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忧万万也没想到, 原来那个白衣女子就是薛冰。

    一时间,千岁忧也不知道什么好。不止是千岁忧, 显然花满楼心中也不知有何感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 花满楼才微微笑了笑, 跟薛冰:“陆凤去找薛夫人了。”

    薛冰一愣, “什、什么?”

    花满楼:“陆凤手中有一只红鞋子,他想知鞋子上的绣线是出自何处,因此去找薛夫人,希望薛夫人能指点迷津。”

    薛冰眉头微蹙,“他去找我的祖母,为何没有告诉我?”

    花满楼:“事情来得突然,他是今早去找薛夫人的,薛姑娘没有碰见陆凤么?”

    薛冰默了默,轻声道:“我离开家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自然是碰不着的。”

    千岁忧却没有心思管薛冰和花满楼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青衣女子身上。

    那个青衣女子好似并不在乎薛冰与他们之间的动静, 她用店伙计送上来的开水,慢条斯理地洗着桌面上的碗筷,洗完之后, 她又帮自己倒了一杯水,口口地喝着。

    快要将那一杯水喝完的时候, 那个青衣女子似乎才察觉到千岁忧的目光,她抬眸,看向千岁忧。

    千岁忧:“……”

    然后青衣女子嘴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朝千岁忧眨了眨眼。

    千岁忧:“…………”

    千岁忧想:师父真的好会装啊!她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师父这么会装!幸好她够聪明够机灵够沉着,不然怎么能配合师父?!

    千岁忧和花满楼在城外的酒肆上遇见了薛冰,花满楼也很是意外。

    两人慢悠悠地从酒肆回去,夕阳西下,将男人和少女的身影拉得老长。

    花满楼:“薛姑娘我曾听陆凤提起过的,是薛夫人的孙女,陆凤多喝了两杯提起薛冰,她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可爱又漂亮。”

    就是性情不太好,还老喜欢咬人耳朵。

    当然,后面那句话花满楼没,那是风月的把戏,出来也不妥当。

    千岁忧听了花满楼的话,忍不住撇嘴,“薛冰确实挺好看的,可与她一起的那个青衣女子更漂亮啊,那个女子可比薛冰美多了!”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目不能视,自然也无法分辨到底谁更好看些。

    花满楼:“那大概,便是都好看吧。”

    千岁忧默了默,看了花满楼一眼,心中对他不由得十分佩服。她年幼时在古墓中到处乱跑,不心到了既没有夜明珠,也没有点灯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她曾在其中困了半个时辰,如今想起那半个时辰的经历,依然心有余悸。

    可花满楼却是从七岁之后,就活在黑暗之中。

    即便是双目失明,依旧不失对生命的热爱。

    比起陆凤,花满楼真的是好太多了,千岁忧都不知道陆凤是从哪儿认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譬如霍休,又譬如薛冰。

    师父都跟薛冰在一起了,显然薛冰很有可能是红鞋子的人。

    陆凤的红颜知己居然是红鞋子的人?

    千岁忧光是想,都忍不住替陆凤鞠了一把同情泪。

    千岁忧正在跟乔峰她遇见了薛冰的事情。

    千岁忧坐在窗台上,穿着靴子的脚在空中一荡一荡的,话就像是书人一般,娓娓道来。

    “花家哥哥带我去城外的酒肆煮茶,一边喝茶一边听路过之人的所见所闻,那些事情听着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真假。黄昏的时候,我们遇见了薛冰。乔峰,你知道薛冰吗?”

    乔峰:“听过,但从未见过。”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壶女儿红,是千岁忧今日去的那家酒肆的招牌酒。乔峰喜欢喝酒,于是千岁忧回来的时候,便跟老板了要二十坛好酒。

    千岁忧买了酒,也不自己带回去,她直接撂下银子,让老板直接用牛车将酒送到大智分舵。

    芦舵主看着拖到了大智分舵门口的那车女儿红,哭笑不得。

    丐帮的弟子穿得十分朴素,一看就不是有钱人的模样,要是乞丐能穿得光鲜亮丽,岂不是太奇怪了?

