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7章
    三太太性情温厚,莫氏与她合得来些,清黛便随母亲在三房院里多坐了会儿,直到六太太的人来传话,是新挑上来的丫鬟已经带到清黛院中,只等她回去选人了。

    清黛这才得以从三房屋里出来,连带着清照也得了借口与她一道回去。

    姐妹二人一进共同的院门,清照便径直往自己的院里走,清黛忍不住问:“三姐姐不同我一起?”

    清照诧异回头:“妹妹自己院里选人伺候,与我有何相干?”

    完转头走了几步,也慢慢发觉自己这话得太过冷漠,于是又回过身来,耐足了性子:“这事儿没有长辈的话,我确实不能出面帮你,不过你也莫要害怕,毕竟你才几岁,即便是选错了也不会有什么的。”

    清黛想了想,最后也没强求,颔首温声谢过,便乖乖进了自己的院门。

    此时此刻,在她巧玲珑的院子里已然挤满了三排姑娘。

    一排七八个,且都穿着侯府外院丫头的绢布裙子,高矮胖瘦不尽相同。

    见了清黛回来,各个又都乖觉地福身问安,粘腻的江南语调此起彼伏,酥得人骨头都要麻了。

    清黛僵笑着点头应付下来,从她们身边绕了过去,对着坐在正屋檐下的六太太也福了福:“叫六伯娘久等了。”

    “无事,我也才刚领着她们过来。”

    六太太笑眯眯招呼她坐下,从身边丫鬟手里端的果盘里抓出一捧葵花籽放在她手心,“这几个原就是我挑了又挑的,现下全领过来,你自己瞧着哪个合意就尽管领了去。”

    清黛依言点了个头,然后回头看向阶下那一张张青涩的脸。

    每个女孩儿仰望她的眼神里都是大同异的光,或期待或渴望或乞求。

    因为只有被她挑中,才能从又脏又累的外院进到相对舒适的内院,不仅活计轻松,而且拿的月钱和平日里主子的赏赐也会多得多。

    可清黛内心却表示,爱莫能助。

    没办法,她现在还只是个十岁都还没满的女孩儿?

    六太太让她自己挑选丫鬟,不管选了谁,不管是错是对,最后的决定权都不在她手里。

    不过是拉着她走个过场,把在三太太和莫氏面前撂下的话给圆回来。

    至于要给清黛安排的丫头,八成早就内定好了。

    于是清黛便在姑娘堆里绕来绕去,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偶尔问上一两句有的没的,然后便又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颔首走开,这样来来回回有半盏茶的功夫,总也没见着她有所决定。

    六太太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渐渐也放下心来,果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心里无甚主意。

    断定这一样,她便张口喊住清黛,咧嘴直笑:“伯娘也是想左了,你一个娃娃如何懂得挑选下人,回来吧阿宝,到伯娘身边来。”

    清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话地走到台阶上去,由着她拉过自己的手,热络地将自己拢到膝头。

    然后对着下面的丫鬟们随意扫了一眼,便叫出了几个名字:“元月,云月,银月,明月。”

    一连串的月字钻进清黛的耳朵里,又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她的心口。

    将她的心砸得向下猛沉,拼命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手,才没让恼怒之色显露在脸上。

    六太太却好似浑若不知一般,继续亲昵地搂着她道:“这四个原都是在内院里做扫洒的,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元月和云月年长,手脚利索,性情也沉稳伶俐,正好多照顾我们阿宝些。”

    “劳伯娘费心了。”清黛低头温声,心里却怒极反笑。

    方才她就瞅见这两个了。

    在鲜少几个年长丫鬟当中模样最为出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肯定格外的不安分。

    叫元月的那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从清黛进到院子起便一直在偷偷量,几乎都快把她看得浑身是洞了。

    叫云月的那个看上去病歪歪的,适才清黛从她身边经过,还若有若无地听见她朝自己不屑地哼了一声。

    另外的银月和明月,六太太并没有过多介绍的意思,但比起前面这两个明显不着调的,看上去似乎安稳许多。

    清黛姑且以为,她们是六太太用来给前两个掩护的。

    不过清黛现在也不关心六太太安排这四个丫头的深层用意,她恼的是她们的名字。

    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

    这四个不同来处、不同老子,却同时被六太太选来清黛院子里的姑娘,名字里居然同缀了一个月字?!

    更巧的是,清黛的生母,侯府七太太莫氏,闺名恰恰唤作姒月。

    这位威远侯府六太太,当真是个能折腾的。

    不过,清黛也能想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首先江氏出身确实不高,父亲到死也只是个最招公家嫌恶的讼师,算是侯府各房媳妇里娘家门第最次的那个。

    之所以能够攀上侯爵府的六公子,背后也有着一段颇为传奇、颇为骇人听闻的经历。

    出身家世这些上天注定的东西她没办法争,那她便借着两地习俗的差异找些优越感和存在感。

    如若不然,光是凭着背后的娘家,莫氏这个做弟妹的都能把她踩到泥里去。

    再则她生性要强,又好虚荣,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清黛虽能理解她这种心态,但也并不想让她得逞。

