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窃君欢 > 第66章 .(捉虫)不是你的孩子……
    大殿之上因为阮瑶的异样显得格外嘈杂,封承瑾这里的动静唯有他侧手边位置的人发现,那对夫妇明显吓了一跳,两两一对眼,那男的开口问:

    “四、四哥,你没事吧?”

    可惜没人回答他,他口中的四哥此刻正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高位上的两个人。

    “母后,皇后身子不适,儿子想先陪她回寝宫歇息,这宴会恐怕得劳烦母后顾着了。”

    牧明珠手下揪着帕子,面上却装得很是淡定,她笑笑:“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先去吧,好好……”

    视线稍稍一转,强忍下心中的疑虑接着道:“好好照顾皇后。”

    封承珏满心记挂着阮瑶,匆匆点头:“是。”

    他没再多言什么,甚至也来不及与殿中众人解释,揽着身边人的肩便一同从侧边走了下去。

    “瑶儿,仔细脚下。”

    阮瑶轻嗯一声点下头,刚踏出一步便突然感觉到一股十分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一紧,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瑶儿,怎么了?”封承珏感觉到自己扶着她的胳膊被重重一握,不由低下头紧张地问。

    阮瑶脸紧绷,抿着唇摇头:“没,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封承珏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细问的好时机,他点点头,将她揽得更贴近了一些,“好。”

    两个人走得愈发得快,而大殿中的众人也开始细细碎碎地私语起来。牧明珠轻咳一声,嘴角弯起的弧度从容坦然:“皇后身子不适,由皇帝陪着先回了寝宫,宴会仍然继续,诸位不必拘谨。”

    大殿一时安静,众人异口同声道:“是,太后。”

    歌舞继续,而有的人却已经坐不住。

    “四、四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爷一直盯着那个情绪有些异常的兄长,这时见他起身,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封承瑾脚步未停,冷冷撇下一句“更衣”便从坐席后边快步离开了大殿。

    *

    傅太医匆匆赶到寝宫,稍一探脉便道:“皇后可是吃了什么腥味过重的食物?”

    阮瑶想到淑妃推荐的那只饺子,点点头:“好像是鱼肉,包在饺子里,吃着倒没太大感觉,但那鱼肉馅一咬开,里头的味道显得特别重。”

    “那应当是没错了。”傅太医缓缓点头,微一思忖后转而看向一旁的封承珏,“皇上,娘娘身子没有太大问题,仍旧是孕中害喜的毛病,可以吃一点橘子缓解。”

    “好。”封承珏听完便吩咐林玉去取。

    傅太医离开后没多久,阮瑶的脸色就比之前在大殿上要缓和许多,但令封承珏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怎么话,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水,眉目间隐隐带着点焦虑。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开口问。

    “……”

    阮瑶倏地一下回神,抬起头有些犹豫道:“今晚的事,你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我怀了身孕?”

    封承珏闻言,一下明了她担心为何,他轻松地笑了笑,在她身前的凳子上坐下,“就算看出来也没什么,左右时间长了,你这肚子也遮不住,倒不如借此机会公开。”

    “不,不可以。”阮瑶下意识反驳。

    “为何不可?你在担心什么,是母后那儿不好交代,还是担心孩子时间不对,怕众臣非议?”

    阮瑶抿唇不言,似是被中了心事。

    封承珏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顶,这个动作他此刻做来其实已经有些生疏,但当掌心贴着那柔顺又带着点微凉的青丝时,他胸口处仍旧涌出又强烈又柔软的冲动。

    他弯着唇角道:“母后那里我会与她清楚,这个孩子就算是四弟的,于我而言也无妨。至于别的……我与你成婚虽未有一个月,但加上之前你暂住坤宁宫的时间后却并不短,只要让傅太医将怀孕的时间少一些,旁人就不会多想。”

    封承珏的语气温柔,足以安定人心,但阮瑶却并没有因此被服,她不停地摇着头,开口道:“不,你不能和太后承认我怀孕的事,这件事我之前让你隐瞒,你现下也须得继续隐瞒。”

    她并非在意朝堂内外对她的流言蜚语,等姐姐的事查清,她就可以离去,那些非议于她而言本就如过眼云烟,她担心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太后。