    然而如今千岁忧却在城外拖回了一车上好的女儿红,芦舵主心想,这事情万一传了出去,会不会有人觉得大智分舵很有钱?这么一来,日后大智分舵的帮务费岂不是得削减?

    芦舵主正在为日后的帮务费发愁呢,乔峰看到一车的好酒,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芦舵主的肩膀,跟芦舵主道:“芦舵主,放心,这是岁忧买的。若是他日有人误会了大智分舵会费十分充裕,我替你澄清!”

    芦舵主:“……”

    乔峰顿时哈哈大笑。

    想到不久前芦舵主脸上那一言难尽的神情,乔峰就有些莞尔,少女行事不按常理,若不是对她的性情有十分了解,大概是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的。

    乔峰将思绪拉了回来,喝了一口女儿红。

    酒香醇厚,唇齿留香。

    乔峰抬眼看向千岁忧:“你与花满楼遇见了薛冰,可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少女闻言,嘻嘻一笑,她像是卖关子似地歪着头不话。

    可乔峰也不见着急,也不追问。

    片刻之后,千岁忧才笑着告诉乔峰:“薛冰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很漂亮,可她脾气很不好,因为店伙计多看了她两眼,她就要将人的胳膊砍下来,我看不下去,就用淑女剑把她的剑歪了。”

    乔峰听着,还是没什么反应。

    千岁忧想了想,觉得公孙兰那样的人都能无缘无故毒死那么多无辜之人,这个世界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大概薛冰只是想将人的胳膊削下来,而且又没得逞,所以乔峰听了自然也是没什么反应。

    千岁忧又:“我把薛冰的剑歪了,她很生气。她本是来势汹汹要跟我兴师问罪,可后来认出了花家哥哥。原本还凶巴巴的薛冰,就忽然变得温柔似水了。乔峰,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峰:“为什么?”

    千岁忧嘻嘻一笑,少女红色的身影从窗台上翩然落下,她落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手中拿着酒壶,还端坐着。

    可少女却双手背负在后,俯身。

    少女的几缕长发垂下,在男人的耳旁一荡一荡的,一股幽香悄然萦绕在鼻端。

    乔峰拿着酒壶的手一顿,抬眼,眸色深沉地看向少女。

    少女抿着唇笑,两个梨涡深不见底,眸子中闪着几分狡黠之意,她有些俏皮地道:“你猜?”

    乔峰腰板挺得跟旗杆一样直,坐姿巍然不动,语气十分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过分。

    乔峰:“猜不出来。”

    千岁忧:“……”

    少女闻言,皱了皱鼻子,轻叹着埋怨:“让你猜一下都这么困难,难道你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乔峰:“……”

    千岁忧:“好吧好吧,不跟你卖关子了。因为薛冰要问花家哥哥知不知道如今陆凤在哪儿。有求于人嘛,花家哥哥跟陆凤又是好朋友,薛冰也是陆凤的朋友,所以就对我们十分客气了。”

    千岁忧在道薛冰也是陆凤的朋友时,朋友两个字,还特别加重了语调。

    乔峰一怔,随即笑道:“陆兄弟前脚才去找薛夫人,结果薛夫人的孙女薛冰就到了此地,可真是不凑巧。”

    千岁忧往乔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托着下巴:“谁不是呢,也不知道陆凤可从薛夫人那里问出些什么了。”

    这时,一道带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没想到岁忧竟然这么关心我。”

    声落人至,身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不是陆凤还能是谁。

    他人到了门口,顾不上跟乔峰和千岁忧什么,鼻头就微微一动,赞叹着道:“上好的女儿红,乔峰,你到哪儿弄到的好酒?”

    他一边,一边到桌前要拿酒,却被千岁忧按住了酒壶。

    陆凤抬眼,一双自带笑意的桃花眼此时带着十分的潇洒倜傥,他眼角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给喝?”

