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焰看到程音的瞬间, 上半身坐直了，隐约有从座位上起身的意思。
可下一秒，他看到了连瑜, 看到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腕。
他想要站起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于是坐在椅子上没动了，甚至目光都冷淡地收回了。
倒是宣清桐，看到程音就跟看到亲人似的，热情地迎上来：“音音！”
程音看到宣清桐也是高兴的, 这段时间为了东大入学考核而恶补理论知识, 和外界也几乎是断绝了联系，她感觉自己都快自闭了。
这会儿，直接和宣清桐拥抱了一下，揉着她的脑袋问：“你爸妈在这边住得习惯吗？弟弟的转学手续办好了吗？”
这都快开学了, 顾飞也早就将宣清桐父母接回来了，之前也和程音知会过, 只是她一直没时间关心更多。
宣清桐才是真的想念程音，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她此刻都有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顾飞都安排好了，我爸还要请你吃饭呢。”
“好, 等以后有机会。”程音对宣父还是挺有好感的。
不过，这会儿在医院, 人家院长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也没继续和宣清桐细聊。
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男子，最后落在秦焰身上, 才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焰却像没听见她的话, 眼神都没与她对视, 而是目光缓缓落到连瑜身上。
他面无表情, 眼角微挑，有股无声的气势。
连瑜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默了半晌，突然扬起一张带着三分冷意的笑脸，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程音看得微微皱眉，以为这磁场不和的两人又要闹出不愉快。
不过，让她感到诧异的是——
连瑜走到秦焰身前，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反倒是向他伸出了右手。
声音温润，一派清和：“上次害你从轮椅上摔下来的事，我向你道歉。”
不仅仅是程音诧异，秦焰心里也挺惊讶，并没有料想到连瑜会来这么一出。
秦焰怔了下，随后漫不经心地吊起眼尾，略有些轻慢的看着连瑜，似乎没有要与他握手言和的意思。
连瑜脸色始终不变，那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依旧悬在半空。
悬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秦焰才终于伸了手，意思意思地与他握了一下，一触即离。
他唇边勾起弧度，声音宽容大度：“事，你不我差点忘了。”
着，他甚至主动起了身，那张真皮办公椅让给连瑜坐。
连瑜也没拒绝，直接就坐进了办公椅里。
而秦焰，则是大大咧咧坐到了办公桌上，显得相当不羁。
到这时，他才看向程音，微微笑道：“我等你的时间，就先上来了一趟。摆了一点证据，把这位张院长吓到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也就是张院长，匍匐在地上，抖抖索索挪动了位置，脑袋还是朝着秦焰的方向，声音也是抖的：“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
秦焰却是用皮鞋鞋尖抵住那张院长的额头，用力推了一下，断他的废话：“跪她。”
穿着白大褂的张院长赶紧又是跪在地上匍匐着挪动身躯，将脑袋朝向了程音。
还没等他道歉求饶，程音冷淡着声音开口：“把你的白大褂脱了。”
那位张院长愣了下，随后抬眸看了眼秦焰，才赶紧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
因为医师地位尊崇，这个世界的白大褂并不单纯是白大褂，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医师的白大褂，都是医师协会定制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穿白大褂。
而这位张院长白大褂的胸口绣着四颗星星，表示他是一位4级病理医师。
像药毒医师，则是绣月亮。
从这一细节，就可以看出药毒医师比病理医师地位更高，更受重视了。
