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也为时不晚。”
“夫君觉得, 我是不是要登门拜访呢?”
施大人与她父亲算得上有提携之恩,她又随夫君前来淮安,即便后来施大人与父亲下不来台结交日益浅薄, 依照道理, 她还是要上门拜访的。
纪旻叙回想起他今日拜访那位大人,他过的话。
“老朽年事已高,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我身子骨也算不得硬朗, 还是喜欢清静些,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 纪大人就不需要上门拜访了, 心意到了便可。”
若是真是身子骨不硬朗,怎又饮得杜康酒?还有那书房里垂挂在窗前晾干的书画, 身体不好的人,哪还有那样多的闲情雅致,去侍弄笔墨。
身体不好只不过是借口托词。
施大人不愿意见他,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罢了。
纪旻叙从未觉得自己知晓上辈子的事情, 便能顺利转圜施昌寅的态度。
但他也不急,徐徐图之便可。
况且,除了这条路, 他还有许多路能走。
纵使刘紊得了不少人心,但淮安也并不缺乏正义之士。
只是, 他不想阿宁掺和进来。
他只要她安心快乐。
纪旻叙稍敛神色,“施大人与我他身子不好,这几日不方便扰,阿宁若实在想去,得另寻机会了。”
见她有些失望, 纪旻叙拉过她的手,按在掌心握了握。
“施大人身体不好,却也不妨碍阿宁去见施夫人。”
江舒宁愣了片刻,随即展唇轻笑。
“夫君的对。”
纪旻叙微微颔首,提醒她,“我听闻施夫人出生苏州,是苏州府有名的世家贵女,但许久都未回过故乡了。”
“夫君的意思,是让我带些苏州特色的东西去拜见吗?”
他眸中略有赞许,“阿宁聪慧。”
江舒宁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是她聪慧,他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将答案摆到了自己面前。
用过晚膳后,江舒宁拉着周嬷嬷去了房内里间,问她早上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今日我去府城中最有名的医馆问了问,确实有一位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再过三日便能出诊,姐可要过去,还是请人前来?”
江舒宁想了片刻,“还是我过去吧,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不劳烦别人登门了。”
周嬷嬷点头,“好的,那我明日,就去回了那医馆的人。”
“辛苦嬷嬷了,成日为我操心。”
“何谈辛苦,”周嬷嬷着,牵起了江舒宁的手,眸光微动,“姐好,我便放心了。”
难得姐能这个时候便牵挂起以后的事情,她能为做这些,她倒是极为满足的。
又过了些时候,筹备好了要送的礼,江舒宁决意去拜访施夫人。
天气已经渐渐转冷,衣物换了又添,转眼便已经入冬。
也不知在京师那边,张静初和安庆公主如何了。
京师那边气候和淮安有些差别,那边可要比这里冷多了。算着日子张静初差不多便要生了吧,应就在这个月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那位大人府上。
江舒宁被管事的引入了宅内,绕过影壁,折过垂花门,江舒宁见到了那位首辅大人的妻子。
与江舒宁想的差不离,施大人的妻子魏氏气质温婉,即便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皱纹横亘,也挡不住那岁月静好的气质。
她穿着一身深绿色妆花织金长袄,一张恬静的面上含着浅浅的笑,眸色依旧,清明不见浑浊,头发换做一个简单的垂髻,簪了只翠绿的雕花玉簪。瞧上去与江舒宁祖母相差无几,大抵是一般的年纪。
见江舒宁过来,便招呼身边的人将茶水端上。
茶香袅袅,弥漫着几缕青烟。
江舒宁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魏氏笑着将人搀起来,“我再不是曾经的诰命夫人了,你何必行此大礼呢?”
江舒宁态度依旧恭敬,“即便您不是诰命夫人了,却也是我的长辈,自然是该行礼的。”
看着江舒宁入座,魏氏稍稍收敛了神色,“你这次登门造访,可是有事?”
