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反侧,混沌乱梦。
桃蓁蓁清早醒来时还有些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梦里她仿佛一直在逃，身后那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浑身穿透，最后化作枷锁将她牢牢绑住,绑得那么紧,似乎整个人都在往下坠,怎么都无法挣脱。
最后她是被吓醒的。
她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怪梦？
坐起身，桃蓁蓁感觉肚子有种古怪的疼,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心翼翼地掀开杯子。
果然一片暗红的血迹。
她成人了。
娘亲早跟她讲过姑娘家大了会产生的变化，只是她一直没有来,所以都快忘记这回事,想想她也快十五了，的确的确应该要
脸上红成一片，即使肚子有些不舒服，桃蓁蓁心里也还是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
早饭的时候,姚妁华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于是亲自下厨为她熬了红糖姜水煮蛋,又吩咐丫头这几天不许让她碰凉水，然后盯着她将东西一点一点吃完。
桃蓁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姚妁华却是笑，伸摸了摸她脑袋,感叹道，“当年那么一点点大的团子，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桃蓁蓁傻笑了一下，又忍不住蹭了蹭她，想起了什么，盯向她的衣襟，“娘，我那里会不会也长大一点儿？”她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娘亲这么曲线动人，女人味儿十足。
“当然。”
察觉到女儿的眼神，姚妁华忍俊不禁，在她耳边悄悄道，“别怕，待会儿娘让人抓几个秘方给你调养，以后不会差的。”
到底是女儿家爱美，桃蓁蓁脸虽红，却笑得很开心，整个人犹如一朵渐渐盛开的桃花，美却不自知。
真是便宜那子了。
姚妁华看着她有些感叹，想了想又忍不住试探道，“蓁蓁，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娘！”
桃蓁蓁有些不好意思，声道，“我还没及笄呢，没想过这些。”
“也就差几个月，可以先留意起来。”
姚妁华笑，又半真半假地道，“不然身边有没有让你喜欢的类型？你可以告诉娘亲，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一个温柔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桃蓁蓁咬了咬唇，她年纪还，从前并未考虑过这种事情，但硬要，跟她最亲近的人除了爹爹，就是陆师兄。
跟江烨那个恶霸不同，他让她觉得很安心，很像爹爹的感觉，不会心里七上八下，更不会紧张和排斥。
只是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声道，“我喜欢爹爹那样的。”
相公？姚妁华怔了一怔，那孩子和侯爷好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类型啊！
五天的休沐假很快地就过去，江烨回了军营，等三个月的训练一过，就会进入羽林军，直接去御前当差。
他将一个玄色混金的剑穗心翼翼地挂在自己佩剑上，又看着它傻笑，一不注意就被身后人摸了一把，“哪里来的，好漂亮啊！”
感觉到杀人般的眼神，徐庆哲僵硬了身体，半晌才慢慢转过头，讨好地道，“老大，我就轻轻，轻轻地挨了一下”
看着他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青黑，江烨到底心软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徐庆哲松了口气，他这几天想了又想，比起一个才有好感的姑娘，还是认了多年的老大更为重要，于是刚才鼓起勇气过来撩虎须，为的就是打破两人间尴尬的僵局。
到底，媳妇儿肯定是没戏了，可老大丢了就更加得不偿失
“哟，这剑穗不错呀！”
旁边又有个不怕死的撩了一把，笑嘻嘻道，“老大，你什么时候也用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该不是千红送的吧？”
“少胡！”
江烨瞪了他一眼，停了停才若无其事地道，“没办法，家里人做的。”
“家里人？”
裘鹜怪叫一声，“老大，你家里哪有人给你做东西？你那继母不是八风不动，跟个管家菩萨似的吗？”
衣食住行都会照料，却也仅仅只是照料而已。
这种一看就是人用心编织的东西，如果是府中丫头所做，也不会让向来不解风情的江烨带在身上吧？
“我家里怎么就没人了？”
江烨懒得理他，旁边的徐庆哲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迟疑地道，“这，该不会是”
“是。”
江烨面无表情，决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以后你们别胡，桃家那丫头不是我妹，两家大人早有商议，暂住侯府旁，是因为她是老子童养媳而已。”
“什么？”
“童养媳？！”裘鹜惊呆，江烨瞟了一眼徐庆哲，漫不经心地道，“是啊，反正我爹中觉得定亲就能让我收心，随他吧！”
