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今世道风气开放,但十几岁的姑娘被当众泼上这样的污水，然后被验身也是一件极其侮辱的事情。
她抬首看向江烨，却见他并不看自己,面色仿佛凝结成了寒冰。
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紧接着就是自嘲,也是，她还在期待什么呢？他既然从开始便不曾为她辩驳一句，如今也不会阻止。
只要过了这最后的一关，他们的“大业”便可完成，比起来，区区一个女子的羞辱感又算得了什么？
心知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桃蓁蓁轻轻拜了下去，然后顺从地跟着那个嬷嬷去了后面的宫殿，只是当那冰冷粗糙的指从裙底探入,触碰到女儿家最为隐秘的地方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桃姑娘的确还是完璧之身。”
那验身的嬷嬷严肃地道，然后退回了太后身后,全然不顾当场引起了多大的哗然。
“不！不可能！”周铖脸色惨白,拼命摇头，“她怎么可能还是完璧？明明，明明是了,即便没有破身,也不能证明没有奸情！否则她为什么要独自居住在妙法庵？！”
他猛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看向周骥，“要不然,就是你们布的局，故意要引我误会上当！”
“殿下误会了。”
桃蓁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之所以搬出来，是因为民女跟卢太医学过些医术，见最近有许多人去妙法庵求医，其中还有怀孕的妇人，几位师太实在忙不过来，于是才自作主张瞒了侯爷去帮忙，这一点，庵中师太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包括江烨。
“你你个贱人！”
事到如今，周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眼中射出恨意，“这一切都是你们局！你们还指使了千秋月那个贱人骗我！！江烨，你好狠啊！为了对付我，居然连自己未婚妻的清誉也可以利用，让她受到如此屈辱！！”
“是殿下造谣生事，羞辱了威远侯府。”
江烨反身朝上首拜了下去，“陛下，私调西贲营士兵一事也请您下令细查，臣怀疑是八殿下故意借着此事谋害十三皇子！”
“你！”
周铖还没来得及什么，旁边周骥也哀哀拜倒下去，“父皇，儿臣不知八皇兄竟有如此恨我，不仅造谣挑起我跟江侯爷的矛盾，更是想要了我的性命，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还请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给威远侯府一个交待！”
竟是将他之前的话又还了回来！
周铖气得半死，但心中更是不安恐慌，连忙也拜下去道，“父皇，儿臣只是一时被外面的谣言所惑，这才弄错冤枉了十三弟，并非有意，求父皇明察！”
“是不是被谣言所惑，待西贲营的姚伏虎前来便一问可知。”
江烨冷笑，“便是给我未婚妻泼脏水是弄错，可私调西贲营士兵伏击十三皇子，还将罪名陷害于我，这难道也只是无意？”
“我”
周铖瞠目结舌，到了现在，他连一句为自己狡辩的话也不出，只能脸色仓惶地看向了上首的德妃。
“陛下，是要查。”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德妃忽然起身卸去钗环，朝皇帝和太后拜了下去，“若是铖儿真敢做出足相残的事情，臣妾绝不包庇，宁愿跟他一同问罪！”
“只是”
她掩面轻泣，“只是陛下，臣妾跟了您几十年，铖儿也是您看着长大，他自幼性子憨直粗暴，若他跟谁吵架拿着刀子去砍，臣妾都会相信，却无法相信他能使出这样复杂狠毒的段！”
“这其中定有缘故，不定便是中了旁人的鬼蜮伎俩，还请陛下能细细查清，不让他步了从前惠明太子的后尘！”
“大胆！”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德妃，谁允许你如此言语无状的！”
“皇帝，哀家看德妃得也有道理。”
太后在一旁叹息着开口，“今日这事儿来得又快又蹊跷，还是多想想再做决定。”
“母后！”
皇帝往旁看了她一眼，眉宇之间有几分无奈，“也罢，私调西贲营一事还未查明，但他不明是非，不辨黑白，冤枉足，使得威远侯府受辱是真，即日起撤销所有职务，关在府里好好思过！”
“父皇！”
周铖不敢相信自己才刚刚代理朝政没多久，便会被撤了职，如今软禁府中，让他还怎么操作为后续收尾？
“铖儿，还不快谢谢你父皇！”
德妃瞪向他，使得他不情不愿地拜了下去，“是，儿臣谢过父皇。”
“朝政之事，暂由十三代之。”
皇帝有些疲惫，“至于威远侯府，平白无故受此羞辱，赏金千两，明珠十斛，退下吧！”
“是！”
“是！”
虽然结果微有些不满意，但周骥也没有多什么，径直拜了下去，等到几人出了宫门，他才叹息一声，怜惜地看向桃蓁蓁，“蓁蓁，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桃蓁蓁没有作声，只是微垂着眼睑，面色苍白堪怜。
心知此回大概是将她吓得狠了，周骥朝江烨使了个眼色，“江烨，我还有事儿要处理，你先带蓁蓁回去，好好陪陪她。”
江烨微微颔首，看了看桃蓁蓁，又别开视线，低声道，“走吧，我们先回威远侯府。”