    之前牧明珠得知她怀孕的事,甚至愿意交出解药来让她落胎,虽然那个交易最后因封承瑾另得了解药而失效,但仍能看牧明珠对她腹中孩儿的忌惮。若这时候承认怀孕,哪怕有封承珏在,她也不能保证牧明珠会放过她以及她的孩子。

    “那你是担心四弟多想?”封承珏沉默片刻后忽然语气不明地问道。

    阮瑶一顿,想到了方才离开大殿时那个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个人就是她所担心着的第二个人,但比起牧明珠,起码那个人不会害她性命。

    “不,皇上,”她摇摇头,“我不能承认是因为太后知晓我们的计划,而她也一定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你还记得之前我去太后那儿偷解药的事吗?”

    封承珏迟疑了一下,“……记得。”

    阮瑶沉默片刻,没再犹豫便将先前和牧明珠的交易以及子归散的事告诉给了他。对面的人如想象一般震惊,对他的母后,也对她腹中死里逃生的孩子。

    “抱歉。”封承珏抬手抵住自己的额间,他对这些事感到痛苦而又无奈,他没想到即便自己当初没有娶阮瑶,她仍旧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或是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将我怀孕的事告诉太后。等到明日,她肯定会为了今晚的事找你,她知道我曾怀过孕,但因为我和封承瑾已经和离,她恐怕下意识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消失,我希望你能将此隐瞒下去。”

    这一次封承珏没再犹豫,“我答应你。”

    “但,你方才也了,大殿之上可能会有人因为你的反应儿看出你怀着身孕,母后那儿我能解释,那其他人呢?”

    阮瑶思忖片刻,突然目光一亮,道:“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

    “嗯?”

    “今晚我吃到那饺子恐怕并不是偶然。”阮瑶想到当时的情状,面色有些凝重。

    封承珏也跟着回忆了下,但他当时并没有全程关注到,因此仍有疑惑,“你是为何要吃那口味的饺子?”

    “是淑妃。”

    “淑妃?”封承珏一愣,“怎么会是她,之前你不是更怀疑贤妃吗?”

    阮瑶点点头,:“没错,一开始更引起我注意的是你那个跋扈嚣张,性子并不讨喜的表妹,但也正是因为她这个脾性,姐姐这件事才更不像是她所为。若她想害人,大可以仗着权势刁难姐姐,而非设下这几乎没有留下半点线索痕迹的害人之计。”

    “今夜席上淑妃让我尝鱼肉馅的饺子,这看似偶然,但我方才突然想起,之前某一次茶会我曾在她面前害喜过一次,当时是因为碰上过于油腻的吃食,虽然我用理由搪塞过去,可若是有心之人一定能觉出端倪。”

    封承珏目光一沉,道:“如此推理倒也通顺,可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们仍旧不能拿她如何。”

    “是,所以我才我们可以利用这次的事。”

    “你的意思是……”

    阮瑶勾了勾唇,面上难得生出一丝喜色,“我们不承认怀孕,但我会在淑妃面前不再做掩饰,让她觉得我这是在欲盖弥彰,我们的隐瞒则是为了保护孩子。”

    封承珏一听,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一变,道:“你是想用自己做诱饵?不可,我绝对不能将你放在危险之中。”

    “皇上,从我决心要查清姐姐去世真相开始我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如今我主动做引,反而可以将主动权握在手中。”阮瑶面色毅然,一字一句十分果断,“这是现在最能逼她露出马脚的机会,我们必须好好利用。”

    “你得不无道理,若是别的事我也就随你去了,可如今你用自己以及孩儿的性命做赌,我无法答应。”

    封承珏侧过脸,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你要知道,你隐瞒怀孕,我已经不能过分加派人手保护你,你竟还要让自己处在未知的危险境地?这一旦出了事反而得不偿失,我想就算是你姐姐也不会答应。”

    阮瑶厉声驳道:“难道加派人手就能保全吗?姐姐当时应该也被你保护得很好吧,可结果如何?”

    阮柔的意外也是封承珏心中的一个痛,尤其是在知道这所谓的意外或许是有心暗害后,他的自责与愧疚更是一度让他彻夜难眠。

    阮瑶见他态度有所松懈,又道:“我会一切心保护好自己,况且,你不是早已经给我安排了很多侍卫吗,他们足够保护我了。”

    闻言,封承珏重重闭了下眼,“……好,我答应你,但我还需要在你身边加派一个人。”

    “谁?”

