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爸爸闹脾气了】

    无论叶凡做了什么砸锅事, 长安侯大人都不会生他的气——顶多扒掉裤子一顿。

    总裁先生却会。

    此时,叶凡正窝在暖烘烘的炕上, 守着炉子煮毛豆吃。

    外面冰天雪地, 窑洞里暖气烘烘,不知道有多惬意。

    胖团从外面飞进来, 脚丫上还黏着雪粒。

    “儿砸, 回来啦?玩得开心不?”叶凡嘬了口咸咸香香的卤豆汤,笑得如同欣慰的老父亲。

    胖团胆子, 时时刻刻都会黏在他身边,自从大王来了之后, 家伙也愿意出门了, 有时候一连玩上两三个时, 到了饭点才想起来回家。

    “开心!”家伙扒在叶凡手腕上,的爪子凑过去,从他手里抠了一个圆滚滚的毛豆粒。

    胖团吃东西的时候很有意思,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金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爪子里的食物, 胖胖的脸颊鼓起来,尖尖的牙一点一点地啃。

    专注而又享受的样子,惹得叶凡接连剥了好几颗, 狗腿地塞给它。

    “慢慢吃,儿子,不够冰柜里还有,都是新鲜的。”

    家伙咧开嘴, 露出乖乖的笑,“谢谢凡凡~”

    我的天,有儿子真好!

    叶凡恨不得把锅里所有的毛豆都给它。

    家伙认认真真吃完一粒,腾出嘴巴,软软地:“我看到大爸爸了。”

    叶凡心虚地啊了一声,戳了戳家伙,“我还没问你呢,干嘛叫他‘大爸爸’?”

    “因为凡凡喜欢他呀!”家伙理所当然地,“凡凡喜欢他,胖团也愿意让他做大爸爸。”

    叶凡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

    “我没有用眼睛看呀,凡凡的神经元告诉我的。”

    胖团眨眨眼,声音软糯,同时又无比认真,并不是在调侃,而是陈述事实。

    叶凡不由地笑了,“机灵鬼。”

    胖团被夸奖了,抿着嘴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家伙突然想起大王交待他的话——

    “凡凡,大爸爸闹脾气了。”

    起这个,叶凡更加心虚,不用问就知道是因为昨天推他那事——不是推,是用头撞。

    好吧,还不如推呢。

    叶二姐心里愧疚,特意过去探望,回来罕见地把叶凡训了一顿,因为长安侯大人额头被他碰出来一个包,鸡蛋那么大。

    且不这话里的夸张成分,反正他当众下了前男友的面子是事实——还是在对方关心自己的情况下。

    叶凡怕被屁股,暗搓搓躲在窑洞里,愣是没敢过去。

    不过,一直躲着也不是事,李曜那家伙可不会慢慢消气,只会越积越多。

    叶凡撮了撮鼻子,问胖团:“不然你用大数据推算一下,如果我这时候过去,被屁股的概率有多大?”

    胖团当真调出虚拟屏,一本正经地算起来。

    “午饭之前是百分之二十三点七六。”

    “午饭之后呢?”

    “午饭之后……百分之四之七——啊,凡凡,会翻番哦!”

    卧槽,那还犹豫什么,赶紧着!

    叶凡连蹦带跳地下了床,穿鞋、换衣裳、绑头发一气呵成。

    他机智地挑了一件李曜送的深衣。

    桃红色,绣着精巧的暗纹,下裳用十二幅拼缝,象征着一年四季十二月,接缝处隐着细细的云纹,皆是用金线绣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叶凡第一眼见时还很嫌弃,“大男人,穿什么桃红?”

    做衣裳的师傅笑着:“虽是桃红,却并不女气,外面罩上素色的半臂,底下压上柳黄色大带,一点桃红若隐若现,既适合郎君的年纪,又显得贵气。”

    不得不,老师傅就是经验丰富,若叶凡的颜值原本有九十分,这件衣裳一上身立马飙到了一百二。

    坡上白雪皑皑,只扫出一条羊肠路。

    叶凡走得急,桃红色的衣摆扫到两旁的积雪,金色的云纹若隐若现。

    今日县中大集,村民们来来往往,不经意瞧见,无不惊艳。

    叶凡踩着厚底云头鞋——也是李曜叫人做的,急吼吼地进了李家大门。

    门房纷纷站起来,笑着向他问好。

    叶凡手上提着一兜煮毛豆,是算用来赔礼道歉的,少不得分给他们一些。

    一个刚从晋州过来的门房声嘟囔:“这位郎君来见咱们侯爷,不通报就算了,怎么只带了点煮毛豆?”

