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方觉得白景潭在出“我会一点针线”的时候,浑身上下布满了神父普渡众生的光芒。

    “潭哥你连这个都会啊!谢谢潭哥,潭哥威武!”关方兴高采烈地拍了一下牧南屿的肩,“屿哥,我们有救了啊!”

    屿哥一张脸臭得像是一副扑克牌,没有一丝得救的快乐。

    白景潭这人绝对绝对是故意拆他台的吧?

    看完他帽子太大扣脸上的笑话还不够。

    还要暗示他没法出校门找裁缝铺子改,只能靠他那点针线活?!

    牧南屿从来都是有什么情绪都写脸上的人,整个人背着光站着,卷翘的睫毛在眼下落出几点浅灰色的阴影,薄唇微张,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一抬眸,却看到白景潭鬓角被汗珠拧成一缕一缕的深棕色短发。

    还有沾湿的衣领深色的痕迹。

    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刚刚白景潭为了让他淤伤没好的腿不用活动,帮他顶罚的事情。

    牧南屿一个大喘气,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回腹中,沉着脸冷声答。

    “你要是缝得不好看,可得赔我一顶帽子。”

    “那缝得好看呢?”

    牧南屿一下卡了壳。

    “哎呀,那还不简单,潭哥你帮我们改好了我们请你吃饭!”关方轻轻推搡了一下牧南屿,“是不是啊屿哥?”

    回到寝室,他们从宿管阿姨那儿得知另一个室友暂时不来寝室住,三个人住四人间,一下就觉得空阔了许多。

    白景潭把关方的军训服外套和牧南屿的帽子都拿了过去,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一个针线包。

    “牧南屿,帮我递一下剪刀。”

    “不要剪刀,不好用。”

    “一根针掉地上了,帮我捡一下。”

    牧南屿耐着性子给他递东西,原本他是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的,被吆喝得多了,索性就搬了椅子挨着坐在了白景潭身边。

    统共就一个时换衣服的时间,还不算来去操场走路的工夫,时间紧任务重,牧南屿也就没有过多计较。

    其实他一直知道白景潭会的东西很多。

    毕竟是八岁就没了父母,被奶奶带大的孩子,从烧饭到缝补东西,修理家电到通马桶,样样都要自己学着来。

    白景潭拿着针线在修改帽子尺寸的手跟他的脸一样是冷白的肤色,可以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手腕修长匀称,手指骨节分明,只是指尖和指腹都带了一层薄茧子,不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的手,倒像是常年劳作的人。

    牧南屿墨色的眼眸有些空,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景潭的动作看了片刻,直到“咔擦”一声剪刀剪掉碎线头的声音响在耳边才让他倏然回了神。

    “低头。”

    牧南屿警觉:“做什么?”

    “……量一下你的头围。”

    牧南屿“哦”了一声,依言低下头,有些蓬乱的墨发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像是做工不怎么精良的鸟窝。

    “早上怎么洗完头不吹干就来集合了?”

    牧南屿感觉到对方的手很轻地扒拉过他的发尾,像是在摆弄卷尺,他也就阖着眼任他动作。

    “迟到五分钟那教官就罚三十个俯卧撑了,我要是迟到十分钟,不得加到六十个?”

    白景潭勾了勾唇,薄薄的镜片映着顶灯的白光,将底下浅色的凤眸里些微含着笑意的情绪都掩盖了起来。

    修长的手细致地帮眼前的男生把翘起来的头发都压平理好,指尖穿过发梢,黑白分明。

    “头发不吹干,容易感冒。”

    “大夏天的,感哪门子冒?”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看着垂落在眼前的卷尺,总觉得白景潭帮他量头围的时间有点长。

    “你好了没有?”

    “好了。”嗓音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

    白景潭收回了手,把压根没有用到的卷尺放到桌上,再把早就改好的帽子轻轻扣到了牧南屿头上。

    刚刚好,不会太紧卡着皮肤,也不会太松在运动的时候掉下来。

    牧南屿下意识地抬手扯了一下帽沿,两个人的手在半空相撞,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从手背到掌心都是滚烫的。

    像是要擦出火星。

    心里的哪根弦忽然绷了一下,牧南屿回想起了昨天的暴雨夜。

    白景潭洗完澡以后吹头发了吗?

    好像没有。

    吹风机响动太大,容易吵醒睡着的人。

    那人给自己来送红花油了。

    合着是湿着头发睡的,怪不得感冒呢。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地在脑海里划过,不知怎么的,心底哪一块角落好像有点软。

    牧南屿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在领军训服的时候,是不是对白景潭太不客气了一点。

    手上也没闲着,从抽屉里把一整盒的感冒灵颗粒拿出来,拍在了白景潭的桌上。

    “还我呢,自己感冒都没好,按时吃药,别传染给我,影响我游泳训练。”

    又从桌底下取出早上新灌好的热水壶。

    “没热水就从我这倒。”牧南屿睨了他一眼,“……病秧子。”

    早上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不带喘一下的“病秧子”没有反驳,又帮关方把外套的破洞缝好,把腰围改大了一点。

    关方又是吸气又是收腹,总算把外套套了上去。

    “谢谢潭哥谢谢潭哥,潭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屿哥一起来!”

    “什么一起来,是我跟你一起请。”

    牧南屿比他们早开学,对这一片附近好吃的餐馆摸得差不多了,看了一眼手机美团。

    “这边有家火锅店,虽然环境差点,但是食材新鲜干净,物美价廉,去不去吃?”

    “去啊!”

    牧南屿轻轻踢了一下白景潭的椅子腿:“问你话呢?”

    “去。”白景潭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嗓音沉稳,“但你不许喝酒。”

    关方好奇:“屿哥酒精过敏吗?”

    “屁,我一口气能喝三杯白的!”

    牧南屿警告地瞪了白景潭一眼,更加用力地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

    白景潭似笑非笑:“三杯白开水?”

    草。

    牧南屿唇角抿成了一道凛冽的直线。

    他怎么会觉得白景潭转性了。

    这人分明还是那个喜欢看他出丑的狗东西!

    牧南屿磨着后槽牙,把感冒灵颗粒加热水壶都收回了怀里。

    “咱们走着瞧,白景潭。今天晚上拼酒,谁先醉了,谁就在大街上大喊三声‘哥哥我错了’,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