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

    这些天叶凡天天往县城跑, 帮着樊大郎置办远行的吃穿用具。

    另外,关家那边在盖房子, 叶凡时不时就会过去转一圈, 送些酒肉。毕竟,自家有事的时候关家人从来都是挡在前面。

    李曜也在忙, 起因是大王发布的第二个任务——开通西北商路。

    任务奖励是一套集和面、轧面条、团馒头为一体的机器, 太阳能充电,单位时间的工作量相当于一百个工人。

    叶凡一听就心动了, 单凭着这台机子就能把面条厂开起来。

    为了尽早把奖励拿到手,他不遗余力地给李曜吹枕头风。

    李曜在解甲的老兵中挑选出百余名好手, 经过一系列的训练之后分成两组, 第一组率先前往西北, 选好住宅、商铺,并收购当地的皮毛、羊肉等。

    等到东边的船回来,第二组人再带着丝绸、茶叶、粮食、海产等前去。第一组随之返回, 并沿途选取人口多、治安好、交通便利的城镇开铺子、设置物流站点。

    如此,两组人马交替往返, 可以用最短的时间通一条集贸易与货运为一体的商路。

    大王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天天拎着叶凡的耳朵催促。叶凡回过头来就去催李曜。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樊大郎那边终于准备妥当, 关家的房子也上了梁。

    时间已不知不觉临近夏至。

    叶凡拿着大蒲扇,赶着自家的鹅仔到李曜的院子去串门。

    鹅仔们已经不是去年那两只了。

    去年的鹅已经长成了大鹅,兴许是经常跑去校场看兵士们操练的缘故,养出一副凶猛又威武的性子, 见到生人也不叫,上去就是一通啄。

    叶凡怕它们伤到村里的孩,干脆送到校场看大门去了。

    自从变成了“看门鹅”,两只更加铁面无私,只认腰牌不认人,就连长安侯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关家的鹅好,不仅能生蛋,还会看家护院,越来越多的人到榆树庄去买。

    这对叶三姐来实在是意外之喜,一高兴给叶凡送来二十多只。叶凡留了两只,其余的都养在了李曜的荷花池里。

    这会儿,鹅仔身上的黄毛还没褪尽,走路一摇一摆,叫唤的时候仰着毛绒绒的脑袋,扁扁的嘴巴一张一合,凶萌凶萌的。

    还没进院子,叶凡就在外面喊:“侯爷,鹅大爷来了,快出来接驾呀!”

    没承想,前男友没出来,倒是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安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安荣笑笑,把问题抛了回去,“侯爷竟是没告诉你吗?”

    “没……”叶凡刚想“没有”,抬头看见李曜,脑袋上的灯泡“叮”地亮起来,连忙改口,“了了,侯爷一早就告诉我了,瞧我这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呢,来了十余日,侯爷合该知会凡凡一声才对。”安荣笑眯眯地插刀子——反正契书已经签了。

    叶凡得体地笑,“安大哥莫怪,是我一直忙,没顾得上过来。”

    “是吗?”安荣笑意温和。

    “是啊!”叶凡实力护夫。

    等到安荣走了,他把前男友压到床上,笑眯眯地邀功,“怎么样,够给你面子吧?”

    “嗯。”李曜眉眼微扬。

    “你还嗯!”叶凡狠狠拧了他一把,“他来了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忘了。”长安侯大人面不改色。

    “承认吧,你就是吃醋!”

    叶凡哼了哼,扭住他的耳朵,“幸亏我反应快,不然的话,长安侯大人的脸就丢到安州去了。”

    李曜勾唇,“如此,多谢了。”

    “一个‘谢’字就完了?来点实际的。”叶凡拿眼上上下下一扫,故意做出色眯眯的模样。

    李曜挑眉,“实际的?”

    叶凡压低身子,笑眯眯,“当着外人的面我不仅没有拆穿你,还帮你圆了过去,你,有我这么体贴的前男友吗?”

    叶凡眉毛眼睛一起动,那骄傲的模样像只猫爪似的撩拨着长安侯大人的心。

    “是吗?”长安侯大人声音低沉。

    少年的心漏跳一拍,“当、当然。”

    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交换了位置。

    “唔……”

    长安侯大人稍稍抬头,温热的唇离开那张伶俐的嘴,在那双黑亮的眸子上轻轻掠过。

    叶凡将手护在胸前,遮掩住加快的心跳,“我要‘实际的’,不是这个!”

    “这就是实际的。”

    长安侯大人拢住伴侣的后脑,霸道的气息再次压下。

    “要不要?”

    低沉的嗓音,如同一剂醉人的酒,让叶凡头脑发晕。

    “不——”

    继续逼近,“要不要?”

    “了不要!”

    叶凡懊恼地扭开脸,却把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伴侣面前。

    李曜勾唇,轻轻触碰。

    叶凡浑身一颤,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

    长安侯大人轻笑一声,将人收入怀中。

    直到被亲得手脚发软,叶凡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

    这个家伙,还没……还没求和好呢!