徐庆哲却垂下眼，心中有些酸酸涩涩的东西涌过，但到底归于释然。
这样也好，他是真的彻底放开了。
日子就在江烨去军营和偶尔回府间慢慢过去，那一次的争执到底没有人再提起，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绊嘴闹了矛盾，顶多是为了侯爷娶妾之事。
但如今既然不打算办了，他们之间自然也没有了任何争执。
更何况，自从江伯兆欣慰地发现，这个儿子似乎并不打算反对这门亲事。
他就知道他不像外表看着那样混不吝。
如今，只等蓁蓁及笄，他就去跟妁华谈这门亲事。
天气渐渐转冷，当第一场冬雪飘下的时候，就快到桃蓁蓁及笄的日子。
她的生日是在十一月初八，陈信芳本打算替她好好办一办，为此仔细挑选了合适的人选，却没想到被姚妁华拒绝。
“到底是才出孝，况且我们也不是正经侯府姐。”
她笑道，“寻常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热热闹闹吃顿饭也就罢了，夫人不必太多费心。”
她既这样，陈信芳也就歇了这份心思，转而吩咐下人准备府内宴席，只是那及笄之礼还是不能省，便问她打算由谁替蓁蓁插簪？
“夫人待蓁蓁有教导之情，如果可以，希望请夫人任正宾。”
姚妁华笑道。
听得此言，陈信芳倒真是愣了下，但见她眼神真挚，显见得是真心，略思索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又提议请光禄卿家的长女及西直门校尉家幼女过来任有司和赞者，她们都是和蓁蓁有过往来的姑娘，如请必来的。
姚妁华也知道这两人，是蓁蓁难得交到的几个朋友之二，于是也就应了下来，又再三感谢陈信芳的用心。
等到桃蓁蓁及笄的那一日，还未行礼，她就被众人送的礼物给堆满了。
几位紫字辈的大丫头都送了亲做的衣，绣鞋之类，连张妈妈也冷着脸给了个金钏儿，桃蓁蓁受宠若惊，一一谢过，又被胖子拉着蹲下来塞了一个丑丑的瓷娃娃。
“这个陪了我好久的。”江烨胖胖的脸上有着不舍，声叮嘱道，“你好好照顾它啊！”
“好。”桃蓁蓁笑着揉了揉他脑袋，那边府外又有人送礼，她起身好奇看去，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十三皇子！
心口砰砰乱跳，她抿了抿唇，见陈信芳脸上神色却是很寻常，收了礼又给来送礼的人红包，待回过身才看她道，“无事，他如今算是侯爷的上司，看在侯府面子上的确该过来一趟。”
就是那些礼有些过重了。
看来，他可能是听江烨了些什么，当初侯爷起这门婚事时，她还觉得荒唐，没想到那个混不吝的家伙还真同意了
这也让她更加的怜惜桃蓁蓁。
江烨可不是好相与的，更别提是当未来夫婿。
“是，夫人。”桃蓁蓁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引起误会就好。
于是她的及笄礼平静又热闹地渡过了，待得送完两个赶过来的姐妹，她捂了捂发红的脸傻笑。
从今天起，她是大姑娘了。
时近年底，陈信芳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桃蓁蓁便也不再打扰，自己悄悄踩着雪回隔壁院子。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她站住脚贪看了一会儿景色，待得回到院子门口已经是下午时分。
在及笄礼结束后，娘亲就先回来了，此时应该在房内休息，桃蓁蓁抿唇笑了笑，打算去闹一闹她，却没想到刚走到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出的男人声音：“妁华，这门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婚事？
桃蓁蓁怔了一怔，下意识就以为是侯爷与娘亲之事，于是躲在一旁细听。
“这毕竟是有关蓁蓁一辈子的大事，我多考虑考虑也是应当。”
姚妁华的声音传出，“侯爷，你我都吃过长辈定下婚约的苦，我不想让两个孩子也这样。”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江伯兆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放心，烨儿我敢保证，绝对不会像我这样。”
“你别这样。”姚妁华笑，“当年我年纪，心高气傲的，一时冲动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你，不过拉不下面子罢了。”
顿了顿，她才又叹了口气，“话又回来，若不是如此，恐怕我现在也无法站在这里。”
江伯兆没有回她，许久后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当今并没有定姚家的罪。”
“是啊，否则我怎敢出现？”
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姚妁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咳嗽几声，“如今，我家已成这样，你还惦记着当年的婚约，想要延续两家情谊，我很感激，实在的，总比我再嫁给你要好。”
“我爹当年过世时，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件事。”江伯兆低声道，“我在他面前发过誓，一定会找回你只是妁华，我今生不愿再娶任何人，信芳我已经负她，不能再加上你。”
“原来你也知道。”姚妁华叹息，“夫人是难得的好人，她对你的心意，并不比你对别人的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