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爹怎么这样啊！”
江骏咬着里的酥饼，碎皮掉了一地，丝毫没察觉许久不见的兄长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既然两家有婚约，你不想娶,我愿意啊！”家伙胖脸上都是痛心疾首,“干嘛问都不问我,我不是他儿子吗？”桃桃又美，又温柔,还会做好吃的,等做了他媳妇儿，肯定会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现在可好，等姚姨姨进了门，肯定就会将桃桃嫁出去,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呜呜”
着着，江骏竟然哭了起来，“那个臭书生，就是个坏蛋,桃桃上次做的金丝南瓜糕，一块都没给我，全部都给他留着。”桃桃变了
“书生？”听到这里的江骏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有些干涩，“他,可是姓陆？”
“是吧”江骏有些不确定，“好像听他的名字跟月亮有什么关系来着，娘亲还对他十分看好，什么他跟桃桃知根知底,又有才华，日后定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什么池中物，又不是养的鱼！
“我知道了。”江烨揉了揉他脑袋，没有再发一句话，江骏见他这样莫名有些担心，“哥，你别和爹爹吵架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姚姨姨，但好歹也不用成亲了不是？”
似乎每个人，都觉得他不愿意这门亲事。
江烨苦笑了一下，那么她呢，是不是也误会了？所以才对这件事没有反对
他的内心隐隐升起一丝微弱的期盼，若是爹爹知道他们两人都愿意成亲，那这出岳母变姨娘，媳妇儿变妹妹的乌龙也就可以停止了吧？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当时并没有表态。
这么想着，江烨心里窝着的那团火更加猛烈的燃烧起来，几乎等不及要去找她，于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地就往隔壁别院而去。
桃蓁蓁此时正在练字，陆望舒正好休假上门拜访，于是在廊下整理她近日来的功课，将那些纸张一一夹在绳子上晾干，偶尔指点一二，两人便就着那些写好的字讨论起来。
渐渐地，又聊到了桃父最爱的宋柳先生制的笔墨。
桃蓁蓁将那一整套都给他看，即使在富贵人家，这一套也很难得，陆望舒有些感叹，欣赏了一会儿，忽然看向她，“蓁蓁，我也学了制笔，你要不要看看？”
“好呀！”桃蓁蓁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好奇，然后就见陆望舒从怀中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神色之间有些腼腆。
盒子也只是普通的竹盒，上面却雕刻了几支桃花，打开盒盖，只见一支青竹为干，兔毛为头的笔静静躺在里面，看上去并不打眼。
桃蓁蓁伸取了出来，跟外表不同的是，握在里却感很好，每个部分都打磨得光滑圆润，十分符合她的握笔姿势。
“陆师兄，你好厉害。”她发自内心的感叹，虽然只是用的最普通的材料，但能做到这么细致也是很难得了。
“你喜欢吗？”陆望舒心地打量她的神色，唇角忍不住扬起，“蓁蓁，若你喜欢，以后你的笔都由我来制，可好？”
桃蓁蓁怔住。
虽然娘亲是有这个意思，但这还是陆师兄第一次好似在向她表露心意。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抿了抿唇，心中一点点漾起涟漪，从到大，陆师兄对她一直都很温柔照顾，孩童时期也曾幻想着将来做他的新娘子，在这一刻，竟都变成了现实。
只是不知为何，生辰礼那日收到的玉簪影子却突然跳了出来，连同当时那股热度，一下子就将她的欣喜全部打散。
蓁蓁，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的，你要早点习惯。
脸上的温度慢慢褪了下来，桃蓁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在这种时候分心想到了别人，还是那个让她一直很讨厌的家伙。
极力掩下这莫名的慌乱，她刚想点点头，伸去接那个盒子，门口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中断了她的动作。
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头才发现刚才脑海里的那个人，竟真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江烨回来了？
只是往日里灿若骄阳的侯爷，此时眼神极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在了陆望舒身上，唇角自嘲地勾了勾，然后掉头就走。
就跟他来时一样突然。
桃蓁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中就被塞进了一个盒子，抬头，是陆师兄温柔宽慰的眼神，“没事的，他只是有些孩子气罢了。”
是是吗？她握着木盒，上面的花纹有些硌，仿佛也印得她的心绪起伏不平。
江烨直到半夜才回来。
一回家就跑出去跟狐朋狗友喝酒，这让江伯兆生足了气，难怪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这要是他，恐怕也不会答应。
这臭子怎么就始终长不大呢！
听这回还是那十三皇子设宴，如今朝中动荡，皇子们心思深沉，人人都想上位，他们威远侯府如今握有兵权，正是各方觊觎拉扯的对象，一个不甚便会惹得圣上猜忌，招致大祸。
他怎么能如此放纵自己！