    前辈们收回恭谨的目光,但笑不语。

    别热腾腾的煮毛豆,就算只有豆子皮,只要是叶郎君送的,侯爷都会拿着当宝贝!

    几个大油条喜滋滋地对视一眼,单等着领赏了。

    果然,当天的午饭李曜虽没在大灶上吃,却吩咐厨子卤了一锅大鹅,喷香的鹅腿一人一个,吃得大伙胃里饱,身子暖,干活都有劲儿。

    剩下的鹅架被大师傅的神仙手剁巴剁巴熬成奶白色的汤,加上白菜豆腐鹅血块,晚上又是一顿大餐。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叶凡绕过影壁,穿过牌楼,一溜烟地跑到李曜院子里——胖团了,来得越早挨揍的概率越。

    叶凡几乎是争分夺秒。

    主院里十分安静,婆子们轻手轻脚地扫着雪,厮们拿着铁锹帮忙,长随们垂首侍立在廊下,竟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就连窗台上的虎皮猫都弓着身子,缩着利爪,安安静静。

    叶凡甫一跨进门槛,院中的气氛便陡然一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更有甚者,简直欣喜若狂。

    比如,书房外侯着的那俩。

    “郎君,您可算来了?”

    叶凡笑,“合着你们在等我?”

    长随们同他处得久了,知道他的脾气,话并不拘谨,“您可别逗的们了,进了这个门,但凡您多两句,露个笑模样,就是咱们的造化。”

    “成吧,我尽量。”

    叶凡嘴上得轻巧,实际心里敲着鼓,担心被屁股呢!

    他天天往李曜的院子跑,不是窝在暖阁,就是黏在卧室,书房还真没来过几回。

    李曜的书房并非文人惯爱的那种红木雕窗、书墨生香的风格,简洁而大气。

    临窗放着一张八尺长的实木书案,左右两壁雕着凶猛的饕餮纹。

    东墙下置一屏榻,榻面榻脚皆是青铜造,屏壁不知用的什么木头,没有上漆,只顺着木理绘出“龙生九子”的图纹,气势磅礴。

    叶凡没心思去瞅那整面墙的书架、摆着各种名贵器具的多宝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既心虚又讨好地看向案旁的男人。

    从他进门开始,李曜便冷着脸,看着舆图,头都没抬。

    唔……有点怕。

    叶凡决不承认是自己怂。

    他瞅了眼李曜额头上的鼓包,咦,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头那么硬。

    “还疼不?”他嬉笑着凑过去,盘腿坐在书案对面,仰着脸看李曜。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也疼啊,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你就别气了呗!”

    李曜终于把视线移过来,朝他额头扫了一眼。

    叶凡心虚地摸了一下,故作可怜地编着瞎话:“兴许是我脑袋硬,没起包,其实可疼了。”

    李曜稍稍直起身子,放下舆图,眼睛看向他手边。

    叶凡连忙把油布兜举起来,忙不迭地开,“刚煮好的毛豆,我一口没吃就赶紧拿过来了,你尝尝?”

    兜口敞开,几瓣毛豆皮明晃晃地浮在表面。

    李曜挑了挑眉。

    叶凡眨了眨眼。

    “那个……我试了试味道,怕咸淡不合适,皮忘扔了,嘿、嘿嘿。”

    叶凡扯起脸皮,笑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李曜抄起手臂,靠在扶手上,深棕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凡双手合十,弯着眼睛,鼓起脸,装嫩卖萌,“我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当着外人下你的面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曜笑而不语。

    叶凡咬了咬牙,“哥哥~别生气了。”

    麻淡,为了屁股,暂时就不要脸了!

    李曜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如大提琴,扣人心弦,“以后不会了?”

    “是是,一定不会了!”叶凡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李曜勾了勾嘴角,视线放在毛豆上。

    叶凡第一时间行动起来,抓豆子,剥皮,巴巴地喂到他嘴边。

    李曜垂眼,看着那只黏着汤水的嫩手,又看看被他抠得坑坑洼洼的豆粒,轻叹一声,最终还是给面子地吃了。

    耶!

