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 内外……”孔令岑呛了下,“都是男性。”

    顿了顿,又声开口:“我刚出生的时候, 做过手术……”

    至于什么手术,不用程音也知道。

    她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但在她的世界,变性手术都是可以实现的,两性畸形自然可以治。

    一般家庭条件允许的, 婴幼儿时期就会完成切除子宫、输卵管和卵巢等手术, 不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性别上的困扰。

    然而,手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手段。随着年龄增长,不少毛病会逐渐爆发出来。

    程音根据学识与经验,大概能推测出一些问题来。

    于是, 她顺着问题问:“有定期雄性激素?”

    孔令岑轻轻地点头,随后摸着自己的喉结:“这个, 就是激素后才慢慢长出来的。”

    “做过智力测试吗?”

    “智力测试?”孔令岑开始有些疑惑,很快,眼里染上愠色,声调都不自觉拔高了, “你什么意思?!”

    程音抿了抿唇,尽量得委婉:“确实存在可能, 智力发育正常或迟缓。”

    孔令岑瞪着她,非常不满:“我智力正常!”

    程音心里悄然叹息一声,既然他不想这个, 她也没纠结, 继续道:“介意我看看……”

    她顿了一下, 换了个措辞:“介意将上衣撩起来, 让我看看吗?”

    孔令岑垂下了脑袋,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吞吞撩起了衣摆。

    撩到肩膀的位置时,他干脆将上衣脱了。

    虽然光着上半身,但这样反而比用手提着衣摆来得更自在些。

    程音能感受到这个男孩的害羞,而她自己也没穿白大褂,于是就没动手,只用肉眼观察了一下。

    只看了一分钟不到,就皱起了眉头:“你应该意识到问题了吧?”

    孔令岑垂着脑袋,点头的幅度不大,声音闷闷的:“开始,我还以为里面长了肿瘤什么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女性发育的前兆。”

    程音自己就是女生,自然知道,女性胸部发育时,里面会有异物感。

    有些傻乎乎的女生,确实会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而对男性而言,这种感觉简直不可理喻。

    其实,两性畸形的男性患者中,发育出女性乳一房的概率并不高,而激素的注射是有可能加重乳一房女性化的。

    而且,和手术无法一劳永逸一样,激素的注射也不是长久之计。

    程音盯着孔令岑看了一会儿,之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孔令岑心情复杂,也不敢出声,呼吸都刻意压着。

    直到程音破沉默:“你是怎么想的?”

    “什、什么怎么想?”

    程音发现,这男孩不仅是容易害羞,还听没有主见,一看就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

    于是她又详细解释道:“我这里有两套方案,第一种,是通过调理治疗,抑制你乳一房的发育;另一种,是动手术。”

    孔令岑傻傻地怔了半晌,有些惊喜地问:“做手术的话,我能和正常男人一样吗?”

    程音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轻叹了一声:“身为医师,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从专业的角度,我并不建议你动手术。”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那个部位比较敏感,术后可能爆发各种病症。”

    “任何生命,都遵循一定自然规律。而违背规律的行为,会影响到其它身体机能,造成整个生命系统的紊乱。”

    “比如你注射激素,也是有利有弊。”

    程音早年行医比较激进,随着经验的积累,才渐渐领悟到生命的规律。

    医师是和死神做斗争的职业,但这并不代表要逆天而行,违背生命的规则。

    这就和减肥最佳的手段是锻炼而非抽脂是一个道理。

    她劝诫的话得很平和,但孔令岑切实地听进去了。

    他眼底的惊喜渐渐消散,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的胸部暂时是和男人无异的。只要抑制发育得当,对他的外观和身体健康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比起动手术,实在是划算得多。

    只要他自己能迈过心里的那道坎的话。

    程音觉得,他可能过不去那道坎,因为她见过太多病人,将尊严和意义看得比生命还重。

    或许,对孔令岑而言,只有动手术,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纯正的男人。

    程音悄然叹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听到意料之外的答复——

    “我家里,管我很严。如果你这么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做手术……”

    他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压抑。

    程音见惯了这种氛围,没受影响,依旧问:“你的决定呢?”

