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窃君欢 > 第65章 .怀孕的事被发现?……
    阮瑶急急停下脚步,柳眉紧蹙着看向前方,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比那晚要憔悴些许,眉目间虽仍显凌厉,但眼下却有着清晰可见的乌青。

    目光不自觉下落,正好扫过他被包扎过了的右手。

    不过她只定了一瞬,便立刻收回视线,眼皮轻抬,心绪平静地开口:“肃王拦下本宫,所谓何事?”

    封承瑾眉心一跳,眼神顷刻变得幽深,显然是对阮瑶这一声“本宫”的自称不满,但他并未立刻什么,目光朝一旁的芙蕖扫了一眼,沉声道:“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芙蕖自是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上前半步,头一次在他面前大声道:“皇后娘娘现下要回宫,还请肃王马上让开。”

    封承瑾没有退让半分,视线仍旧直直地落在阮瑶的脸上,“我们单独谈谈。”

    “本宫与王爷没什么好谈的。”阮瑶并不想给任何的机会,她拉住芙蕖,轻声道:“我们往另一边走。”

    罢,她便转过身,准备从另一头绕远。

    “等等。”

    封承瑾脸色一变,凭着长腿直接一跨将人拉住。

    阮瑶胳膊被扣住,眉心立刻皱了起来,她转过头看向他,语气不耐:“王爷可记得这是在哪儿?这不是你的肃王府,莫要乱了规矩,放手。”

    “我可以放手,但你需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封承瑾目光坚定,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如今宫内外对册封阮瑶为后的事仍旧有所异议,若在这个节骨眼被人瞧见她与前夫君拉拉扯扯,只怕会生出更离谱的传言。

    思及此,阮瑶不得不暂时妥协,“好,就一刻钟,一刻钟后请肃王即刻消失在本宫眼前。”

    “……好。”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个人只能去到临近的假山径中,由芙蕖在附近把风。

    “肃王想同本宫什么?”阮瑶不想浪费时间,等二人一站定便开口问道。

    封承瑾却全然没有她这般利落干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真的重新爱上他了?”

    “他与我相比,又有何长处?他成为新君一年多来,处处受太后与那些老臣掣肘,就好像当初他被逼着娶了你的姐姐,他没有反抗便应了,这样的人,你竟然还要?”

    这个“他”虽未有指名道姓,可两人心知肚明,这的便是封承珏。

    阮瑶算是又被他揭了一次伤疤,虽然这个伤处已经不再会疼,但留下的疤痕却仍旧令人难堪。她冷着脸,:“肃王现在是以什么资格这些话,是觉得本宫听了这些就会离开皇上吗,只是可惜,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没理由的。”

    这话她虽没有明喜欢封承珏,可听着却就是这个意思。封承瑾眸色倏地一沉,道:“我失忆的时候你曾过爱是两个人独有的,若是有第三人的存在,你宁愿不要这份感情,当初你介意冉清漪,那如今怎么对后宫这么多嫔妃毫不在乎?我不信你突然改变了心意,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并不真的爱封承珏。”

    阮瑶没想到他会拿自己曾经过的话堵自己,一时语塞,下意识回道:“这与你无关。”

    封承瑾发出极短的一声轻笑,他看着她,:“你现在只会和我这些吗?放开,与你无关,你没资格……再怎么,我们也曾是夫妻吧。”

    “肃王也是曾经了,和离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们眼下已经没有关系了,况且……”阮瑶一顿,嘴角也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当初可是王爷先让我滚的,我听话地离开了,怎么现在反倒是王爷你纠缠不休呢?你一直纠结我嫁进皇宫是否真心,可不管我真心与否,这都是合了王爷的心意吧,毕竟当初我与皇上苟合的也是您啊。”

    她这话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可语气却也是轻轻巧巧、云淡风轻,但即便如此,对面人的脸还是一寸寸失了血色,他攥紧受伤的手,再开口时嗓音变得很是沙哑:“当初……是我的不是,我只是一时气极才……”

    “肃王。”

    阮瑶很快断他的话。

    她本能地抵触过去发生的事,刚刚自己提起时已经在忍耐不适,眼下根本听不得更多的。

    “其实我并不在意当时你为什么那些话,因为不管是何原因,出口的便没有机会收回。”

    封承瑾微愣,手一抬便朝着阮瑶伸去:“对不起,我……”