将缘由细细掰扯给他听，江烨却始终懒懒散散，爱答不理，江伯兆终于忍不住来了火，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从前那些麻烦也就罢了，这皇子之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非要闯了大祸才肯听话？”
“姚家是怎么灭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便不能好好想一想？”
听到这里，江烨终于抬眼看他，唇边溢出一抹嘲笑，“是啊，所以当年你抛弃了姚妁华，明哲保身，做出了极为正确的选择。”
江伯兆猛然僵住。
“爹，你，我和娘对于你来，算什么呢？”江烨垂下眼：“妻子？儿子？还是工具？”
“为了利益，娶了姜家女，抵不过内心的愧疚，冷落我娘，让她郁郁而终，为了维护你正人君子的模样，让我娶桃蓁蓁结果我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她又变回了我妹妹？”江烨轻笑，“怎么？发现比起我娶，还是自己娶更好吗？”
顿了顿，他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模样，“无所谓，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别人的心意，想法在你这里没有丝毫意义，无论是娘的，我的，或者是如今的陈夫人。”
“你还真是自私专断又虚伪”
“烨儿”江伯兆怔住，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原来随意决定他的婚事，竟会招致他这样的想法。
可明明，明明他只是想安排好一切而已。
眼前的少年和妻子的面容渐渐合在一起，当年，她也是这样厌恶地瞧着他，着类似的话，连到死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只是她不明白，当初他上门悔婚之时，并不知道姚家将会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他只是怀着从未有过的孤勇，为自己的人生做另一个不同的决定。
而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太迅速，让他猝不及防地只能被推着往前，从提亲，成婚，生子，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将自己的心意剖白给她听。
“烨儿。”最终，威远侯颓然地挪开视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与十三皇子有交情，其他的事情，爹都可以依你。”
依他？江烨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如果我要娶桃蓁蓁呢？”
“什么？”
江伯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迟疑道，“你，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是啊！”江烨面无表情，冷然道，“但我更不愿意你娶姚妁华！”
“烨儿！”江伯兆怒了，“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赌气和儿戏！”
“儿戏？”江烨冷笑，“之前让我娶她的不也是你吗？现在我只是坚持你做的决定而已，这怎么能叫儿戏？”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江伯兆闭了闭眼，“之前是我错，没有问过你们二人的心思，既然你不喜欢，蓁蓁她也不愿意，那此事就当我没过，你也没听过。”
向来的男人难得服软，看上去似乎都苍老了几岁，“烨儿，日后日后你喜欢谁，我都为你上门求娶，再也不自作主张，好不好？”
“不用了。”江烨轻声道，心里堵得慌，却又不出其他的话，那句她也不愿意狠狠地刺伤了他，难怪啊，没了这个婚约，她看着那么寻常，那么开心，甚至还准备接受别人的心意。
原来，她竟一点儿也不在意。
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个人在那里期待，在那里兴奋不已！
在江伯兆离开后，江烨看着屋里的柜笼怔怔出神。
那里，放着一块白狐裘，是他静心从几百张皮毛中挑选出来的，亲自处理好确保没有一丝异味后，才让赵武快马加鞭送到京中最好的绣房赶制，成品又轻又暖，是难得一见的精贵物件儿。
未进府前，他一直想着将它披在她的肩头，带着她趁着未化的雪去城外看红梅，那时她该有多高兴！
鬼使神差般，江烨打开了箱子，一个厮也没带，就这样自己带着那狐裘往隔壁院子而去。
桃蓁蓁此时还未就寝。
因为今日的意外，她才记起自己还有承诺的香囊未做完，只是找出来后却怎么都心浮气躁，无法下针。
于是换了一个护膝来做。
陆师兄总在不经意时轻轻揉搓膝盖，像是曾经受过寒，她知道三年前他那时上京赶考时出了大变故，受过罪，又不好多问，只好替他做些东西尽尽心意。
这对护膝还差一些就能收针，早点做完这天气还能用得上，这么想着，桃蓁蓁一直做到了这个时辰。
“姑娘，夫人让我来叫你睡觉。”丫头婵从门外进来，抿唇而笑，“替陆公子做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再弄也是一样的。”
桃蓁蓁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收拾东西，“我娘还没歇息嘛？你快回去照顾她，我这里就要睡了。”
“好。”婵笑了笑，也没多其他，转身出了房门，在走廊上还被个忽然响起的声音差点吓了一跳。
“原来是野猫。”
她拍了拍胸口，又缩紧了脖子，飞快地走过了廊下，丝毫没有留意到，在灯笼光线晃过的院子里，一件雪白的狐裘静静躺在残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