可即便如此，程音看着这个张院长穿着代表4级病理医师的白大褂，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心里始终不舒服。
感觉整个医师的职业，都因为这样的人而蒙羞。
等张院长将脱下的白大褂放到办公桌上，程音才又开口：“看吧，你和项萱的事，还有当年偷换婴儿的事。”
“我和项萱是同乡，也就时候玩得好，后来都没怎么联系了。十七年前，她突然找上我……”
起来，也是非常老套的故事了。
程殷浩和项萱，是在程母怀程音音的时候好上的。
刚开始的项萱，跟朵圣洁的白莲似的，还很听话，不求名不求份的跟着程殷浩。
反倒是程殷浩，对项萱动了真感情，也有过许多花言巧语，诸如将来一定会娶她之类的。
两人，也算是有过一段你侬我侬的美好时光。
甚至，程殷浩真的许诺过，会和程母离婚，娶她进门。
结果，承诺是许下了，程母又怀上了程幽幽。
那个时候，程母已经发现了项萱的存在，原配与三闹了一闹。
程殷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而这个重视出生率的世界，所有人的观念里，孩子都是最重要的。
所以，为了程母肚子里的孩子，程殷浩站在了程母这边。
当时，他和项萱闹了矛盾，项萱假意断绝联系。
而程母本身也不是吃素的，耍了些手段，真的就让程殷浩联系不上项萱了。
结果，项萱离开程殷浩不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可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联系上程殷浩。
她心中有恨，对程母的恨。
但她忍下来了。
蛰伏七八个月，当程母都快忘记她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在暗地里给了程母致命一击。
那七八个月的时间里，项萱就是和这位张院长勾搭上了。
她先拟定了自己剖腹产的日期，然后买通了程家保姆，用药物催生，让已近产期的程母提前生产。
张院长所在的泽和医院，距离程家别墅不远。
当时情况紧急，所有人着急忙慌，就将程母送进了泽和医院。
人都进了泽和医院，之后的事，还不就是医师了算。
项萱的计划，出奇地顺利。
她的儿子进了程家，受最好的教育，最完整的父爱与母爱，过最富裕美满的生活。
而她，则替仇人养女儿……
张院长的故事还没讲完，程幽幽已经泣不成声，哭到站都站不稳了，蹲到地上，双手抱膝，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在旁人听来，是让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个中心酸，只有当事人懂。
家庭教育本来就对一个人影响深远，更不用程幽幽了，完全就是被项萱给养歪了。
而程音，即便看过里程幽幽与程音音更悲惨的结局，此刻也做不到真的感同身受。
但她还是走过去，蹲在程幽幽旁边，将她揽进怀里，任由她发泄她的歇斯底里与撕心裂肺。
程幽幽哭了好久，才红着眼睛，紧握住程音的手腕。
一字一字，她咬得格外用力：“我一定、一定要毁了项萱。”
程音没有话，扶着她站起来。
倒是那位软骨头的张院长，也跟着附和：“是是是……”
程幽幽肿着一双眼睛，目光却瞥到了张院长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冷笑一声：“你和项萱，真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当，当然……”张院长头更低了，声音也颤，“我当年是看她可怜才收留帮衬着她，没想到她会琢磨着那缺德事啊……我也是被她威胁……”
程音懒得听这种废话，倒是问起：“你太太是做什么的？”
这回，张院长抖抖索索，半天没个回答。
秦焰悠哉悠哉地坐在办公桌上，懒懒地笑了一声：“他太太比他还大了七八岁，是个富婆。他能坐到院长的位置，大半也是靠了他太太。”
这样程音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看起来这么没骨气，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秦焰话音落地，张院长赶紧就过去揪住他西裤裤角，声音都带了哭腔：“求秦少放我一马，我可以帮你们毁了项萱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焰嫌恶地挣开他的手，随后将目光落在程音身上，轻声道：“你想怎么处理？”
程音皱着眉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只是单纯摊开真相，她觉得肯定不够。
她要的，不仅仅是项萱被赶出程家，还要程殷浩恨她，要她的亲儿子恨她，还要她自我厌弃……
要她像中的程音音与程幽幽那般，精神崩溃，人生毁灭，再无翻身之地。