    “林玉。”

    阮瑶一愣,道:“他是你的贴身内侍,让他到我身边恐怕不大适合。”

    “没有什么适不适合,他是我的心腹,会一些武功,也略懂医术,有他在你身边我才能更放心。”

    阮瑶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好,谢谢。”

    这一晚,她并没有在乾清宫住下,因为外头宴会结束,太后就立刻派人来寻封承珏,让他到仁寿宫问话。阮瑶闻言便索性回了坤宁宫,免得牧明珠多心,觉得他们不过是演戏,没必要夜里还要假装睡在一处。

    回到坤宁宫,阮瑶没再耽搁,直接便洗漱上了床,等芙蕖离开,她几乎已是昏昏欲睡。

    “啪嗒。”

    黑夜让所有声音放大,因此那突兀的一声响起,床上的人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

    “谁?”她隐约听出是脚步声,整个人浑身紧绷着,脑子里已经猜测是否是淑妃。

    难道她当真这么大胆?

    阮瑶刚这么想着,纱帐外忽然映出一个黑影,那黑影高大极了,明显不是淑妃这样的女子。她心里忽地一顿,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面孔。

    “是我。”

    极轻的两个字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阮瑶沉着脸从床上坐起,她不愿掀开帐子,语气十分不善地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黑影没有立刻回答,阮瑶蹙眉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纱帐轻轻动了一下,而后从中间缓缓被拉开。

    封承瑾整个人浸没在黑暗中,但那道熟悉的、强烈的视线却像是一道光,明晃晃地投在她身上。

    阮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何处,眉心死死拧着,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的孩子。”

    冷冷的声音响起,让她下意识一凛。

    难道他知道孩子还没死吗?

    阮瑶正忐忑自己待会儿要如何应对,谁想接下来封承瑾的一句话却让她怔住。

    他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在一起”这三个字不难理解,可放在这句话中却让阮瑶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她和封承珏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可能是他的,也是,当初她喝下落子药,向辛是清楚的,连那给她医治的大夫也是他的请的,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认为那个孩子还在。

    阮瑶忽然就松了口气,道:“这与你无关。”

    这句话封承瑾不知听了多少遍,他垂眸望着床上那人,嘴角轻勾:“怎么无关?若你真的有了身孕,那这孩子也是我的侄子,我问一句,难道失礼?”

    阮瑶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冷着脸道:“是,只要本宫觉得心里不舒服,王爷便是无礼。”

    话落,男人忽地冷笑了声,再开口时嗓音里都带着痛楚与酸意,“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如今和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该是最快乐的时候吧。”

    阮瑶闻言,忽然就想到当初失忆的封承瑾求着哄着要与她生一个娃娃,他知道自己喜欢孩子。

    往事虽刻意尘封,但在某些时刻却还是忍不住冲破屏障重现在眼前。

    “怎么不话了,是反驳不了吗?”封承瑾上前一步,语气里有些急切,似乎比之否认或是承认,他更无法接受她的沉默。

    阮瑶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撑着床榻往里侧挪去,道:“王爷可真是可笑,你怎知本宫为何不舒服。本宫的不舒服是因为我曾经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如今只要想起与这个孩子有关的一切,我心里就会不舒服。”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着,哪怕看不见面前人的神情,可却也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越来越不平稳的气息。

    她略带嘲弄地发出一声轻笑,而后问道:“王爷你看,本宫这个不舒服的理由可还让你满意?”

    封承瑾脸上的血色随着她的言语一寸寸褪去,垂在腿侧的双手也不由开始发颤,他感受到心口处传来的钝痛,苦涩又哽咽地道:“对不起,孩子……是我的错。”

    “肃王大可不必同我道歉,毕竟死的……又不是我。”

    阮瑶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残忍的人,可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也能出杀人不见血的话语。

    封承瑾几乎站立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大抵是心口太疼,他甚至都忍不住弯下了脊背,直至退靠在桌沿,发出碰撞的动静。

    “皇后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殿外的侍卫突然出声询问。

    阮瑶朝外殿的方向瞥了眼,而后才看向桌边那身影颓丧的人,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本宫想要休息了。”

    她以为自己那些刺人的话语已经足够逼他离开,但谁想他却一动未动,在长久沉默后终于抬起头,嗓音嘶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阮瑶这一夜其实也很是疲累,再加上方才被迫回忆那些过去,她的语气很是不耐:“问完就走。”

    大概是听了太多伤人的话,现在这一点点不耐烦的情绪已经全然刺激不了封承瑾,他抬眼望着她,在黑暗中细细描摹她的面容,道:“如果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让我重新走到你身边?”

