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31章
    然而内宅的祥和并不代表外界的世道也会如此太平。

    朝中太后一党见柯家有人被宋祈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不免着急起来。

    为了尽快将是否增援北境这一议题彻底扼杀,他们剑走偏锋,居然开始往正在北境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身上泼脏水。

    先是造谣污蔑沈狂虐杀俘虏、苛待军士, 又是弹劾女中豪杰沈猜身为侯府千金却混迹军营, 不守妇道。

    民间更有无耻之徒借此编撰出不少猥琐下流的荤段子,污言秽语,犹比金汁泔水还要恶臭。

    “再怎么沈家也是世代将门, 开国柱石,外面那群流氓庸儒也不怕沈家计较起来,拔了他们的舌头!”清照处的袭香为之愤愤不平, 连手上捋丝线的动作都粗鲁了不少。

    清照捻着笔,立在紫檀木书案后面, 在纸上款款着墨:“常言道法不责众,而且此时若沈家真的计较起来,岂非又让人觉着他们理亏心虚, 失了世家气度?”

    袭香气得一哼, “那就由着他们诋毁沈猜将军?真是好笑,人家在前线为了家国民生拼死拼活, 那些人却在背后拿着她的女儿身中伤羞辱, 哼,孝武桓皇后当年也是女子挂帅, 怎么不见他们敢孝武桓皇后半个字!”

    清照没有立即接话, 提腕收笔之时余光瞥见坐在霍妈妈身边的清黛,正抱着绣绷子痴痴望着自己。

    便也抬眸去看她:“你老盯着我作甚?不怕到时间做不完霍妈妈交代你的功课要挨罚么?”

    清黛红着脸地歪头傻笑:“我是觉得三姐姐今天要比寻常爱话呢。”

    清照一记白眼丢过去:“没良心的丫头, 沈猜将军之事便是天下所有女子的事。这世道历来就对女子尤为苛责, 我朝虽托了孝武桓皇后的福能够推行女爵令, 但此番要是那干庸臣人借沈猜将军之事逼圣上裁撤此令, 那么今后女子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其实不然。

    清黛低下了头,围绕在太后身边的多是承袭了家中爵位的贵眷。

    虽本身不具备入朝为官的资格,但这些女勋爵的丈夫儿子却都能靠着她们平步青云,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宋祈借坡下驴,裁撤女爵令的。

    他们不过是被宋祈一直咬牙不肯答应议和的态度逼急了,又不肯背上延误战机的罪名,这才昏了头地想到通过弹劾定北主将、迫使前线停战这种笨招。

    想来太后应该是算着自己儿子对沈狂情深义重,会不忍他与他的亲妹妹乃至他背后的沈家被人如此指指点点,即便是为了沈狂,他也理应会服软低头。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宋祈,低估了一个帝王的心。

    即便外界如何施压,半个月过去,宋祈依然咬紧牙关,从未松口。

    偶尔几次被逼得太紧时,他便又祭出自己的无敌绝招——装晕倒。

    此招一出便是太后亲临也拿他没招,总不能母子俩一起装病,看谁比谁病得更凶吧?

    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为了彻底将沈狂沈猜拉下马,他们也很快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又逢初夏,这天格外反常,便是把南家学塾所处的这间堂屋里所有的门窗尽数开来,里面也还是像个大蒸笼一般,从日头高升时起便没来由的闷热不已。

    清黛不耐暑热,整个早上脑袋都是昏沉的,任凭仇生在前面得激情昂扬,大汗淋漓,她也全然无法集中注意力。

    依稀听得他在讲什么历史典故,至于他是怎么从兰陵王扯到花木兰,又是如何从花木兰扯到慕容冲,最后又到了陈文帝和韩子高,她就诚然不得而知了。

    众人仿佛也都对他所讲授的内容没什么兴趣,一个两个都恹恹放空。

    便是像清照这样的好学生也十分心不在焉,只盼着下课的时辰早些到来。

    “……为师今日所讲诸多,不知大家可否都听进去了?”这是仇生一贯的结束语。

    一听这话所有人便都像是灵魂归窍一般地眼前一亮,犹如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夫子辛苦啦!”

    原本应完这一声,仇生便该按照往常的惯例宣布散学。

    殊不知今日他却像是瞧出了大家伙儿都在开差,忽而杀出一记回马枪,“那么,为师便来考考你们,看看谁能来解释解释为师最初提到的‘断袖分桃’是为何意,又出自何处啊?”

    还没等众学子为害怕点到自己而紧张埋头,他便立时指定了人选:“沈猎,想来你应该最懂吧?”

    他的话语像是一根绵长冰冷的针,刹那间就把昏昏欲睡的众人扎醒了。

    清照叶眉一蹙,素唯暗暗惊疑,宋执一脸烦躁,剩下的人或是面色尴尬,或是一副看好戏的的表情,俱是在等待沈猎出声。

    伤愈不久的沈猎坐在最后,低头未语。

    清黛低头紧紧盯着课本,藏在桌下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攥成一对拳头,不一会儿便全是汗水。

    “为师在跟你话,沈猎。”

    仇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急之下又追加了一句,“哑巴了?还是方才又没有好好听为师授课?”