不过，她还真没与人为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时间，也只是有个想法，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实施。
目光一直离不开她的连瑜倒是注意到了这点。
他看向那张院长，声线冷然，却是比秦焰要平和得多：“有个问题，想向张院长请教。”
那软骨头立刻点头哈腰：“您您。”
连瑜声音依旧很淡：“程殷浩风流成性，为什么在程乐乐之后，后继无力了？”
“这……”张院长想这他怎么知道，不过很快，他目光一转，赶紧答道，“这都是项萱害的啊！她一直恨这程殷浩，不仅偷换了他的种，还给他下了药，害他不育！”
连瑜声音轻飘飘的，继续道：“凡事要讲证据，张院长可不能随口诬蔑。”
“证据，我有证据！”那张院长膝盖跪在地上，上半身已经直起来，一张脸倒还真是颇有些清秀俊俏，有当白脸的潜质。
他跪着挪到办公桌前，开电脑，情绪有些激动：“要什么证据都有！她在我这儿开的药，害程殷浩不育的药！而且，她之所以害程殷浩不育，是因为她自己生下程乐乐之后就不能再生了！”
这个重视出生率的世界，不孕不育简直堪比性病，让人谈之色变。
男人倒还好，但女人一旦被查出不孕，那可就没有谁愿意娶之进门了。
而那张院长似乎觉得还不够，爆料还在继续：“我还有项萱私生活混乱的证据！她嫁进程家后就总想挤进上流社会，结识了一些富太太。她和健身房的一健身教练暧昧不清，也和几个有权势的男人有过关系！”
这些“证据”，已经足够毁了项萱了。
不过，程音却也不清楚这些“证据”的真假。
毕竟她也不傻，连瑜刚刚与张院长的对话，显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而她，也不去细想这些真假，悄悄给连瑜比了个大拇指。
连瑜则是回了她一个无声的微笑。
这一微笑，落进程音眼里，让她像是被什么闪到了，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心里觉得奇怪的同时，又有些感叹：这家伙长得可真好看呢。
好像比沈铭都更好看些？
程音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连瑾和连瑜长相声音都一样，在她心里，却有了不一样。
秦焰也朝着连瑜的方向侧了脸，眼微眯，声音没多少温度：“连少爷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啊？”
连瑜朝着秦焰也是温和的微笑，只是声音也是意味深长：“比不上秦少。”
秦焰脸色有些僵硬，倒也没再多什么。
等张院长整理好了“证据”，一行人就从这医院离开了，准备去参加程老爷子的寿宴。
连瑜是跟着程音去寿宴，而秦焰则是以跟着程幽幽的名义去。
本来项萱的黑料也是他查出来的，程音也不太好直接卸磨杀驴，拦着不让他去，于是干脆就不管他。
一行人一共有两辆车，程幽幽和宣清桐是坐秦焰的车来的，程音则是和连瑜一辆车。
离开时，本来也不该有什么变动。
不过，宣清桐主动走过来，想和程音乘一辆，程音当然乐意之至，她还有好多话想和宣清桐呢。
连瑜的车是林琅开的，程音和宣清桐要坐在一起，连瑜应该坐副驾驶座才对。
可他不喜欢坐副驾驶座，结果就硬生生和两女生一起挤后座了。
不过也不是真的挤，两个座位坐一男二女，其实刚刚好。
当然，程音是坐中间的那个。
她也没在意右手边的连瑜，直接拉着左手边的宣清桐，起这些天发生的事。
宣清桐这些天过得不错，不过都比不上今天见了程音开心。
聊来聊去，程音却看不出她和秦焰的关系，她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秦焰在追你？”
宣清桐脸上笑容一僵，心翼翼看了程音一眼，才声道：“你和秦焰……”
程音坦荡荡地笑了：“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那场荒唐的订婚宴，从某种程度上来，其实是交易性质的。”
“我和他订婚，他请最专业的医疗团队研究程乐乐的病。现在，知道程乐乐不是我弟弟了，交易自然不存在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不过包括秦焰在内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理解的，程音也不介意这样解释，方便。
宣清桐却微微皱眉，有些不认可这个解释。
这个解释里的程音，与她心目中的程音不一样。
不过，她也没纠结这个，而是有些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你和秦焰，就没有一点真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