    “你什么?”阮瑶仿佛是听了个什么笑话,“你何时站在我身边过?难道是之前本宫没清,我喜欢的人从来没有你肃王啊。”

    “不是的,你一直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是,你喜欢过封承珏,可你曾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对他早已放弃。我当时失忆纠缠着你,你恼过我烦过我,可最终还是爱上了我。”

    “你曾经犹豫,因为你害怕我恢复记忆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最终你还是想通了,不是吗?从你决定和我在一起开始,你就一直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甚至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劝我好好医治,因为你也希望和一个完整的我相爱。”

    封承瑾几乎没有喘息地完这番话,而后微微一顿,语气突然放得低柔:“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你写给我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记忆如潮水般回涌而来,她曾经满心欢喜与思念的写下这首诗,她借着别人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慕与坚守,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她默下这首诗时,那个她心里的人已经恢复了记忆,甚至因为防备她怀疑她而故意欺瞒与做戏。

    封承瑾此刻自以为的深情,其实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的喜欢与爱慕就这么可笑地被对待。

    阮瑶不自觉地咬唇,淡淡的血腥味侵入到唇舌之间,但她却像是毫无察觉,极轻地冷笑了声,:“我确实一直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所以……我现在回到了这个人身边。”

    封承瑾还没完全鼓胀起来的心突然遭到一记重锤,而后像是有一只手反复地挤压着他的心。他想要开口反驳,反驳她的口是心非,可心底的恐惧却又让他张不了嘴。

    从她承认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这份恐惧便已经潜藏在他心里。他清楚记得当初他们两人的新婚之夜,她对自己的抗拒几乎是一种本能,甚至到后来他失忆,她对自己的亲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接受的。

    她有自己的坚持,而他也欣赏她的坚持,可如今她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在来寝殿前,他给她找了很多理由,不定是封承珏逼迫,又或是碰上了某种意外,可想到最后他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愿意。

    而这正是他最无法接受的,阮瑶真的重新爱上封承珏了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封承瑾却一直沉默着,阮瑶终是没了耐心,她抬手指着门外,道:“肃王,你若再不离开,我就要喊人了。”

    这一声逐客令比起前头那些刺骨的话语已然温和许多,封承瑾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语气平静道:“你喊吧,我不介意。”

    阮瑶早就见识了恢复记忆后的封承瑾是如何变成“疯子”的,可没想到他现在竟也如此不要脸,她几乎没能绷住面上的冷意,气得腹忽地一下抽疼。

    “呃……”

    她靠在墙上,手下意识按着腹。

    封承瑾是习武之人,目力比寻常人要好,他看见阮瑶的动作瞬间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慌,赶忙上前想要去察看。

    “你怎么了?”

    “别过来!”阮瑶余光瞥见他的靠近,立刻压低声音喊道。

    封承瑾急急停下,难得听话道:“好,我不碰你,但你得告诉我你哪里难受,会不会出事?”

    阮瑶没有答话,先是缓了一阵儿才抬起头,凤目蓄起强烈的憎意:“是,肃王不介意,可我介意。我先是被人嘲讽下堂之妇,进了宫又生出不少风言风语,你如今出现在我的寝宫,还一点不介意被人发现,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声还不够差呢?”