    “别碰我!”阮瑶猛地往后一退,回视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警惕与防备,“肃王,一刻钟时间已经到了,既然本宫应了你这一次谈话,那之后就请肃王莫要再纠缠本宫了。”

    她完,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何反应,直接转身欲离开狭窄的径。

    封承瑾目光一变,几乎是本能般冲上前将人一把拉近怀中,他双臂紧紧箍着她,头微微垂下,声音低而急促地:“瑶瑶,再给我一次机会!当时恢复记忆后我脑海里对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变得十分模糊,我一时分不清自己对你是何种感觉,只能凭着本能的警惕对你隐瞒,可当时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那日在上沛院我对你口出恶言是因为,是因为我得知你进宫见了封承珏,我,我……”

    “你想你吃醋,所以口不择言?”阮瑶原本还在挣扎,可听见他的话突然就停了下来,甚至十分冷静地接上这么一句。

    封承瑾一听,神色立刻激动起来:“是,是吃醋,可我一直到你离开才明白当时我听见那个消息后愤怒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我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有独占那人的渴望,甚至仅仅是听见你和他见面,心里所有负面的情绪就争先恐后地喷涌出来,脑子里不停想着你们见面了什么做了什么,直至最后伤害你。”

    “我知道错了,是我愚笨,可我是第一次意识到喜欢人是怎么样的,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嗯?瑶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阮瑶的耳边,她默默听完,心绪竟比想象中还要平静。

    是了,曾经难过伤心是因为有所期待,可如今她早就在心底割舍掉这份阴差阳错的感情,没有期待又如何会因对方的几句话而改变心意呢。

    “封承瑾。”

    她动了动唇,声音低缓:“我们本身就不适合,我曾经担心冉清漪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害怕你恢复记忆不再喜欢我,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我的吗?”

    身后的人一时沉默,但阮瑶也并没有真的想等他回答,她继续道:“你,若你喜欢她,这么多年你应该早就娶她为妻了,既然你们一直没有在一起,那显然失去记忆前的你并不爱她。”

    “而这番话放到眼下也是适用的。”

    最后一句话出口,封承瑾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他失去记忆前,他与她已经成婚近半年,这半年时间里他们虽然过得像陌生人,但也并非从未碰过面。在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们或是冷漠得像是处在两个世界,又或是虚伪得像是戏台上披着戏服的伶人。

    若他们真的有心想要好好相处,或是觉得彼此合适,他们这半年断不该如此度过,而最终走向如此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并非两人。

    她心里有自己的坚持,也一直在让时间去帮着遗忘曾经喜欢的人,而他呢,他对她一直存有防备与芥蒂,他将她视为潜在的敌人,一旦她有什么动作,他就会不自觉地往坏处去想。就如当初发现她易装出门后,他变着法明里暗里地警告她。

    甚至若是当初有人来告诉他,今后你会爱上你自己的王妃,他肯定会觉得那个人出言不逊,或是脑子有问题,不定还会不屑且愤怒地将那人当即处死。

    封承瑾的沉默自然被阮瑶察觉,这种无言以对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轻轻松松地从他的怀里挣脱。

    “王爷慢慢想吧,本宫就不做陪了。”她启唇着,朝前路走去。

    “不一样的。”

    突然,就在她快要走到宽敞的路上时,身后的男人哑声开了口。

    什么不一样?

    她蹙起眉想问,但又没有问出口。不管什么不一样,都与她无关。

    阮瑶敛眉继续往前,身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对你和对冉清漪是不一样的,你和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也不一样,她与我一同长大,我若是喜欢她,自是有千千万万地机会与她在一起。可我和你呢?”

    “从一开始,我们的位置就没有站在同一边,我从长大的经历告诉我,对你,我应当存有防备,所以我这么做了,但这绝非意味着我们不合适。”

    “我失去记忆却唯独记得你,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一个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彼此合适的机会。”

    阮瑶听着,心绪忽然有些波动,她没有回头,语气不耐地断了他的话,道:“够了肃王,我想的已经完,而你想的,我已经不想听了,适合与否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们是绝无可能了。”

    罢,她没有再犹豫,脚步极快地走了出去。

    芙蕖在外等得心急,一见人出来立刻上前相扶,她本想开口问些什么,余光却忽然瞥到后头跟上来的人,她面有警惕,声提醒道:“皇后,他跟出来了。”