江舒宁垂眸笑了笑,“舒宁想着家父与施大人的情谊,便想着上门拜见,夫君与我是大人不方便见客,便想着折中一步来看看您,若要真是有事情,那来看望您,便是这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你这丫头嘴倒是甜。”
问候了几句江舒宁的父母,她便着人将这次带来的东西承上。
“阿宁这次过来带了些点心茶叶,礼物轻薄,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魏氏招了招手,身侧的人会意立刻去拎那递来的东西的东西,错过魏氏面前时,她眸光突然一滞。
油纸包装上的几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轻声念着,“枣泥桂花饼这东西无论是淮安京师可都不常见。”
枣泥桂花饼是苏州府远近闻名的吃,其他地方虽也有,魏氏尝过其他地方的,但口味始终不如苏州来的正宗。
江舒宁笑了笑,坦然回答:“我堂姐前些时候到苏州一趟,她带了不少那边的吃过来,想着夫人您故土就是苏州,于是就自作主张送借花献佛来带给您。”
“这桂花饼我特地选的不另外添糖的,不容易上火。”
江舒宁又试探着问:“夫人可要尝尝?”
魏氏应了声,身边的人随即拿过碗碟取了几块,至于两人中间的高几之上。
魏氏拈起一块,置于唇边,轻轻抿了抿。
口感绵密,入口即化。
确实是极为正统的苏州枣泥桂花饼。
魏氏笑意直达眼底,她看着身边的人,“你有心了。”
她原本是苏州魏氏一族,及笄后由父亲做主嫁给了施昌寅,俗语出嫁从夫,今后她便背井离乡根在施昌寅身边,多年都没回苏州了。
后头,自己父亲母亲过世,苏州那边再没了牵挂。
若要还有什么惦念着,那便是曾经关于苏州的记忆。
可惜她年事已高,要去一趟路程颠簸,没那样简单。
眼前的人,无疑是极得她欢心的。
曾经施家门庭若市时,她隐藏的极好,没人能洞察出她的心思。
而如今远离那人世喧嚣的地方,竟难得还有一人知她心意,特地送来故土的吃食。
“这味道极好,确实是苏州的枣泥桂花饼。”身侧的人给魏氏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便暂且放下。
“夫人喜欢就好,我外祖那边时常都会去扬州,苏州松江三府走动,您若是喜欢的话,舒宁可时常给您送这些吃的。”
魏氏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上了年纪,再无年轻时候那般喜好甜食了,再者吃多了也不好,不过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她知晓面前人做这些讨好她的事是有原因的。可那个原因,是不该轻易答应的。
江舒宁心头一黯,攥着帕子的手倏然一松,那方鸿雁南飞的帕子从她袖口中溜了半截出来。
“纪夫人可还有事,若是无事的话”
魏氏突然直直的看向自己袖口,这让江舒宁有些不解,顺着她视线过去,就看见自己半卧在膝前的那方帕子。
随即,江舒宁将帕子从袖袋中拿出,展放到魏氏面前。
“夫人可是觉得,这帕子有何不妥?”
魏氏收了目光,“并无不妥,只是觉着这帕子绣工极好双面绣,很是难得。”
除了对故土的思念之外,魏氏还有一桩梗在心头的事。
魏氏已经故去母亲,在出嫁前送与了她一副双面绣图,可因各种原因已有些破损,她寻遍有名的绣娘,也没人能够修补那幅双面绣图。
今日瞧见着双面绣,她难免眼前一亮。
“确实是难得,苏绣技法闻名大魏,苏绣中的双面绣,更是堪称一绝,这帕子我也很喜欢。”
沉吟片刻,魏氏问道:“双面绣难得,这帕子你是在何处买的?”
江舒宁目光微动,自然坦言,“就在我们淮安府城中的一家铺子,夫人您若是喜欢,下次舒宁陪你一道过去看看。”
魏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找了不少绣娘,原来这会双面绣的苏绣绣娘,竟就在淮安府城中么?
她不动声色的量起面前的江舒宁。
至多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仪态端方姿容出众,是少见的好颜色。她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了,比起那些人,江舒宁也不曾逊色,这是气质还稍青涩些,没有绝色美人的妩媚。
不过也难怪了,那位江大人教出来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是那般的性格?