坐在宽敞的马车上，江烨指动了动，迟疑半晌才慢慢攥紧，“对不起。”
事到如今，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桃蓁蓁抬眼看他，神色已然十分平静，“我不怪你，成大事者不拘节。”更何况只是一个桃蓁蓁？
“我”
江烨指攥得更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事情来得太急，一切只能将计就计，毕竟只有赶快扳倒八皇子，她和她娘亲才能得到安宁，不再被人盯上。
他承认他是急功近利了些，甚至当时没有顾全她的感受，可是，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那是最好的选择。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桃蓁蓁轻笑，“你们一早就算计好了，利用我，利用我娘，甚至她腹中的胎儿！你们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是这大计划中的一环，无论情不情愿，都要按照你们的剧本走下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嬷嬷带进去验身的那种感觉，曾经她以为江烨对她至少有着几分真心，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蓁蓁，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
江烨低声道，“但这一切不是我们提前安排的，无论如何，我都绝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算了，现在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桃蓁蓁冷道，沉默片刻才又开口，“只是如今，我有一件事求你，希望你能答应。”
“你。”
“你答应我，不要再为难我娘亲。”
垂下眼，她轻声道，“反正如今那个孩子也掉了，若是她不愿意再同十三皇子在一起，你就帮帮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
“这也算是，我今日帮你们话的报答，如何？”
“好。”
江烨伸轻握住她，“我答应你。”
八皇子陷害兄弟，私调守城军一事罪名坐实，拱卫司奉命去调查，竟然还查出之前华太师操纵科举，收受贿赂一案也是由他指使，再加上一些言语无状，纵容家仆鱼肉乡里的罪名，这回是彻底失了君心。
皇帝失望至极，但如今他只剩下这两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再加上德妃素衣日夜跪在宫门前请罪，太后也帮着情，最后便远远的给了块穷山恶水的封地，责令他滚去那边，永世不得外出。
这边是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十三皇子文武兼备，既得民心又有圣意，臣子们纷纷谏言，于是七月中旬，从勤政殿正式颁下旨意，册封他为当朝太子，开始学着如何治国理政。
桃蓁蓁也搬回了威远侯府，一切仿佛又跟什么都没有发生时一样，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八月份时的婚礼。
连姚妁华也住回了别院，她失了孩子，人也消瘦不少，好在桃蓁蓁看顾得仔细，到底慢慢养了回来。
只是当了太子殿下的十三皇子，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侍卫旧事，所以决定抓住周骥）
这一日她陪娘亲吃完饭出来，回到院子时莺歌送来了一封信，拆开一看竟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送来的拜帖。
想了想，她起身换了衣服出去，在凉亭招待了这个与自己中有着莫名纠葛的女子。
“喜事将近，这一回我是来送贺礼的。”
换下浓妆华服的千秋月一身简单打扮，神色之间却又仿佛回到了曾经矜贵的大姐，举止从容大方，“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想来你能派的上用场。”
桃蓁蓁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放置的是一套金针，做工精细，外面的针袋也做得大合适，精致典雅，正适合女子来用。
“这，有些太贵重了。”
她将东西推了回去，“我与你并无太深的交情，不适合收这样的礼。”
“就当我还你那日赠糖之情。”
千秋月笑，“或者，你是嫌弃我曾沦入风尘，所以才不肯收下？”
“没有！”
桃蓁蓁连忙否认，顿了片刻，“好，我收下便是，多谢你。”
“是我要谢你。”
千秋月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从前，我很厌恶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平民之女，为什么可以这么好命地被他们喜欢和护着？但其实”她笑了笑，“其实你也不比我好多少，纵使被捧在掌心，镶金嵌玉，终究自己做不得主，还是一颗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