    “不必管,我们回宫。”

    阮瑶看上去没有太大异样,芙蕖见状也只能紧跟着离开。

    自那日后,封承瑾便一直没有再出现,甚至连早朝也没有再去,为此,封承珏还问了阮瑶几句,但她也无法回答什么。

    这段时间里,她在坤宁宫将姐姐生前之物基本查了一个遍,但不管那东西入口不入口,都没能查出什么异样。

    而随着怀孕的日子越来越久,她害喜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有关于这点她还曾过问傅太医,按理她怀孕的时间也已近三个月,害喜的情况应该减少才是,但她倒是相反,这大半个月来反应最为强烈。

    傅太医无法解释,但因为没有别的症状,遂只能当作个别的情况来对待,毕竟也不是每个人的害喜症状都是一致的。

    倒是阮瑶,在连着几日早起来犯恶心呕吐后,忽然想到某个可能。

    她之前服下子归散,孩子一度没有任何脉象显现,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压抑了孩子的长大,连带着她害喜的反应也比寻常人晚一些。

    对此,她心里不免担心,等傅太医再过来替她诊脉时便忍不住问了有关月神医的踪迹,然而这月神医却真真神秘至极,连傅太医这般几乎无所不知的人都无法回答,只道,有缘才能相见。

    一面继续暗查着坤宁宫的一切,一面愈发谨慎地对待腹中的孩子,不知不觉,一年一度的冬节很快到来。

    这一遇上节日,芙蕖和玉兰是最最兴奋的,以往在碧园,阿娘和桑姑都会做上一顿饺子宴,拿出自己酿制的米酒,几个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度过寒冷但又温馨的冬节。

    皇宫中的冬节自然不会办得如此简单,玉兰从林玉那儿得知,冬节那天封承珏将在乾清宫设家宴,所有在燕安的皇室亲眷都当进宫赴宴。

    “这还是大婚后参加的第一个家宴,皇后可得好好扮一番。”

    芙蕖一贯心灵手巧,奈何阮瑶从来是个懒性子的,不爱捣腾这些,一直以来除了封承瑾失忆那段时间,其余时候她在这方面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也因此,阮瑶听到这话后又一次摇头拒绝,道:“还是别了,随便梳个发髻就行,头上太重,我走路都不习惯。”

    芙蕖闻言,目光自然地落向她的腹,想了想点下头:“好吧,看在未来姑娘或是公子的份上,那这次还是算了吧,等皇后生下孩子,到时候我就给姑娘梳妆扮。”

    “你倒是想得早。”

    阮瑶轻笑,但心里也不免被她所的话动。

    冬节到来,这一年也快走到末尾,发生这么多事,但好歹还多了一个孩子陪着自己。

    肃王府。

    “王爷,这是宫里递来的帖子。”向福敲门进屋,里头的景象几乎同前几日一般毫无二致。

    封承瑾坐在那书案前,手边放着一个红木匣子,而手里则捏着一张被折叠过无数次的宣纸。

    向福是知道这个匣子的,在帝后大婚前一夜之前,这匣子里还是装得满满一沓信纸,可如今只剩下了一张。

    “王爷,帖子。”他走上前,又了一遍。

    封承瑾目光动了动,但并没有从纸张上移开,只张了张唇:“推了,不去。”

    向福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意外,但还是声提醒道:“这是今年冬节皇上设宴的帖子,燕安所有皇室亲眷都会到,王爷若是不去,怕是会被朝中一些人故意抓把柄,王爷不将皇上放在眼中。”

    话落,桌前的男人静默半晌,就在向福想要放弃告退时,他突然启唇:“所有……吗?那她呢?”

    向福微微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可能指的谁,他迟疑道:“王爷是在问皇后娘娘吗?”

    “……”

    封承瑾听着这个称呼,胸口处便传来阵阵钝痛,但最后他点点头:“是啊,皇后呢,她会去吗?”

    向福在心里叹口气,回道:“皇后娘娘应当是会去的,这毕竟是宫中家宴。”

    “家宴啊,是啊,她如今也还是我的家人。”

    男人的嗓音带着笑,可那笑却分明未及真心。

    向福正想劝什么,门外向辛却突然冲了进来:“王,王爷!不好了,芸姑她突然昏倒了!”