    警报解除,叶凡放松地跳起来,泥鳅似的绕过书案,黏到李曜身边。

    “今天腊八,县里有大集,于叔天不亮就去赶集买肉了,傍黑儿我三姐一家过来吃饭,关二哥还卤大鹅……”

    叶凡细嫩的手指笨拙地剥着毛豆,没耐心剥干净便塞进嘴里,就这么半剥半啃,弄得一手汤水。

    “三哥、四哥也过来,我二姐这会儿正洗肉剁馅呢,估计会做不少好吃的,你也过去呗?”

    “嗯。”李曜应了声,伸手拿起架上的布巾,抓过那只黏着汤汤水水的手,细细地擦。

    叶凡心里偷偷吐槽着“洁癖精”,脸上却扬起一个“感激涕零”的笑,“现在擦了也没用,待会儿一吃又得脏。”

    实际上,并没有。

    长安侯大人没再让他碰到毛豆皮,而是取来一个轻轻薄薄的骨质瓷碗,亲自剥了放到碗里。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看似不紧不慢,没一会儿就积了一碗。

    穿着桃红衣裳的少年拿勺子舀着吃,一口气吃下一大勺,笑得别提多满足了。

    ***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到了腊八这日,天终于放晴。

    冬日的暖阳照进叶家窑洞,更显得这方的院落温馨热闹。

    大槐树下的灶台原本很少用,这会儿被于婶涮洗出来,等着煮腊八饭。

    锅里的热水烫鹅毛用完了,还没来得及烧。

    八宝饭粒等着下锅,叶二姐径自走到水缸旁,舀了两瓢凉水算洗米。

    不过,手还没伸下去,盆子便被抽走了。

    “这大冷的天,可别冰着。”

    关二郎笑着,将手伸到盆里,娴熟地淘洗着米粒。

    “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没多凉。”叶二姐万般不好意思,想接过去,又不方便同他靠得太近,只得笑着,“这是娘们的活,你一个汉子做什么抢着干?”

    “什么娘们不娘们的,凡是跟苦头沾边的,都得交给汉子——白吃那么多米粒呀?”

    这话时,他的语气轻松而幽默,英挺的眉眼含着浓浓的温情。

    “那就劳烦二郎哥了。”叶二姐礼貌地笑笑,背过身去,脸颊不由地飞上两抹嫣红。

    南墙根下。

    叶三姐原本正在捡鹅毛,关二闹要要做鹅毛毽子。看到这情景,三姐也不管毽子不毽子了,神秘兮兮地凑到关大郎跟前话。

    “我瞧着老二这模样,怎么像是看上我二姐了?”

    关大郎正在磨豆浆,听到三姐这话,当即笑了,“你刚瞧出来?”

    叶三姐瞪眼,“合着你们早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

    “哪能呢,老二怕你不乐意,没敢。”关大郎连忙哄,“你若不嫌弃,回头撮合撮合?”

    叶三姐哼了哼,“我才不管,有我一个人吃苦受委屈就算了,凭什么我们叶家的娘子一个两个都要嫁到你老关家?”

    “凭着我们老关家的祖坟冒青烟呗!”关大郎一味陪着笑。

    叶三姐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转而撒娇般白了自家男人一眼,“不是熬腐竹么,你咋磨这许多?”

    “多出来的压成豆腐,冻好了过年吃。”

    方才叶凡不经意提了一嘴,想吃冻豆腐炖肉了,关大郎便记下了,算多磨些冻在屋顶上,能吃到开春。

    叶三姐满意地哼了哼,扭着腰找二姐话去了。

    西窗下。

    于三娘正在摆弄着一个白瓷碗,是李五娘送给她的生辰礼,她先前舍不得用,昨日特意拿出来,装上清水用来养面果树叶。

    谁知道,一夜过去,碗里的水竟冻成了冰,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悬着两片绿生生的叶子,好看得紧。

    于三娘惊喜极了,放在外面怕磕坏,拿进屋里又怕化,站在窗边转来转去,好半晌拿不定主意。

    关五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粗鲁地抢了过去。

    “诶,你干嘛抢我的东西?”于三娘急了,踮着脚去夺。

    关五郎也不解释,闷不哼声地踩到井沿儿上,不让她够到。

    三娘气坏了,捡起雪块丢他:“枉我还觉得你是好人,原来是个横行霸道的!”