    沈猎依然抿着双唇,不肯作答。

    他的头埋得很深,没有人能够看清他此时的神色。

    仇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书本一砸,冷笑着道:“这沈家真是好教养,庶子身怀龙阳之癖,庶女寡廉鲜耻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嫡出的子孙也这般不驯?来我这学塾几年听了那么久的学,竟是半分长进都没有,连最起码的尊师重教都不懂得,就这也配为开国肱骨之后?!”

    清黛也不知这酸秀才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字一句竟如此犀利刻薄,就差直接骂沈猎有娘生没娘教了。

    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沈猎不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因为最近外界那些传闻,对他们这些沈家的不肖子孙感到恨铁不成钢?

    不不,应该都不是。

    这货平常都会看在南大人和沈家的面子上对沈猎忍让三分,且也没有那么伟岸的忠臣情怀,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清黛只觉蹊跷,刚想要点什么插科诨一下,却又听见仇生在向众人背过身时的那一瞬间,不轻不重地了一声,“果然是个野种,朽木难雕,冥顽不灵。”

    堂屋里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这种不雅不正之词,怎会出自一介师长之口!

    这回便是南家那几个最老实本分的少爷也都沉下了脸色,面露不满。

    仇生却好似根本就没感受到众人的情绪和目光,兀自收拾好了东西便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散学,然后旁若无人地信步而去。

    “仇夫子今儿是怎么了,谁惹着他了么?”

    “老东西吃错药了吧,不过他又没错什么不是?”

    “确实啊,人家都不是事实嘛,对吧沈猎?难不成那还能你哥哥不是断袖,你姐姐没去参军?”

    “啧啧,你家这又有韩子高,又有花木兰,干脆你去做慕容冲算了,哈哈哈……啊!”

    时迟那时快,那南家二房的庶子南怀上一刻还在张狂地大声讥笑,此时此刻却已然被不知何时纵起来的沈猎,踹翻在地。

    没等他与众人反应过来,那浑身散发的阴戾之气的少年便有一脚跺在他的丹田之上,随手抄起桌上还盛着墨汁的砚台,就朝他嘴里用力塞。

    “哥哥!”

    “沈猎你做什么!”

    宋执等人都被眼前此景吓了一跳,知他发起性子来便像是疯狗般不管不顾,连忙上前来拉扯。

    “滚开!”

    他却嚯的砸脱了手里还沾着南怀血渍的砚台,力度之蛮悍,直叫砚石碎裂,众人惊退。

    趁着大家都还在发懵,他便也不再和南怀过多纠缠,几个纵跳,便灵巧地从最近的窗口翻了出去。

    然后,便只听院中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屋里的公子姐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是干嘛去了,连忙前前后后地追出去。

    出门时瞥见倒在那儿满嘴是血的南怀,不清照和素唯那样弱不禁风的斯文姑娘,便是清黛也被惊得心口直跳。

    谁想方一出去她便又看到,堂堂七尺男儿的仇生,眼下竟是叫一个连十一岁都还没有半大少年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少年瘦骨嶙峋,拳头却硬如钢铁,一下一下,劈头盖脸地砸在那仇生那把又虚又弱的老骨头上。

    他像是杀红了眼,宋执和易君彦加起来竟都扯不开他,一个两个俱让他反手撩翻在地,南家那几个只知读书的书呆子便更加不敢上前招惹了。

    南家为了让学子们专心读书,上课期间又向来不让家里的下人逗留附近,眼下他们便是出门去叫人,只怕也要废上好一会儿功夫。

    一时之间,所有人竟都没了主意,只能在旁边喊着些“别了”“住手”这样苍白无力的话。

    素唯还有年纪最的怀旭当即就被吓哭了,清照也是容色惨白,死死拽着清黛不敢撒手,清黛只得守在她身边,暂不敢动。

    “救命…救命……救……”

    这时仇生的牙齿都被落了好几颗,张着血糊糊的嘴拼了命地向他的学生们伸出手求援。

    却不知沈猎哪儿来的力气,用力钳住他的腕骨便往回掰,几乎就要把这厮的手肘和肩胛对折,痛得那厮惨叫连连,脸色发灰。

    紧接着只一眨眼的功夫,沈猎又从脚下的旧靴里掏出一把带鞘的匕首,用嘴一叼刀鞘,亮出银快而锋利的刀身,想都没想就冲着仇生的天灵盖扎了过去。

    一瞬间,清黛脑中一片空白,惊魂之余,她竟不自觉地抻开了清照的手。

    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在这种连易君彦和宋执都吓傻了的时候,横刺里冲撞出去,抱住沈猎持刀的手臂便不管不顾地咬了下去。

    呸!瘦得只剩骨头的臭子,真咯牙!

    “嘶!”

    沈猎吃痛之余,下意识地甩动胳膊,不想手中还死死握着的匕首也随之一晃,竟是朝着清黛地刺了过去!

    在看清是她的一刹,他的理智也失而复还了那么一下下。

    只可惜收手太晚,哪怕她已经尽力避开,也还是被锐利无情的刀锋划破了手背。

    血渗出来之时,竟然能够冲淡他眼里歇斯底里的赤红。

    作者有话:

    丑芽:执啊彦啊,该好好锻炼身体啦,连十岁孩儿都不过,你们以后怎么接学的单啊?

    宋执:……

    易君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