    孔令岑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程音,坚持了半分钟,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听你的,先好好调养,抑制、那个发育吧……”

    程音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悄悄笑了声:乖孩子。

    孔令岑整个人还有些气馁,突然问:“你觉得,我……像智力发育迟缓的吗?”

    程音斟酌片刻,认真道:“你很聪明,只是因为环境限制,被保护得太好,有些单纯了。”

    孔令岑吐了口气,全然信任了程音的话。

    她身为医师时,身上不自觉有种让人信任的气质。

    “不动手术的话,你需要花较长时间调理。这段期间,我希望你能认真遵从医嘱,按我的做。”

    孔令岑点头:“我都听你的。”

    程音:“首先,军训你最好不要参加了。”

    孔令岑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反驳。

    东大的军训,是可以有特殊情况不参加的。

    “然后,我给你开一张药方,给你准备一份药膳,晚上用手机发给你,你从明天开始,认真按照药方用药,饮食全部按照药膳来。”

    孔令岑眉头皱得更深,艰难地点头。

    他从在古医师门派长大,可以算是半个药罐子。

    中药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而且,一般药膳也不会太美味。

    就像锻炼身体减肥一样,既花时间,又需要毅力去坚持。

    “最后,我每天晚上会抽时间替你针灸。”

    孔令岑依旧是乖乖点头,突然声问:“针、针哪儿?”

    程音面部僵了一下,一本正经:“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要考虑的是,我每晚在哪里给你针灸比较合适。”

    虽男生宿舍女生也能进,但外院的宿舍到底不是单人间,那样的环境不方便她施针。

    酒店这边的话,距离南九宿舍楼太远。

    孔令岑也是想了一会儿,想到一个好地方:“军训的场地基本围绕着体育楼,我去找马老师申请不参加军训的时候,让他给我分配一间体育楼里的房间,你军训结束了,就可以给我针灸。”

    程音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不过,她的脸色很快有些不对劲起来——

    军训本来就够累了,结果她训练完还要给人针灸……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令岑一眼:“我花时间帮你治疗,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孔令岑默了半晌,突然开玩笑,“以身相许?”

    程音白了他一眼,自顾自道:“我答应一位孔前辈,春季联赛前会去古医师门派拜访。计划是在寒假的时候过去,到时候你带我。”

    “我……”孔令岑刚要什么,突然惊了一下,“你知道……”

    程音满不在乎地断他:“我知道你来自古医师门派。”

    “可,可是,我寒假不算回去……”

    程音斜了他一眼,语调幽凉:“不算回去?你算被断腿?”

    孔令岑切实感觉到一股冷风,抖了一下,声嘀咕:“我回去才会被断腿呢……”

    程音猜想,这家伙逃出山门,恐怕另有隐情在。

    但是,一直不回去也不是办法,总有被找到的一天。

    “我跟你一起,自然保证你不会有事。”

    孔令岑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终同意了寒假和程音一起回山门。

    程音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向孔令岑:“你先去洗澡,我下楼买点东西回来,然后给你针灸。”

    “今天就针?”

    程音:“当然。”

    “那,不洗澡行吗?我没带换洗衣物。”

    “……”程音想到白天试炼塔的经历,心里暗自诽腹一声:男生果然比不上女生爱干净。

    “我去给你买一套睡衣。”

    “那,行吧……”孔令岑乖乖去了卫生间,临关门前,还嘱咐一句,“你快点回哈。”

    程音微微摇头,心:这家伙的心理年纪大概就和游子吟差不多大,十一二岁的屁孩。

    内院的各种生活设施格外丰富,酒店附近走几步路就有一家超大型超市。

    从避孕套、按摩一棒之类的成人用品,到喷罐、银针之类的医师用品,什么都有卖。

    程音给孔令岑买了套灰色睡衣,37码的拖鞋,然后就是为针灸做准备的消毒用品。

    准备结账时,又折回冰柜旁拿了瓶矿泉水。

    这时,她听到一个男声喊她的名字:“程音音?”