    能让封承瑾暂时放下那红木匣子的,除了阮瑶之外,这世上或许也就只有那个视他如己出的芸姑了。

    惠风院。

    封承瑾匆匆赶到寝屋外,还未走近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的声音,他微微一顿,但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王爷!”芸姑身边的妇人面上又惊又喜,她走上前,忙道,“王爷您终于来了,芸姑她还以为王爷是将她给忘了呢。”

    封承瑾并没有理会她,他只淡淡一瞥便朝着床榻走去,那里芸姑正阖眼躺着,而床边跪坐着的正是冉清漪,她没有回头看他,仍是趴在那儿哭得泣不成声。

    “清漪。”他主动开口,声音是数日日夜颠倒疲惫后的沙哑。

    床边的女子脊背一僵,她握着芸姑的手,语气有些不满:“你还知道来看芸姑啊,我还以为你现在心里只有那阮瑶一个人了,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呢。”

    这话里满是怨气,可封承瑾却像是浑然不觉,面色没有丝毫改变地转头看向向辛,问道:“大夫呢?”

    “已经派人去请了。”

    “呵。”冉清漪冷笑一声,缓缓从床沿站了起来,她抬头看着身前的男人,道,“芸姑这是心病,就是月凤来也改变不了她时常会晕倒的情况,你以为这是芸姑第一次晕倒吗,这个月便已经不下五次了,之前芸姑一直不让我们和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封承瑾不言,但他其实也清楚。

    这段时间来,他将所有重心都放在阮瑶身上,让人去查孙翰是为了阮瑶,大半夜带着月凤去城北的宅子也是为了阮瑶,给御史台投递那些老臣罪状更是为了阮瑶。

    那个时候他知道封承珏日日都会去坤宁宫,除了让人给他多找一些事去处理外,他再没有别的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冲动也好,他可笑也罢,他都甘愿认下。

    冉清漪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又在想什么,眼里嫉恨之色隐隐掩藏不住,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成拳,道:“阮瑶才陪了你多久,不过是一个早就不将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却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连身边本该最亲近的人都不管不顾。这惠风院你有多久未来,芸姑生了几次病,每天要喝多少药,你又知道多少?”

    “她不愿让你为难,可我却心疼她,要知道自娘娘仙逝,那个待你犹如亲子的人只有她,若是她这次醒不过来,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向福面色一变,开口想要阻拦:“清漪姑娘……”

    “向叔。”

    封承瑾手一抬,“让她。”

    冉清漪勾起唇,笑道:“现在倒是愿意听我了,那之前呢,你就算现在后悔,芸姑的病也不会立刻好起来。”

    这句话刚落下,门外丫鬟便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封承瑾抬眼看向床上面容苍白的芸姑,开口道:“先给芸姑诊治。”

    大夫拱手虚虚施礼而后便立刻上前查看。

    “王爷,大家不必都集中在此处,还是先都散开,让我先替芸姑把把脉。”

    封承瑾点点头,道了声谢后率先转过身往堂屋走去。

    冉清漪见状,咬了咬唇立马跟上前。本以为去了堂屋,他会和自己继续之前的谈话,可谁想他一坐下,便立刻阖眼靠在了椅背上,那副不愿交谈的姿态显而易见。

    “承……”

    “清漪姑娘,先喝杯茶吧。”向福走上前,将她欲要出口的话不着痕迹地堵了回去。

    错过了第一次机会,之后想再开口就变得更难一些,冉清漪心下不甘,但也只能暂时作罢。

    大夫诊治完正在写方子时,芸姑醒了,丫鬟见此不敢耽误立马就跑到了堂屋禀告封承瑾。封承瑾闻言,双眼倏地一下睁开,什么话也没就起身往外走去。

    “你们都先出去。”

    寝屋外,他将众人拦在门口。

    冉清漪蹙起眉头,语气不解道:“为何,我想进去看看芸姑?”

    封承瑾目光未动,淡淡道:“等我出来,你可以一直陪着她。”

    完也不等对方再讲什么,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大夫恰好收拾完药箱,他看见封承瑾进来,难免多叮嘱了几句。

    “有劳大夫了,药方交给外头丫鬟便好。”

    等大夫离开寝屋,封承瑾这才继续往里走。

    “咳咳。”芸姑还十分虚弱,等到人走近她才察觉到什么,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见来人,略显浑浊的双眼瞬间一亮,“承,承瑾……”

    “芸姑,好好躺着。”

    封承瑾将激动地想要起身的人慢慢扶回去。

    “承瑾,你怎么过来了?”