    千岁忧:“就不给喝。”

    陆凤哈哈一笑,在旁边坐下,左手忽然朝千岁忧的手点去,千岁忧见状,手缩了回去。陆凤右掌在桌上一拍,只见那酒壶腾空而起。

    千岁忧见状,嘻嘻一笑,红色的身影也随之而起。

    少女手臂一伸,将那酒壶拿下,一个着旋的酒杯却飞向她的手腕。

    千岁忧被酒杯中,啊了一声,手腕微抖,那酒壶壶嘴已经朝下倾,酒已经从壶嘴注入尚未落在桌面上的酒杯。

    酒杯八分满,陆凤另一只手伸出,已经将酒杯扣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杯中的酒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乔峰在旁边望着两人闹,哭笑不得,少女爱闹,可没想到陆凤也会跟千岁忧一起闹。

    陆凤将杯中的酒倒入嘴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好酒。”

    千岁忧也不恼,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恼的。

    她望着陆凤那陶醉的神情,语气有些得意洋洋,“当然是好酒,这可是我跟花家哥哥到城外的酒肆买回来的。”

    陆凤:“花满楼和你到了城外的酒肆?”

    “嗯。”千岁忧点头,还跟陆凤:“我们还遇见了薛冰哦,薛冰不定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陆凤一听薛冰要去找他,吓得手中的杯子都抖了一下。

    最近他总是听到许多心惊胆战的传言,譬如千岁忧的心上人是他,洪七是他的私生子,今天去找薛夫人的时候,看到薛冰没在,他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被一只漂亮的母老虎缠着,去哪儿都被人管着,真的是一种甜蜜温柔的折磨,而他又是个江湖浪荡子。

    千岁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你心虚了?”

    陆凤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谁心虚了?我这不才从薛夫人那儿回来吗?”

    乔峰见状,笑瞥了千岁忧一眼,“岁忧,别淘气。”

    千岁忧十分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乖巧听话,不再拿薛冰戳陆凤心窝,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薛夫人告诉你什么了吗?”

    到这个,陆凤可得意了,他将那只红鞋子取出来,告诉乔峰和千岁忧:“这鞋子上的绸缎和绣线,都出自京城的品绣阁,听那品绣阁从来只给皇亲国戚提供布料和绣线,什么人去买过,都登记在册。”

    乔峰微微颔首,随即又问:“这么来,你还得去一趟京城?”

    陆凤笑叹:“看来是得去一趟。”

    千岁忧:“不然你别去了吧,没用的。等你到了京城,知道这块布和绣线是谁买的,也不一定管用。公孙兰不是会易容术么?她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谁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模样,她也可以顶着别人的名义去买啊。”

    千岁忧越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继续发散,十分理所当然地续道:“就算不是她易容去买,她也可以去偷,不偷也能抢,做一双鞋子的布料而已,将那些人家不用的边角料随便一裹带走,谁知道啊?”

    陆凤:“……”

    乔峰:“……”

    的好像有点道理。

    陆凤:“你的都有道理,可我们总得做些什么。本来这些事情就是大海捞针似的,总不能因为没有希望,就不做,你对么?”

    千岁忧:“你的也对,可红鞋子每个月都会相聚,公孙兰在此地出现,不定她们这个月的相聚地点便是在这儿呢。你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跑到京城去查到底谁买的这块布料和绣线?”

    陆凤看了千岁忧一眼,笑道:“此地有乔峰和丐帮的弟子在追查,分头行事,会事半功倍。”

    千岁忧恍然状,望着陆凤笑得神秘兮兮的,“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京城。”

    陆凤:“哦?”

    千岁忧一针见血:“要是你留在这儿,肯定会遇见薛冰。你怕遇上薛冰,就被她逼着成亲了。”

    陆凤:“……”

    陆凤:“岁忧,话可不能乱,我不可能会成亲,薛冰也不会稀罕跟我成亲。”

    而这时,一个娇嗔又哀怨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稀罕?”

    闻声看出去,除了薛冰之外,还有花满楼与那个穿着一袭青色衣裙的女子一同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