    转过去一看,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白T黑裤,戴着细框眼镜,浑身上下弥漫一股学霸气息。

    她觉得这人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好在,那人主动介绍:“我是连桢,连瑜是我侄子。”

    “哦,哦……”程音反应慢半拍,显得有点傻。

    连桢和她一起结账,声解释:“他让我在学校照顾你。”

    “好,谢谢。”程音一边将手里的货物递给收银员,一边不知道什么,心里想着自己该不该称呼此人为叔?

    连桢身上有股书呆子的味道,也是不大会和人交道的样子。

    他主动帮程音付了款,再帮她拎着袋子,故作熟稔地问:“你怎么会在内院的超市买东西?”

    “我在酒店开了间房。”程音没细,她买的睡衣和拖鞋也看不出男女。

    连桢点头:“我也住酒店。你在几楼?”

    程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呐呐道:“10楼。”

    “和我同楼,我在1012号房。”

    “……”程音没话了。

    气氛有点冷。

    连桢不大会热场,但也在努力地没话找话:“你有队伍了吗?要不要和我组队?”

    “有,我有队伍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股沉默,在狭窄的电梯里时,表现得尤为明显。

    两个社交障碍,都是一副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落脚的状态。

    “你加一下我联系方式吧?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连桢绞尽脑汁,才想了个比较正常的话题。

    程音点头,掏出手机加了他的联系方式,正好将电梯时光熬过去了。

    出了电梯往右,经过1011就是1012。

    连桢停在门口才想起来问:“你住哪?我先送你回房吧?”

    程音:“不用了。”

    连桢坚持:“反正都在一个楼层,几步路的事。”

    程音坚持不想他送,表现得有些明显了,以至于连桢眼里掠过一丝古怪。

    他手里还拎着程音买的东西,不准备还给她,一定要亲自帮她送到房间。

    程音不得不妥协:“我住,1011。”

    她纠结的是另一件事——她出门时没带房卡……

    “……”连桢眼神越发觉得古怪了,有种自己即将捉拿奸夫的错觉。

    不过,应该算是替他侄子捉奸?

    等到了1011,看到程音按门铃的场景,连桢声音平静得吓人:“房里有人?”

    程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很快,伴随着开门声的,还有抖抖索索的男声,声抱怨着:“才刚九月,晚上居然有点冷……”

    连桢一眼看到,开门的男生,光着上半身和脚丫子,浑身上下只有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程音脑壳疼,觉得刚刚应该解释一下的。

    此刻,连桢看着孔令岑,眼色一点一点冷下去。

    再看程音时,眼神非常微妙。

    先是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她量一遍,然后将目光落在她手指上的绿色戒指上,那眼神,像在:你对得起我侄子吗?

    主要孔令岑长得又白又嫩,看着就像被程音包养的白脸,可能还是未成年的白脸!

    程音立刻解释,语速极快:“他算是我的病人,我过来开房是为了给他针灸。”

    这话,早些时候解释还好。

    现在,连桢根本不听。

    他脸色难看,手里的袋子往程音手里一塞,冷言冷语:“扰了。”

    完,转身就走。

    几步路,几秒钟,他就进了1012,房间门摔得巨响。

    孔令岑一脸懵逼,而后变成心翼翼地看向程音:“你男朋友好像吃醋了?你要不要追过去解释一下?”

    “他不是,”程音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他是我男朋友的叔。”

    “那……”孔令岑还想出谋划策,被程音断了:

    “算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她和连瑜,本来也只是合作意义的恋人关系。

    就算连桢真的报告,连瑜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这个插曲,很快被程音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