    大抵是一时情绪起伏,苍白的脸此刻稍显出一丝血色。

    “向辛您突然晕倒,我放心不下就过来了。”封承瑾坐在床沿上,手下心又仔细地替芸姑掖着衾被。

    “哎,人老了,这病那病的都上来了。”

    着,又咳了两声,芸姑不好意思地看向他,“你还是快点出去吧,别待会儿过了病气。”

    封承瑾摇摇头:“芸姑的什么话,就算过了病气,我身强体壮的也没有什么。”

    芸姑听着这话,虽然听着窝心,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迟疑地看着他,问道:“承瑾,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一问完,目光忽然一紧,像是想起什么,“是不是漪儿和你了什么?”

    封承瑾没有话,显然是一种默认。

    芸姑轻叹口气,将脸侧到了床的另一边,道:“漪儿总是为我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她若是了什么重话,你莫要放在心上,芸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们的。”

    “芸姑。”

    封承瑾语气低唤,嗓音冷清,“我没能及时注意到你的病,是我的疏漏,以后绝对不会了。”

    芸姑一怔,当即转过了头,那双眼比之方才又亮了一些,开口时声音也多了几分哽咽:“孩子,你的意思是……你终于想通……了吗?”

    想通不要再将所有心思与注意力放在宫里那个人身上,多多看看身边留下的人。

    封承瑾望着那双期待的眼,他也很想应下这句话,可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根本不出放弃阮瑶的话。他伸手又掖了掖衾被,垂眸低声道:“芸姑,我确实想通了,但恐怕不是你希望的那样。”

    “什、什么?”

    “我知道一直以来芸姑都希望我与清漪能在一起,可这么多年来我只是将她当作妹妹,就像芸姑你将我视为亲子,我也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

    这话一出,芸姑的脸色顿时一变:“你,你这话何意?”

    封承瑾缓缓抬眼,目光澄澈分明地看着她:“其实我知道清漪就是芸姑您的女儿,她是您当年与宫中一位侍卫生下的,只是后来您选择留在宫中陪伴母妃,他误会你贪恋宫廷便离你而去。”

    “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芸姑震惊之下,根本再不出其它。

    “是母妃离世后,我自己意外听见的。宫里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不过以前母妃在,很多流言蜚语都被她拦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着急想要出宫立府。”

    离开那个流言的漩涡,所有一切才能重新归于海底。

    芸姑怔愣着,眼眶忽地一下红了,“承、承瑾……”

    “芸姑。”封承瑾微微勾起唇角,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这么多年来我将你当作我的另一个母亲,清漪则是我的妹妹,所以就算我知道你心里的算,我也一直没有应下,因为我不会娶自己的妹妹。”

    “母妃曾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时时刻刻与对方待在一处,她与父皇便是如此,所以哪怕父皇的宠爱会引致旁人的嫉妒与灾祸,她也从未将父皇推开,她珍惜和父皇在一起的每一瞬间。”

    许是回忆起母妃,封承瑾的面容柔软了许多,语气也不由放得极轻,“在遇到阮瑶之前,我从不懂母妃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

    “失去记忆以前,我习惯谨慎心,所以我很少与人亲近,但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我忘记了自生活在尔虞我诈之间,我本能地想去亲近喜欢的人,想要与她整日整日地待在一处。这种感觉是我在清漪身上永远不会存在的。”

    “芸姑你曾我对阮瑶的感觉是被失忆时的记忆迷惑,一开始我确实有所纠结,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不管失忆前后,我永远都是我,只不过一个更趋近于本能,一个却习惯掩饰与谨慎。”

    “其实我现在这些很不应该,您现在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应当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可我却一刻也等不得,因为就算不为了阮瑶,我也应该为了清漪将这些话与您清楚。”

    封承瑾目光渐渐变得郑重,“我这辈子只会爱阮瑶一人,我不想清漪困在我和她之间,浪费一生。”

    “承瑾……”

    芸姑的脸上不知何时落下两行泪,她艰难地摇摇头,道:“芸姑我已经知道你对阮瑶的心,可清漪对你也是这般啊,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又该如何呢?就当是芸姑的一点私心,承瑾,你就把清漪收了吧,她一心为你,是断不会再嫁给别人的。”

    “芸姑。”封承瑾微微蹙起眉,“这不是为清漪好,你这样的请求对我们三个都是一种伤害,尤其是清漪,她合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可是阮瑶如今已经成为皇后,你就算想将她找回来也没有可能了,难道这样,你也不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清漪吗?”

