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牧南屿和白景潭去了自习教室,一个用稿纸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一个忙着听英语听力刷题。

    牧南屿听完一张卷子的听力,瞟了身侧的人一眼。

    白景潭面前的稿纸已经写满了大半,字迹干净漂亮,看样子是快写完了。

    “哎,你知道检讨怎么写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白景潭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收了纸,“下周交检讨,我替你去交。”

    “地中海能同意?”

    “能。”

    牧南屿美滋滋地笑了一下,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是不是在嘲笑我高中的时候总被老师罚写检讨?!”

    白景潭摇了摇头:“不是。”

    他一掀眼皮,慢悠悠地:“你不止高中被罚写,你初中,学也被罚写,写的时候还总捂着纸不给我看……”

    牧南屿一脚踹在了他的椅子腿上,恶声恶气。

    “住口!你还敢?要不是你在老师那告发我逃课,我能被罚?!”

    “我不告发你,难道等着你去网吧被抓,然后让牧叔叔去警察局捞你?”

    牧文俊的一套军体拳给牧南屿留下的童年阴影实在太深,他一缩脖子,嘴硬道。

    “我运气哪有那么差?”

    “被牧叔叔揍的时候敲我家的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我奶奶身后躲的人可不是我。”

    “草,你一个学法学的,可别夸大事实啊!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只不过——”

    墨发倏地被人揉了一下,力道很温和。

    白景潭的嗓音含着笑意,冷意尽褪。

    “你只不过是个哭包。”

    哭包顿时红了耳朵,眉眼耷拉下来,一拳在了白景潭肩上,笑骂道:“滚,你少败坏我的名声!”

    “屿哥潭哥,什么败坏名声,曹武又干什么屁事了?”

    牧南屿转过身,看到关方拎着包坐在了他们后排。

    “没,没有。他现在估计在寝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忙着写5000字检讨书呢,哪有时间出来恶心人。”

    “也是,今天你俩帅呆了,那个被曹武踢伤的球员,还在新生群里@你俩谢谢你们呢。”

    “对了,潭哥你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也是抽签定吗?”

    “要等组赛结束。”

    牧南屿刚支楞起耳朵,就瞧见白景潭伸手过来,指尖在英语卷子上敲了两下。

    “我不知道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英语四级考试就在十二月初——你是满分了?”

    我是满分的二分之一。

    牧南屿忍气吞声,戴上耳机埋头写卷子去了。

    或许是在自习教室和白景潭交流的回忆太多,寝室熄了灯以后,牧南屿刚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全是高中时期的画面。

    蓝白色的教学楼外墙,吵吵嚷嚷的篮球场,桌面上被铅笔和刻刀弄得斑驳的课桌,镜片比啤酒瓶还厚的数学老师……

    阖着眸子睫毛卷翘的男生忽然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牧南屿——屿哥!”

    十五岁的牧南屿应了一声,看到高中教学楼走廊的拐角处冲着他招手的两个男生。

    那是两个国际部的学生,家里很有钱,早就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来读高中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其中一个了耳钉的男生笑嘻嘻地喊:“屿哥,隔壁街新开了一家网吧,地方很偏,绝对不会有人来查身份证。下午一起去玩,我请客,怎么样?”

    “新出的游戏内测名额我都搞到了,刚好够咱们兄弟三个玩的,去不去啊屿哥?”

    正是中午午休,走廊上没什么人,牧南屿往教室瞟了一眼,白景潭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低头写着东西。

    “去啊,当然去!”

    牧南屿快步走过去。

    “下午我跟班主任请假游泳训练,你们就在校门口的保安室那里等我,咱们一起去。”

    “行!那我们先回教室拿假条了,屿哥你赶紧啊!”

    向班主任请假很顺利,牧南屿是游泳特长生,时不时的就有特训要离开学校,老师不疑有他,痛快地给他批了假条。

    他回教室整书包的时候,白景潭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手边是厚厚一叠卷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迅速地在试卷空白处填上墨迹。

    牧南屿拎着书包往教室后门走。

    “屿,你去哪儿?”

    “游泳训练。”

    “你的训练时间表我看过,今天没有训练。”

    牧南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离他和朋友约定好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训练改时间了。”他不耐烦地一拧眉,“我先走了,你别跟我舅舅乱。”

    他快步跑出了教室。

    “屿哥,拿着,这是内测卡!我好不容易搞到的。”

    “屿哥,你可以啊,怎么请出假的?”

    牧南屿摆弄着手里的卡,懒洋洋地笑道。

    “那还不简单,就跟老师是游泳训练——我们游泳队训练时间乱七八糟的,谁记得住我到底要不要训练?”

    他们晃悠出了校门口。

    “屿哥,我去买几瓶饮料,你——卧槽。”

    牧南屿将目光从内测卡上移开,抬起了头。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一身蓝白校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一手揣着兜,单肩背着书包。

    琥珀色的凤眼冷冽一片,眸光聚焦到他身上时,划过了一丝暗色。

    “草。”牧南屿骂了一句脏话,停了脚步,“白景潭怎么出来的?!”

    “白景潭?他就是那个年级第一?”

    “嗯。”

    “那他是来——”

    是来抓我的。

    牧南屿勉强压下火气,看着白景潭走到了自己跟前。

    “屿,跟我回学校。”

    他没好气地顶回去:“凭什么?”

    对方幽邃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游戏内测卡上,面无表情。

    “因为你今天没有游泳训练,因为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因为牧叔叔让你读高中,不是让你来玩的。”

    “你少拿我舅舅压我——你是我谁啊?!”

    “行,那你去网吧。我现在回去告诉牧叔叔。”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牧南屿脸颊胀红,呼吸声都有些粗重,几乎扬起拳头。

    身旁的两个同学拉他:“屿哥,我们管我们走,你怕啥啊,他自己不也逃课出来的吗,凭什么告你状?”

    他盯着白景潭幽凉的眸子,僵持了半晌,到底还是将内测卡扔还给了国际部的同学。

    “屿哥,你——”

    “算我倒霉,我回去上课行了吧?今天的事情,你不许告诉我舅舅!”

    “好。”

    牧南屿咬牙切齿地转过身,找不到地方撒气,见白景潭跟过来,冷声道。

    “你别跟我一起走,我他妈不想再看到你!”

    “……好。”

    睡梦中的男生锁着眉心,忽然低低笑骂了一句脏话,倏然睁开了眸子。

    他想起来梦里这件事情的后续。

    那天晚上,他的舅舅从他国际部的同学家长那,得知了他险些逃课去网吧玩游戏被警察抓的事情。

    抄起鸡毛掸子撵着他就捶。

    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还不怎么能忍疼,掌心被得通红,哭爹喊娘地冲去了白景潭家。

    早忘了自己下午刚放过狠话“我他妈不想再看见你”。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敲门。

    “白景潭,白……潭,潭哥,哥!”

    “开门,开门!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