    “封承瑾,”她微微一顿,嗓音已经有了些许的哽咽,“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要遇见你呢。”

    从她离开肃王府到现在,他们几次见面,她都是冷脸以对,像此刻这般直接的宣泄反而少见。

    封承瑾听着,心口阵阵泛疼,那双曾经含着爱意的眼是何时开始变淡,甚至裹挟着恨意呢。他被那双眼中的恨刺中,怔愣着半晌没有出话。

    阮瑶并不想这般失态,她所有的情绪都不该浪费在这上面。

    “肃王愿意留在这儿便留着,左右明日一早就会有人进来,若是见到肃王也在,想来也算是给宫里排了一场精彩的戏了。”

    她平静地完,竟也不再看他,直接抓着衾被盖过脑袋躺了回去。

    封承瑾痴痴地看着那根本瞧不见阮瑶模样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如今闹得这样,不过就是四个字罢了。

    咎由自取。

    他留恋地用双眼描摹她的样子,也不知待了多久终是默默离去。

    后窗开合的声音消失,床上的人拉下衾被缓缓睁开了眼,她张着嘴突然有些急促地呼吸,眼底渗出了隐约的莹光。

    最后一次因为他流泪,最后一次吧。

    阮瑶抓着被子一角,侧过头将脸埋在了枕上。

    翌日醒来,阮瑶的状态不是很好,但不管芙蕖怎么问,她却也没有什么,只道是夜里做了噩梦睡得不是很安稳。

    玉兰闻言,立刻想到之前阮柔留下的安神熏香。

    “这些都是太医查验过的,可以用。”

    大概是因为撒了谎,阮瑶并不想在此事上多纠结,于是随意地点点头:“都可以。”

    林玉是封承珏的近侍,虽然近来需要留在阮瑶身边伺候,但每日他还是会找时间去乾清宫向封承珏回禀这一日来阮瑶的情况。于是,阮瑶夜里睡不安稳的事,封承珏也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宫内外开始有人传言皇后有孕,但这消息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没有正面回应。

    冬节过后燕安下了一场大雪,阮瑶怀着身孕变得愈发畏寒,无奈只能被迫闷在寝殿,直到五日后,天空放晴,淑妃等人忽然来坤宁宫探望她。

    “姐姐身子可有好些?”王昭仪一边接过宫女递来的点心,一边关切地开口问。

    阮瑶手里抱着个手炉,笑着回道:“已经好些了。”

    她一完,今日意外来跟着凑热闹的贤妃便阴阳怪气地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不就是个肠胃不适吗,还能难受多久。”

    “妹妹这话可不对。”淑妃看向阮瑶,嘴角弯起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温柔恬静,“我们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得的什么病,如此之言怕是容易伤姐妹之间的情谊。”

    “冬节那晚不是胃不舒服吗,难道还不是肠胃不适?”贤妃皱起眉,有些无语地着,“我淑妃姐姐,你就算要讨好皇后也不必事事都替她话吧。”

    话落,淑妃面上露出几分难堪,目光垂着,像是被击到了。

    阮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适时开口断,道:“好了,我的确只是一时的不适,将养几日便没什么大问题,你们难得来我这儿一趟,不必为了我起争执。”

    这边话刚完,玉兰便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皇后,该服药了。”

    两侧坐着的人皆朝着玉兰看去,王昭仪最是热心,大概也清楚阮瑶是个好相与的,便直接问道:“皇后这是在吃什么药?”

    贤妃离阮瑶最近,因此很轻易就能闻到药味,她捂起口鼻,皱眉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快让皇后喝下才是。”

    阮瑶抬眼轻轻一笑,目光正好在淑妃微蹙的眉眼上扫过,道:“只是一些调理身子的药罢了,皇上见我总是生病,特意让傅太医开的方子。”

    “切。”

    贤妃轻嗤一声,撇过头低声道:“炫耀什么呀,吃药有什么好的,表哥可真不会宠人。”

    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整个殿内的人其实都听了个清楚。

    阮瑶面色不变,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般一口气喝下了那药汤。

    “哎,对了,皇后姐姐听了吗,再过几日便是冬狩,不知道这次皇上会带谁去围场呢?”熙美人不免好奇地问,看上去是想试探试探阮瑶的口风。

    冬狩一事,阮瑶是清楚的,昨夜里封承珏已经同她有过商量,但因着计划,她并没哟立刻回答,反而微微侧头,道:“皇上这几日一直忙着政事,但各位姐姐妹妹放心,就算这次不能跟去,等来年开春也是有机会的。”

    熙美人有些失望地应声,之后就再没人提及此事。

    约莫又待了一两刻钟,贤妃就开始坐不住地要起身,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淑妃,使了使眼色后道:“皇后,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好像也不该再继续扰你了。”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都开始纷纷应和。阮瑶也没有留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随意。

    一番客套完,贤妃最先拉着熙美人离开了寝殿,而后王昭仪等也紧跟着离开,到最后,这客座上就只剩下了一人。

    阮瑶剥了瓣橘子放进嘴里,目光扫向那人,轻声问道:“淑妃还有事吗?”