    封承瑾重重闭了下眼,嗓音沙哑:“清漪不该是退而求次的选择,我也不会这样选择,至于阮瑶……事在人为不是吗?”

    和芸姑的一番谈话终是让封承瑾彻底放下心中的担子,这么多年他感激芸姑的照顾,他可以在别的任何一方面补偿她与冉清漪,唯独在感情上不行。

    等芸姑重新睡下,他才起身离开,门一开,冉清漪就站在侧边靠着墙,双眼通红又不甘地朝他看来。

    “承瑾……”

    “好好照顾你娘。”

    封承瑾淡淡了这么一句,也不管对方瞬间变了脸色,转头继续往外走。

    “向叔,冬节的宫宴我会去,你去安排吧。”

    向福听到这话,立刻应了下来。

    冬月十九,冬节,皇宫家宴。

    阮瑶跟着封承珏一道进入大殿时,殿中两侧的坐席已经坐满,她本来无心扫视,可某一处强烈的视线仍是让她下意识往那儿一侧。只一眼,她心中却仍是暗自一跳。

    她想过会在家宴看见封承瑾,但连日来对方都没什么消息动静,她还以为会出现意外,他不会来参加这次的宴会,但看来她还是估计错了。

    “瑶儿,你坐在我身边。”

    温润如玉的声音将她注意力拉回,她抬头看着封承珏,嘴角轻抿出一个笑,点下头:“是,皇上。”

    这既是家宴,太后自然也会参加,与数月前的中秋宴一样,皇后与太后仍是端坐在皇上两侧,只是比之当时,如今的阮瑶会更加靠近封承珏一些。

    这般姿态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皇后很好,外头就算有再多传言也改变不了什么。

    牧明珠看见这一幕自是变了脸色,但当初是她答应了这个计划,不管过程如何,她也只能面不改色地将不满忍下去。而除她之外,这大殿之上还有一个人死死盯着帝后二人的一举一动。

    王爷的位席依照兄弟排位而坐,封承瑾虽排在第四,但因为二王爷远在江南,他的位置便恰好排了在阮瑶的正前方。

    而这个位置,对帝后之间的所有均是一览无余。

    封承珏简单地了几句开场白后,宴会便正式开始,因着是家宴,所以整个大殿的氛围都还算轻松。

    推杯交盏,鼓乐齐鸣,歌舞轮番而上。

    阮瑶在见到封承瑾后便一直对这些歌舞兴致缺缺,倒不是歌舞无趣,实在是某人的视线过于强烈,让她只要一抬眼,就能余光瞥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奈之下,她只能垂着眉眼,看上去对阶下的表演没有一点兴趣。

    “瑶儿,是不是这些吃的不合口味?”

    封承珏也一直在关注她,见她夹了一只白灼虾在那儿用筷子不停地戳,不解之下开口问道:“若是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准备。”

    阮瑶忙放下筷子,摇头道:“不必了,不是不合口味,只是我现在不饿。”

    自从阮瑶害喜越发严重后,这坤宁宫的寝殿就一直备着吃食,就怕她突然肚子饿。因此听到这话,封承珏并没有多想,他淡笑着点点头,道:“也罢,待会儿就要上饺子了,缓一缓吃饺子也好。”

    “嗯。”

    阮瑶嘴角弯起,她听玉兰,这宫中的饺子宴口味可比寻常人家要丰富很多,她确实应该留着胃吃那个。

    二人的交头私语自然落进了封承瑾的眼中,他捏着酒杯一动不动,整个人紧绷着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再等等吧,今日过来不就是想看看她的样子吗,只要见到了,别的他不在乎。

    时间一点点过去,宴会终于到了最重要的一刻,尚食局进来长长一队人,将盛着各种馅料口味的饺子放在各个宾客桌前。

    “皇后,听今年的饺子里多了很多新鲜的内馅,我们赶紧尝尝,若是好吃,可一定要告诉众姐妹。”

