼皮底下,甚至是他不出口的难堪,已经随着这些照片一点点被扒开,被拿到阳光下供全世界欣赏。

    陆斯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温度的手又冷下来,他按住梁逍的手机,梁逍被那点凉意浸透了心,想都没想就把手机锁上丢到一边。

    “滴嗒”一抹鲜红溅在手背上,陆斯遥吸了吸鼻子,梁逍心头一跳,掰着陆斯遥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流鼻血了。”梁逍按着他,抽纸堵住他的鼻子,抓住陆斯遥的手背擦掉血。

    淅沥沥的雨又下起来。

    梁逍太温柔了:“怎么搞得,用力擤鼻涕了啊。”

    陆斯遥也不上来,可能是因为感冒,也可能是上火。

    过了一会儿血止住了,梁逍摸摸陆斯遥的脸,觉得他身上有点烫。

    他怕陆斯遥是发烧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掀了被子让陆斯遥躺上去。

    被子早上梁逍起来的时候就没叠,睡的有点乱,陆斯遥钻进被窝,满满的梁逍的气息扑面而来。

    梁逍的床不算大,学生时买的单人床。陆斯遥侧躺着,面朝着窗,眼睛盯住窗户上一串雨珠缓缓淌下来。

    梁逍把窗户关严,窗帘也拉上。

    然后自己也爬上床,贴着陆斯遥的后背,从身后抱住他。

    陆斯遥的辫子有点戳人,梁逍伸手给他拆了,皮筋套在自己手腕上。

    “怎么拆了。”陆斯遥声音哑的厉害,好像很可惜的样子。

    梁逍用额头蹭蹭他的后脑,吻着他的头发:“扎我了,等你起来再给你绑。”

    梁逍房里的窗帘很有少年感,一看就是多年前买的,深蓝色,图案是金色的星星和卡通飞机。

    陆斯遥看着那片星星,:“你不问我了啊。”

    “我有那么无情吗。”梁逍手伸进陆斯遥衣服里,贴着他发热的腹,“你都病了我还问你。睡吧,我陪你睡。”

    梁逍总是让人感到踏实,陆斯遥摸到他的手,五指嵌入指缝扣在一起。

    陆斯遥的心上始终有一团浓稠的黑色的雾,从还在代玲肚子里就种下的雾,让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比别人先一步体会到痛苦。

    他痛苦到不肯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是被代玲了五个月的保胎针硬生生保下来的。

    陆斯遥有点怕冷,微微蜷起来。他的手很凉,身上却很热。

    梁逍更紧的抱着他,哪怕自己也很慌。

    “梁哥。”陆斯遥安静一会儿,轻喊了梁逍一声。

    “我在。”梁逍亲亲他的后颈,“怎么了。”

    “你时候……想有个兄弟姐妹吗?”

    梁逍这一代正赶上计划生育,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不想。”梁逍都没犹豫。

    “为什么?”

    “一个人多自由,没人跟我抢玩具,也没人跟我分糖饼。”

    陆斯遥笑了笑:“你怎么这么气。”

    “嗯哼。”梁逍,“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家里三孩子,天天和我有兄弟姐妹多好,热闹,觉得独生子女太孤独。我心快得了吧,那是你不知道独生子女多快乐,我自个儿在家撒野想干嘛干嘛,他们都不能理解我。”

    独生子是家里的宝贝,吃的用的玩的全紧着一个人给,可以拥有百分百的爸爸妈妈。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买了半个西瓜一起吃,我拿了勺子直接在正中间挖了一块,把我室友看傻了。他在他们家都是从旁边开始吃,中间最甜的要留到最后一起分着吃。”

    那是梁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享受了多少爱,他那无心之下的一勺西瓜,是行为本能,是用父母无言的付出换来的心安理得。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是比别人早一步学会分享,还是晚一步。可有的人天生就是为别人而活,有的人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延续别人的生命,被当作别人的寄托。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尖肉,陆斯遥就不是,或者不完全是。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弥补代玲的愧疚和遗憾。

    陆斯遥抓着梁逍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他昨晚只睡了几个时,奔波两座城市,重感冒淋了雨,其实已经很累了。

    他不想这么累,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只想让自己舒服一点,现在有人听他讲话了。

    “我家也不是。”陆斯遥突然。

    梁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问道:“你家不止一个?”

    “嗯。”陆斯遥咳嗽两声,停了一会儿,又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个姐姐,她叫陆瑶,不过……”

    陆斯遥:“我没见过她,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走的时候才八岁。”

    梁逍恍然一惊,仿佛有些事已经明了。

    陆斯遥奶奶称呼他为“宝”,陆斯遥曾过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女装扮。

    那是一个家庭的悲哀,是来自一个母亲偏执的爱,它们共同催生出了一个“陆斯遥”,斯遥思瑶,他是为了陆瑶而生的。

    作者有话要:  下章讲遥遥的过去,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你们是想今天一口气看完还是明天看呀?今天看明天就不更了,我看看多少人想今天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