    关五郎依旧没出什么,只背过身去,掏出随身带着的刻刀,扎着脑袋不知道做什么。

    不上是心疼东西还是对这个人失望,于三娘只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五郎听到她的哭声,悄悄地瞅了一眼,又连忙背过身去,继续刻。

    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屋里屋外都惊动了。

    于婶拿着炒勺急吼吼出来,“祖宗,这是怎么了?”

    于三娘听到她的声音,哭得更凶了。

    叶凡扶着门,笑道:“谁欺负三娘了?”

    李曜站在他身后,闲适地背着手。

    于婶不轻不重地拍了自家闺女一下,“看吧,扰了侯爷和郎,看你还吃不吃得上饭!”

    于三娘哭得更凶了。

    叶三姐连忙拉住于婶,笑盈盈地:“眼瞅着就是老五那子犯浑,婶子怎么能她?五郎,快把东西还给三娘。”

    “再等一下。”关五郎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上更快。一会儿的工夫,便雕出来一只冰晶兔,两片叶子刚好在耳朵的位置。

    于婶惊呼,“哟,这手巧的,再点上一对红眼睛,可不就活了么!”

    众人纷纷夸赞,就连珍宝无数的长安侯大人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于三娘抬起湿红的眼睛看过去,正瞅见那个家伙伸着手,把冰兔递给自己。

    “别、别哭。”关五郎别着头,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大着胆子往那张红扑扑的脸上瞄啊瞄。

    “傻子,好听的话都不会一句!”叶三姐笑着了他一巴掌,“快点着,让三娘几下,出出气。”

    旁人都知道是玩笑话,关五郎却当了真,毫不犹豫地把身子凑到于三娘跟前,憨声道:“给你,几下都可以。”

    于三娘终于破涕为笑,羞答答接过兔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

    众人皆笑。

    叶三姐看向关大郎,低声调侃,“少不得这个也得许给你们家。”

    关大郎笑得畅快,“今年多给祖宗上柱香!”

    门上的铜铃响起来,有人在外面喊:“叶郎可在家?”

    “在呢!”叶凡乐颠颠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中年妇人,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脸,起话来十分爽快。

    “今日去县里赶集,碰见一个卖冻梨的,想着郎爱吃,就多要了些。”

    篮子很大,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大鸭梨。

    叶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婶子太客气了,这么好的梨,得花不少钱吧?”

    “再多的钱,都是在郎家的酒坊里赚的!”妇人呵呵地笑着,把篮子往叶凡这边递。

    篮子不轻,妇人提着明显吃力,旁边绕过来一只手,替叶凡接了。

    妇人这才发现李曜的存在,既觉得荣幸,又十分惶恐,匆匆行了礼便告别了。

    叶凡戳戳前男友硬实的手臂,“看你把人吓的。”

    李曜勾了勾唇,看向柳条篮,“你爱吃这个?”

    “唔,时候常吃,没想到婶子会记得。”

    叶凡把手搭在李曜腕上,看着篮中的梨,眼神复杂。

    他的时候并不是和李曜的时候,而是原身。在原身的记忆中,叶老爹每年都会买来一大筐冻梨,吊在南墙下,一直吃到春天。姐姐们也喜欢,却只是少少地尝上一两个,其余的都给他留着。

    李曜揽过他的肩,温声道:“既然喜欢,开春便在坡上种几棵。”

    门边的土坑还没填,刚好种上两棵梨树,能开花,还能结果——不比那只会招风引蝶的桂花树强?

    叶凡一想,还真是,“再种点芭蕉,绿油油的看着舒爽,下雨的时候还能听个响动——能买到芭蕉根不?”

    “能。”长安侯大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想要,都会有。

    “还有蘑菇房,也要重新弄一下,现在还是有点,金针菇和口蘑混在一个窑洞里,长不好。”

    “嗯,过完年我叫人收拾。”

    “还有油葵,要多多地种。如果明年冬麦长得好,我想开个方便面作坊。”

    李曜微笑,想到一起去了。

    除了冬麦,还有面果。实际上,对他们来用面果粉做原料比冬麦成本更低。

    叶凡冲他歪歪头,“葡萄酒的销路你能不能帮忙想想主意?主要卖给有钱人,越贵越好。”

    李曜笑,“交给我。”

    叶凡笑了,“这样一想,明年要做的事还真不少。”

    他叉着腰,看着这白茫茫的大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好好干吧!”

    李曜勾唇,深邃的眼眸中星光熠熠。

    咱们的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