    王昭仪坐在一侧,虽与阮瑶隔了几个位置,但仍是兴奋地探头道。

    “这……怎么区分口味?”阮瑶看着面前各色的饺子,没想到连外皮都不同。

    “吃之前记下饺子外皮的颜色,如果味道不错,到时再让尚食局多拿一些过来呗。”王昭仪笑笑,迫不及待就舀了一只圆滚好看的嫩黄色的饺子。

    阮瑶跟着其她几个嫔妃一同看着她,就见她眼前一亮,道:“这是鸡蛋虾仁。”

    这口味是阮瑶所喜,她一听便立刻将自己跟前嫩黄色外皮的饺子挑了出来。

    封承珏也注意到她们的谈话,见她如此认真地挑选,忍不住一声轻笑,拿起干净的勺子将自己盘中的鸡蛋虾仁饺放进她碗中。

    “?”阮瑶看见碗中多出的饺子,转头看向他。

    “你喜欢这个口味就多吃一些。”

    “……咳,多谢皇上。”

    其实这举动并不算特别意外,以前阮瑶遇上什么爱吃的,封承珏也总会将自己手里的送给她,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默契。

    但对于台下众臣,以及封承瑾,这个举动实在惹眼。

    “皇上对皇后确实不错。”

    侧边低低的对话声响起,封承瑾蹙起眉,不自觉地听了起来。

    “谁不是呢,之前还以为是阮家那女儿有手段,可现在看来分明是皇上更疼宠她一些。”

    “哎,听皇上皇后早在很久前就互相爱慕了,只不过碍于庶女的身份,太后不答应罢了。”

    “那为何现在答应了?”

    “谁知道呢。”

    封承瑾的脸色在听到“互相爱慕”这几个字时立刻变了,他就算再不相信如今阮瑶会重新爱上封承珏,但他们曾经互相喜欢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和否认的。

    而仅仅是如此,他就已经足够嫉妒封承珏,嫉妒他拥有过阮瑶最天真烂漫的时候。

    “啪。”

    封承瑾忽然饮下一杯酒,而后重重地将酒杯放回到桌上,这一声也断了侧边两人的对话。

    终于清净。

    阮瑶默默地吃着饺子,正当她吃完第三个鸡蛋虾仁饺,边上的淑妃就突然一声低呼。

    “这饺子味道极其鲜美,比虾仁还要鲜呢。”

    鸡蛋虾仁已经是除了贤妃外几个后妃中公认最好吃的内馅,因此听到淑妃这声赞叹,王昭仪几个人皆是好奇地去问她是哪一个颜色的饺子。

    淑妃一一回复她们,等完才转头看向阮瑶,道:“皇后可要尝尝这个味道?”

    阮瑶的偏爱其实是不大会变的,因此适才她们的对话她都没有听见,这时淑妃单独与她,她才不得不转头应声:“什么颜色的?”

    淑妃笑笑:“是比嫩黄色要更浅一些的颜色。”

    她着,目光落在阮瑶的盘中,“哝,就是那个。”

    阮瑶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心想对方都这么指出来了,也不好拒绝,便点头拿起勺子舀了起来,启唇微微咬了一口。

    一开始她还没觉出什么味,可就当她将勺子放远一些时,一股幽幽的腥味忽然扑鼻而来,她一愣,面色立刻变了。

    “呃,唔……”她根本忍不住,当即便侧身弯下腰,虚捂起嘴巴。

    封承珏是最先发现阮瑶异样的,他神色一紧,忙揽上她的肩,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高台上二人的举动向来引人注目,况且阮瑶的动静本身并不,一时间大殿上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皇上,皇后这是怎么了?”牧明珠注意到众人的视线,不得不张口替他们询问。

    阮瑶那阵劲儿还没过去,无法回答,而封承珏虽然已经猜出她为何难受,但因着怀孕的事无法公开,只能模糊解释道:“皇后大概是肠胃不舒服,林玉,快去宣傅太医到寝殿。”

    他这话一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封承瑾立刻皱起眉头担忧地看过去,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时,方才聊着帝后私事的二人却又突然声地起了话。

    “肠胃不舒服?可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那会是什么?”

    “你不觉得这很像我当初有身孕害喜的时候吗?”

    “啪。”

    又是一声,那个刚才还用来饮酒的瓷杯就这么被捏碎在了青筋鼓起的大掌中,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案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