    “……劳烦六伯娘为我费心周全,这几位姐姐一个个都很好。只不过,”

    她轻轻巧巧地从江氏的怀里挣脱出来,绣鞋沾地,只瞧着下首几个姑娘,神情纯挚,“各位姐姐的名字倒冲了我阿娘的名讳,若要来入我的院,这名儿便都得改一改了。”

    着,余光刚巧就瞥到了身边的阿珠,当即定了主意,“不若就与阿珠一般,将月字换做珠字,倒也不失吉利顺口。”

    江氏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变过脸色,“哎哟”一声道,“都怪伯娘疏忽,竟不知你们柔夷也兴忌讳这个,真是冒犯,大侄女儿你可别怪伯娘,伯娘也不是有意的。”

    “不妨事。”清黛笑着摇了摇头,“伯娘下次注意就好,咱们自家人面前便罢了,可不能被外人瞧了笑话。”

    这话本来很是阴阳怪气,奈何她却笑得一脸真挚无邪,仿佛不仅没看出来江氏是故意为之,还真真切切地以为是她不心办错了事,闹出了洋相。

    江氏内心困惑不已,她挖了半天的坑,想看的笑话没看着,怎的还反过来把自己埋进去了?

    看着清黛那张懵懂天然的脸,还有院子里那一堆睁着无知的大眼睛盯着她的姑娘们,她越看就越觉得她们肯定都在心里偷偷嘲笑自己,当下更是难堪,如坐针毡。

    旋即随便嘱咐了清黛两句,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留下她与被挑选留用的四个丫头大眼瞪眼。

    清黛坐在高大的黄花梨透雕螭纹玫瑰椅上,两条短腿还碰不到地,却坐得颇为端正规矩。

    她用和煦的目光把几个女孩儿看了一遍。

    “各位以后就是我院里的人了,还望日后不要嫌我多事就好。阿珠跟我柔夷来,又是自一同长大的,对我的饮食起居、习惯癖好再了解不过,各位平常尽可多听她几句。”

    女孩的声音又甜又清澈,加之笑得和气,看着也没什么架子,“我初到中原,还有好多规矩不懂,往后若有什么不周全,还望各位姐姐也能多多提点。”

    底下的元月…哦不元珠一听这话,立马眼珠一转,堆着笑脸走上前:“姑娘得尽是了,往后也请姑娘放心,我们几个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姑娘。”

    清黛含笑应承下来,却也没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过后还是悄悄吩咐了阿珠,自己的里屋和卧榻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许沾手,新来的几个若要守夜,最多也只能在外间的罩房。

    特别是元珠和云珠。

    这两人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实是要比旁边安静的明珠和怯怯的银珠要高挑壮实许多。

    江氏选她们来,估计是想连带阿珠也从清黛身边挤开,只让她们两个近清黛的身,探清黛的底细。

    而清黛从柔夷带来的箱笼里,多是绫罗绸缎和她过去攒下的一点零碎的私房,不算贵重,可先前从南家回来,孟槐和南老太太送了她不少好东西,好些还是超出寻常礼数以外,不能让人轻易听出来的。

    尤其是江氏,若是让她听到了这些,心里的那点不平衡作祟,指不定要掀出多少阴风怪浪。

    所以这些东西清黛也都全交给了阿珠一个人看管,决计不让其他人碰。

    阿珠行事虽有些呆直,但胜在为人忠诚实在,清黛交代的事必然是起十二分精神去办。

    然而元珠远比阿珠嘴皮子利落,性子也张狂厉害,没多少日子,院子里其余的丫头便更愿意听她吩咐差遣了。

    阿珠没在清黛那里领管理丫头的差事,便没做声,只安心看护好清黛让她看护的东西。

    清黛也耐着性子不去多管,仿佛日里只要衣食妥当便乐得知足,便是莫氏和孟岸过问,她也为了让他们宽心,只一切都好。

    渐渐的,还没有半个月,有些人的尾巴就翘上了天。

    那元珠量着清黛年纪好糊弄、阿珠人老实,其余几个又都没她有资历,便越发的威风起来,把自己当成了清黛的管事大丫鬟。

    其他姑娘们平日错了点什么,清黛都还没来得及计较,她便先发作起来,直把人从屋里训到檐下,又从檐下骂到院门口。

    若有谁不服她的,忍不住回上几句嘴,当即就要大吵大闹起来,闹得整座院子成日里鸡飞狗跳,没个安宁。

    相比下来,另一个云珠还算好些。

    除了日里常用身体不适、偶染风寒做借口不做活,就是一天三顿的哭,据和她一屋同住的元珠,有时候还会多哭上一顿夜宵。

    清黛时有慰问,她却每次都是欲语泪先流,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直哭得清黛没了耐心,最后什么都没慰问出来。

    毕竟这二人在院里最年长,连清黛都不什么,底下几个的便是在她们身上吃了亏,也是敢怒不敢言。

    发觉清黛对所有人都不怎么管之后,也便暗暗和她们顶撞起来,交代的活能不做就不做,听不进训诫掉头就走,规矩体统一下子全都乱套了。

    这样胡闹了半个月,反而是隔壁的清照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