可这样的年纪就如此擅长洞察人心么,许多人没有看出来的事情,她轻轻松松便看出来了。
许是上了年纪,魏氏并不觉得这般有什么让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反倒是有一个人处处在考虑自己心意,这般诚心的满足她,让她心里生出了几分好感。
魏氏让身边的丫鬟替江舒宁斟茶,眉目舒缓。
“若是有机会一道去看看吧,我倒还真需要这样一位集单双面绣的绣娘帮忙。”
江舒宁笑着答应下来。
又了一会儿话,后面实在是不早了,江舒宁便出口告辞。
魏氏还张口留了她下来吃饭,只是出于种种考虑,江舒宁推辞了魏氏的好意。
头一次拜访人家,家里便要到人家家里吃饭,这实在不合适。
再,待会儿若是见到施大人,被人家看出了这些讨好的心思,江舒宁怕是要自惭形愧了。
离了施府,江舒宁揣着笑意登上了马车。
旁边的冬青替她紧了紧披风,“姐这会儿去哪,可是要去那同仁医馆?”
“去吧,还有些时间,应是不会误了午膳。”
冬青应下,这便吩咐驾车的马夫往同仁医馆过去。
周嬷嬷替她寻访的那位妇科圣手,已经过去了半月。当时问诊时,那位徐大夫便交代了江舒宁,让她喝了半一个月的药后再去医馆复诊。
算着日子,已经差不多了。
有些时候,江舒宁都觉得自己浑身沁满了药味。但她不想这事儿被纪旻叙知道,所以每每纪旻叙回来之前,江舒宁都会吩咐人备水,仔仔细细沐浴一番。
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味道之后,才与他见面。
起来,这半月江舒宁确实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变化。身体更轻松了些,睡得也更舒服了些,就是具体如何,还得叫那位徐大夫再看看。
*
正值晌午,厨房备好了饭菜,魏氏与施昌寅坐在一处用膳。
午膳也简单,几道清爽的菜,一盅冬瓜肉丝汤。
魏氏正算替施昌寅布菜,却被他拦了下来。
“你我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再,我身子骨还是硬朗的,自己夹菜就可以了,何必就要劳烦你。”
魏氏笑了笑,停下动作。
她是习惯了这样。
曾经在母家时便习惯替父亲长辈布菜,之后嫁给了施昌寅,便习惯替施昌寅布菜。
也就是几年前才停了下来。
但今日她心情甚好,下意识就又捡起了这习惯。
用过午膳后,一边的奴仆在旁收拾着,这对同舟共济数载夫妻在院中坐着闲话。
“我听仆人,今日那纪旻叙的妻子登门拜访了?”
施昌寅虽已致仕,但人却还是闲不住,时常会凑到府学里去与那府学的教授训导切磋交流,甚至有时按捺不住自己还给那些生员讲课。
想到这里,魏氏就忍不住连连叹气。
既然如此,为何还告老还乡,分明就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人。
魏氏点头,“是啊,她登门拜访了,还带了些苏州府的点心过来,年纪的倒是有趣得紧。”
施昌寅微微讶异,他这位老妻可鲜少直言不讳的夸赞一人。
他扬手抚须仔细想了想,“纪旻叙那位妻子,似乎是如今江尚书的女儿。”
江聿嗣他还是熟悉的,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却有些刻板守旧。好在如今陛下还是挺信任看中江聿嗣,如此便没什么不好了。
“他的女儿你觉得有趣?”