    “臣妾确有一事。”淑妃顿了顿,抬手示意自己的宫女上前,“方才贤妃话不好听,皇后莫要放在心上,但她口中的肠胃之病其实并不能随意对待,因此这次过来,臣妾特意带了养胃的药方子。”

    阮瑶剥着橘子的手一顿,“药方?”

    “是。”

    让宫女将药方递给芙蕖,淑妃这才继续道:“傅太医医术虽高,但臣妾手里的祖传药方却很是少见,而且药效奇佳。”

    “祖传药方?真的有用?”

    阮瑶拿过那药方一看,粗略一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药材。

    “皇后请放心,这药臣妾曾经也用过。”

    淑妃笑得温柔可人,阮瑶佯装认真地看着那药方,最后点下头,抬眼笑道:“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淑妃了。”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淑妃呈上药方后没多久便也离开了坤宁宫,玉兰见状,第一时间便将这药方送到了傅太医那儿,但等他仔细看过后,却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调理肠胃的方子,虽然药材普通,但用量却很讲究。

    玉兰不太相信,但阮瑶却觉得这或许确实没有问题,只是淑妃此举背后未必没有深意。

    冬狩前一夜,封承珏来到坤宁宫。

    “我们到时会在城北行宫暂歇一夜,该带的东西须得让芙蕖她们收拾好妥当。”

    阮瑶走到椅子上坐下,道:“皇上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封承珏看了她一眼,问道:“我可以问一问为何你要选淑妃贤妃一道去冬狩,要知道,麻烦的人还是留在熟悉的地方解决才好。”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但淑妃实在太过谨慎,我若是不给机会,她怕是能等到我显怀才会出手,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阮瑶并不喜欢勾心斗角,留在宫里应付那些人是全凭着为姐姐寻找真相的一股念头。

    封承珏垂眼,叹口气道:“也罢,但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莫要随意离开,若是实在要分开,你也切记凡事心为上,不管遇到什么先护住自己才是最重要。”

    “你放心吧。”

    冬狩早已是大褚盛典之一,因此出发的阵势十分浩大,除了皇室子弟外,还有一些权贵世家的公子姑娘一同前往。

    冬狩第一日,由皇帝率领众人猎物,之后再根据个人所得猎物进行封赏。夜里,众人将举行篝火晚宴,而后暂宿城北行宫修休整,待到第二日晌午过后回宫。

    从皇宫到围场,阮瑶便听着玉兰给自己介绍这些冬狩需要注意的事宜,她虽也没有去过,但因着林玉与她过,因此对冬狩还算了解。

    “这一路虽不算特别远,但也是奔波劳累,尤其皇后你还怀着身孕。”玉兰有些发愁,但着又道,“不过幸好,等狩猎开始,皇后应该会留在营地,到时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阮瑶点点头,正准备闭眼休憩一会儿,却忽然听得马车外迅疾的马蹄声跑过,她正要掀帘子看看是谁离了队伍,便听到外头侍卫齐齐喊了声“肃王”。

    掀帘子的手就这么停在那儿,待到芙蕖提醒,她才缓缓收了回来。

    虽然不用想也知道封承瑾会在,但她仍然希望这次不要和他产生什么交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来应付他了。

    阮瑶默默想着,阖眼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芙蕖和玉兰在她耳旁轻唤,这才让她悠悠转醒。

    “皇后,我们到围场了。”

    阮瑶披着月白斗篷,袖里笼着手炉,由两个丫头扶着慢慢走下马车。脚刚一落地,后头便立刻响起一声温温柔柔的低唤——

    “皇后。”

    阮瑶回头看去,正是一同跟来的淑妃。

    “正好,我们一起过去吧。”她近来对淑妃可谓是没有掩饰的亲昵,两个人在外人看来几乎像是自交好的闺中密友。

    封承珏并不与阮瑶同舆,但他却很是自然地在前头等着她,见她与淑妃一同过来,面上却也没有任何异样。

    “一路可有累着?”