    ***

    五月十九,夏至。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经年不见的大雨浇灌在这片土地上,那架势好似要把这里浇成一片汪洋似的。

    好在地里的麦子都收了,新一季的粟米也种了下去,农人们正盼着这场雨。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难得的凉爽天气。

    晋江的水面涨了三尺,几乎要漫过两旁的堤坝。谷地里也积着膝盖高的雨水,乍一看像是一条河。

    老村长担心雨水泡坏面果树,急急忙忙唤了村民提着水桶往外淘。

    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想着帮忙,只是帮着帮着便玩了起来。

    有的划拉着胳膊游泳,有的弯下腰假装摸鱼,还煞有介事地嚷嚷着“我摸到一个”“我也摸到一个”。

    清脆的童音回荡在谷地里,间或响起大人的呵斥,凭添许多乐趣。

    “船入码头,接船喽!”

    随着这声高亢的喊叫,一只大船逆流而上,沿着宽阔的河道驶入晋江码头。

    “大船回来啦!”

    “侯爷家的大船回来了!”

    孩子们立即放弃“河”,欢呼着朝码头跑去。

    回来的船只不止一条,大船后面还跟着数条些的,孩子们高声数着:“一、二、三、四……”

    整整十艘!

    李管事从庄园出来,边走边喊:“回来就好,侯爷今儿早上还问来着,怎么晚了这些天?”

    船头同船工们一起把搭板放下,扬声回道:“大半个晋国都在下雨,东边下得急,风浪大,没敢走,还望李叔在侯爷面前解释一二。”

    李管事笑着摆摆手,“放心吧,稳妥为上,侯爷不会怪罪。”

    船头松了口气,先去回禀李曜,得了命令这才招呼大伙停船卸货。

    一箱箱货物从船上搬下来,风风火火地往院子里搬。

    为了安置这些东西,李曜叫人沿着西坡挖出十余孔窑洞,宽敞结实,冬暖夏凉,可谓是天然的仓库。

    村民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围在坡上,每出来一箱就数一个数,直到不会往下数了,便从头开始,乐此不疲。

    彩楼上隐隐现出李家娘子的身影,还有那些活泼俏丽的丫鬟,你挨我挤地聚在窗边,笑闹着。

    如此热闹的场景,叶凡却没有参与。

    他一大早就去了榆树庄。

    先前雨下得大,关家的鹅棚被风掀了,鹅群受到惊吓,丢了许多。

    好在,关大郎和叶三姐这些年在村子里帮老扶弱,积了不少人缘,雨还没停便有不少人帮着找,李曜也派了部曲过去。

    人多力量大,很快幸存的鹅便被集中到了一起。

    江边的房子前不久才搭上屋顶,关大郎也不心疼,人还没住便让鹅“住”了进去。

    有的鹅被水冲到下游,有李家部曲传话,沿途的村民但凡捡到的,不管死活都送了回来。

    不过一日的工夫,鹅群便找回来九成。

    遗憾的是,其中活着的不足三成,而且淋了雨水,一个个焉头耷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去。

    其余的堆在河滩上,原本雪白的羽毛一团死气,冰冷的身子扭曲着,堆堆叠叠,少得有几千只。

    叶凡背过身,不忍去看。

    村民们连连叹息。

    “唉,正下蛋呢,可惜了!”

    “平日里瞅着那鹅棚结实得很,谁想到竟下了这么大雨。”

    “还有那些刚出栏的鹅仔,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

    “……”

    最难受的要数叶三姐。

    这些鹅都是她一只一只看着孵出来的,哪只头上有黑点,哪只脚掌厚实,哪只爱捉鱼虾,哪只脾气倔,她都能得上来。

    此时,看着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河滩上,她心里就像堵了个大疙瘩,伏在二姐肩上呜呜地哭。

    叶二姐张了张嘴,想着劝慰一二,话还没出口,眼泪便流了下来。

    不别的,单是这一年的损失,关家就未必能承受得了。

    汉子们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在姐妹两个面前总得撑着。

    关二郎拧了把衣衫上的泥水,故作轻松地:“郎不是爱吃焖鹅么,三千多只,就算一天焖十只也能吃到来年春天。”

    关大郎配合地笑笑,“这下好了,你嫂嫂再也不会舍不得了。”

    “我啥时候舍不得了?”叶三姐白了他一眼,满脸的泪。

    “是是,你最大方。”关大郎笑笑,卷起衣袖替她去擦泪,“好了,不哭了,你看惹得二姐心里也不痛快。”

    没想到,衣袖子上沾着泥水,一不留神把叶三姐抹成了大花猫。

    叶二姐瞧见,破涕为笑。

    叶凡也扑噗一声,笑出声来。

    外甥们原本一个个绷着神经,大声话都不敢一句,此时见大人们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关二一边笑一边刷刷地掉着眼泪,不好意思地埋到叶二姐怀里——在此之前,这个男子汉一直忍着没有哭。

    叶二姐摸摸他的头,笑意温柔。

    叶三姐看着亲人们的笑脸,嘴角也不由地扬了起来。

    叶凡张开手臂,大大方方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放心吧,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