魏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合我心意,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比你那几个孙子懂事多了,来日我还要叫她陪我去逛逛。”
“那可使不得,”施昌寅大惊失色,“你这时好时坏的身子,轻易哪里出得了门,我不放心。”
“就在这淮安府城转悠,有什么不可的,你去管那些府学里的学生罢了,来管我做什么,”到这里,魏氏瞪了他一眼,“就是那府城里面耆老会你也操不少的心,何必来这里扫我的兴趣。”
施昌寅板着脸,颇有昔日首辅的架势,“反正我不同意。”
“少拿你那套来唬我,都几十年了,也该换些有新意的。”到这里,魏氏扬唇一笑,“江家那丫头都知道寻些我家乡的玩意来哄我开心,你就知道拿你那套模样来糊弄我。”
“哼,你莫不是给那丫头迷了心眼!”
“你要是有那本事,你也可以逗着我留在家里呀,可惜了施大人您唬不住我。”
魏氏没再理他,站起身来,由旁人扶着回了卧房。
施昌寅气得紧,可又拿自己的老妻没有办法。遂招了招手,让身边的管事过来。
“递封帖子去巡抚那,改日请他登门,我有事寻他。”
那管事眉头一抖,“可前些时候您还吩咐不许他上门,那位巡抚大人可在我们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人怕这再去递帖子”
“啰嗦个什么劲,叫你去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管事连忙弓腰应承,随即吩咐人去办了。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年节已至。
淮安府城里,家家户户笼着浓浓的喜悦,里里外外早就挂上了红灯笼映照的一片喜庆。
外头灯火璀璨,乌黑的夜幕上不时燃起灼灼焰火,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只可惜,虽是年节,却少了雪景。
淮安这边只天气冷,几乎从不下雪。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江舒宁,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
离她来这淮安府城已经过了有半年,期间,她也收了不少自京师过来的信。
张静初一月前生了一个子,她在信上,这子闹腾的很,半夜里常常哭闹,害得张静初时常睡不好觉。她话虽是这样,可却还写了不少这孩子平常吃饭睡觉的模样,看得出来,张静初对其是又爱又恨。
信的末了,反问江舒宁近况如何,可有好消息,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和江舒宁结娃娃亲。
江舒宁看到这里时,下意识伸手探向自己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苦涩。
上辈子这辈子,她似乎总是没有孩子缘。她喝那药也快有两个月了,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但那大夫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得徐徐图之。她身子弱,至少也得养上个三个月。
除了张静初,安庆也给自己写过信。
安庆的字迹好了不少,端正工整,还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劲头。
都字如其人,这话安在安庆身上倒也着实合适。
安庆告诉江舒宁,她很满意江舒宁送的那份及笄礼,还夸赞江舒宁心灵手巧,盼着江舒宁早日回回到京师,去教她画画。
江舒宁没想过,安庆会对画画感兴趣,但看着她信上的热衷,自己都生出了几分想要教她的心思。
再有,便是江家送来的家书。
父母身体安好,江家一切顺遂,不要担心挂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回信记得写上。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句话,在家书里却绘成了洋洋洒洒满篇的行楷。
江舒宁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心头的思念几乎要涌了出来。
看过这些信后,江舒宁便逐篇回了过去。将自己的想念的想的话,也一一付诸于字里行间。
江舒宁昂着头,看着藏在乌云里的明月,心头旁生几分感慨。
纪旻叙才从书房里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几步上前走到江舒宁面前,替她拢紧了身上的狐裘。
“外头风大,我们还是回屋里面吧。”
江舒宁笑着点头。
淮安没有京师那样冷,但却有如针扎般的寒风,迎面吹来像是要刮进骨头缝里似的,冷的人不住的哆嗦。
和着江舒宁的心意,纪旻叙将房中的窗扉支开价,恰能看到越过乌云的一轮明月。
“刚才还被云挡了大半,如今就这样漂亮”江舒宁看着,不自觉扬起唇角,“夫君,你在京师那边,我爹爹娘亲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与我看到的一样?”
江舒宁突然想起一句话,千里共婵娟,的,不正是当下这副模样吗?