    阮瑶盈盈福身,而后微仰起头,勾唇回道:“还好。”

    淑妃原本和阮瑶挽着手,此刻却因为阮瑶一步上前让她有些突兀地留在了原地,她看着封承珏眼中毫不吝啬的温柔,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好了,随朕一同进去吧。”

    帝后完话,又很是和谐恩爱地一起朝着围场营地走去。

    而这个时候就在不远处,封承瑾一手牵着马,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跟着阮瑶走远。

    “王爷,我们也进去吧。”詹越声提醒。

    男人背影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视线里的一双璧人消失才缓缓从喉间发出一个“嗯”。

    詹越有些不明所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马缰,一边声问道:“王爷若是想看她,为何不上前去?”

    按着他的性格,应该大大方方到跟前才是,怎么忽然退缩了?

    封承瑾脚步提起,淡淡道:“不想惹她心烦罢了。”

    詹越:“??”

    这算是迟来的觉悟吗?

    *

    阮瑶在位置上坐下没多久,狩猎便紧跟着马上开始,封承珏身为一国之君,率先领了一队人往林子里头疾驰而去。

    “皇上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会不会空手而回啊?”芙蕖沏着茶,嘴里声嘀咕着。

    阮瑶淡淡一笑,还没开口,一旁的林玉便先开口为他家皇上反驳道:“莫看皇上没有武将的体魄,但这骑射之术却也是顶好的,以前在诸位皇子中仅仅是排在肃王之后。”

    “这么厉害啊。”

    芙蕖不由惊叹。

    阮瑶道:“皇上自幼习武,只不过他的性情更平润温和一些而已,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皇后娘娘的是。”林玉忙点头应和。

    芙蕖听着他们这么,心下更是期待待会儿封承珏回来会带回什么,正想着,余光却突然扫到坐席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她怎么也在这儿?”

    阮瑶听见这话,下意识接道:“什么?”

    “皇后你快看,那不是冉姑娘吗?”

    顺着芙蕖所指,阮瑶还真的看见了熟人,她面色一顿,正想她应当是跟着封承瑾来的,下一瞬便注意到她的位置不对。

    “林玉,那是哪家亲眷的位置?”她指着冉清漪的方向。

    林玉看了眼,回道:“是范尚书家的席位。”

    “范尚书……工部尚书范林?”

    “正是。”

    阮瑶有些意外,这冉清漪何时和范家有了联系,甚至还能以亲眷的名义跟着来到围场。

    她心下微微思量,又问:“范家今日来了谁?”

    那范林似乎已经有些岁数,就算来冬狩也应该不会上马亲自狩猎,可那座位上只剩下冉清漪一人,显然带她来的人已经出发离开了。

    “好像是范家的公子,范喆思。”

    阮瑶一听这名字,忽然想起什么,忙问:“这个范家可是贤妃的娘家?”

    林玉点点头:“是,范尚书之妻便是太后的姐姐。”

    阮瑶眉心一蹙,目光朝两侧席位粗粗一扫,“贤妃去哪儿了?”

    林玉摇摇头,芙蕖和玉兰更是迷茫不知。

    阮瑶这边话声音不断,虽然都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引起了座下另一边淑妃的注意。她抬头看过来,道:“皇后在什么?”

    因着也没什么必要隐瞒,阮瑶便直接问:“贤妃不在位置上,淑妃可知道她去了何处?”

    “贤妃妹妹?”淑妃一顿,看向她对面,秀眉轻轻蹙起,回道,“方才见她兄长过来,似乎是出去话了,怎么,皇后找她?”

    “哦,没有,只是随口问问。”

    阮瑶觉得自己过于多心,就算这几个人有所联系,这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淑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问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也着实有些无聊,皇后,不如我陪你去河边走走吧。”

    阮瑶本想拒绝,但就这么坐在位置上确实无聊,况且围场四周都是侍卫,以淑妃的手段断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伤害她。

    思及此,她点点头:“也好。”

    主位上的人离开,一直盯着那儿的封承瑾自然没有错过,他下意识想跟着,却又怕自己跟得太紧被发现徒惹烦厌。但就在他决定安心留在位置上时,席间有一个人的离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眉头不由一皱,冷声吩咐詹越:“你去跟着清漪。”

    詹越也已经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是,属下这就去。”

    封承瑾心里莫名生出一点不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起身朝着阮瑶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