纪旻叙伸手将她一揽入怀,抵在她发顶,轻声宽慰,“自然是一样的,普天之下千家万户无不是共赏一轮明月,阿宁与父亲母亲同在一片青空之下,所观景致,是相通的。”
江舒宁低低的“恩”了声,靠在他怀间,声音颇有些沉闷。
“夫君我好想爹爹娘亲他们。”
纪旻叙箍紧了怀中的人,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快了,我们很快便会回去,我们会一家团圆的。”
至多再过一年,他便会带阿宁重返京中,到时候他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可以如愿,与阿宁安稳顺遂的度过此生。
想到这里,纪旻叙唇角轻扬。
淮安这池浑浊的泥水,也是时候该好好清整了。
其实平常时候,江舒宁是没有这样想家的。可今日毕竟是年节,外头还有不少人燃着烟花爆竹,这样的情景渲染之下,她才忍不住的。
江舒宁将自己闷在他怀中。
“夫君可是觉得我太娇气了些?”
“没有,阿宁很好。”
“可我都这样大了,还会想家,这不就是太娇气了么?”
“但这是年节呀,”纪旻叙耐心的道,“一年之中才有一天这样的日子,阿宁便是想家也是应该的,不阿宁,便是我这样年长了阿宁六岁的人,也是会想家的。”
江舒宁抬起头,面上挂着几分自责。
她真是不懂事,平白这些,惹得他伤心。
他自幼丧母,十四岁那年又失去了父亲,如今二十四,算起来,他过了独身一人近十年的日子。
比起他来,自己实在幸福了太多。
江舒宁牵起他的手,与他交握,将他的手牢牢的攥紧。
她双眸亮晶晶的,好似衔着水珠,“阿宁与秋生哥哥就是一家人,我们在哪里家便在哪里,一直都在”
纪旻叙目光微动,那双宁静悠远的眼顷刻嵌满了温柔,映出了面前人比月色更加美好的面容。
他笑意缱绻,“今日可是年节,阿宁有想过做些什么有趣的事么?”
江舒宁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做什么有趣的事?”
纪旻叙招呼外的人将东西带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捧朱红的纸,一瓶金墨。
将东西搁到书桌上,他把纸摊开。
“阿宁想自己动手写楹联么?”将笔蘸好金墨递到江舒宁手上,他才接着开口,“我们这地方不算太大,放不得烟花又燃不得爆竹,放孔明灯也不适合,我想了许久,这一样倒是很适合。”
看着江舒宁接过毛笔,他又拿过另一只蘸好金墨,“这副楹联分上下联和横批,阿宁想写什么?”
分明是开心的,看着他也是同样高兴的。可江舒宁眼眶却有些湿,她侧过头去吸了吸鼻子,暗恼自己的孩子气。
江舒宁走到桌前,仔细看着那红色的纸张,“我想写”
她着,一边下笔。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她一口气写完,用了自己不常用的行书笔法,看了看楹联,又看了看纪旻叙,突然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样随意用了别人的诗词,又不讲究平仄押韵,是不是不好?”
纪旻叙望了一眼她写的楹联,眉目浅浅的勾起。
“不要紧,阿宁写的很好,字很好。”
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只是”
“只是什么?”
他笑道:“阿宁要我如何写横批,是写除夕还是写元日?”
今日是年节除夕,可这首诗名却称元日。
江舒宁偏过头去,笑的花枝轻颤。
“随夫君的心意去了。”
想写什么便写什么吧。
止住笑意,江舒宁回了头,却看到他早已落下了笔。
“写的是什么?”
她将目光探过去,就在那横批上只简单的两个字。
“喧欢”江舒宁将这两个字嵌在唇中,反复品味。
随后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为何将我的字写上?”
这是,江舒宁及笄那会儿,纪旻叙替她起的字。
虽,许多人都知道她这个字,但因为喊江舒宁已经习惯了,大多人都没有改口。
纪旻叙当初取这个字,也很简单。
用的古书上一句诗词。
纪旻叙面色坦然,他解释道:“喧嚣欢乐,这很好。”
江舒宁蹙眉,忍不住轻斥他,“哪有人将名字写在楹联上的!”
纪旻叙笑着抓起她的手,“这不就有人写了么。”
一时间,江舒宁竟不知道该些什么好。
总归这一天,她过得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