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70章
    二月初七天不亮, 清黛随全家一道送了孟煜去往城东贡院。

    虽住在同一座宅邸里,但清黛平时甚少能够见到这位堂兄。

    他虽比孟烁高出半个头,却不及后者健壮, 一双死气沉沉的三白眼嵌在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苍白如纸的长脸上, 竟一点儿也不像孟家人。

    为着给他气,照黛姊妹俩一人送了他一支通体温润的暖玉紫豪笔,一人拿出了双亲手做的黑靴。

    又因贡院未防人作弊违规, 对考生携带的物品查检甚严,姐妹俩便干脆一个送净白一个送净黑,以保万一。

    江氏两手空空地在边上瞧着, 瘪了瘪嘴:“靴子虽好,但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送些笔啊墨的更应景, 唉,到底是京都府长大的,总归是要更大方得体些。阿宝啊, 你从柔夷来了这么久, 又一直跟在你三姐姐屁股后面跑,怎的还学不会?”

    这种自己找不痛快、触霉头的话亏她得出口, 用不着清黛跟她一般见识, 她六伯已然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去。

    旁的人也并不搭理她,她见自找没趣, 便也讪讪住了口。

    没过多久, 贡院开了门,一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拉着孟煜嘱咐了许多, 方目送他一手提着书箱, 一手揣着两个妹妹送的笔和靴子转身走了进去。

    而后便是该上朝的上朝, 该当差的当差, 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城的出城。

    才一分头,清照身边的袭香就气不过地骂起来:“六太太刚才真是太过分了!为人婶娘的,侄儿赶考什么也不表示也就罢了,还对着人家两个实实送了真东西出去的妹妹那些找晦气的话!也不看看今天这日子!来日若煜哥儿落……哼!”

    这回连霍妈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虽隔了一层,但好歹也是同一片屋檐底下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哥哥赶考,做弟弟的竟是见面都不肯露,这烁二爷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六太太她也……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清照头疼地直摇头:“这事儿也就摊上三伯娘了,换做别家,不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必然也得成日鸡飞狗跳。这三伯娘,有的时候真不知她是当真心宽不计较,还是软弱好欺负。”

    “不管怎样,眼下终究还是要以大哥哥科考为重,只要大哥哥考得好,三伯娘还愁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么?”清黛一边盯着车帷时不时晃开的缝隙放空,一边悠悠如是道。

    她们往城外天龙寺去这一路,恰逢天公作美,降下今春第一场雨。

    绵柔无声的毛毛雨像是一层天赐的薄纱,将位于天龙山半山腰的天龙寺包裹在一片飘渺的烟雾中。

    古刹周围又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因着山里气候温润而四季常青,苍翠欲滴,把天龙寺外围的红墙掩映其中,宁静中更带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

    今日并非节庆庙会,有考生的人家又都忙着送考,寺里反而人烟依稀。

    清黛和清照随着三太太见过了寺中的主持,又将殿上众佛一一拜过,直把脑袋磕得晕晕乎乎、一片空白,才终于被放回了备好的禅房。

    这一排禅房本是辟出来专供从外乡赴京赶考的寒门学子读书借住用的,与寺里僧人住的地方相隔胜远。

    平时至多也只能依稀听见前殿诵经的声音,最是幽静远人。

    孟三太太顾惜家里两个姑娘的名节,便自己拿了银两出来,替原住在这儿的两三个书生挪去了在城中最好的客栈,进而算是把整个禅院都包了下来给她们娘仨来住。

    此时她人还随着主持在文殊菩萨跟前诵经,正好外间的雨也停了,清黛心思一动,自个儿换了身轻便简单的衣裳,又让阿珠去找来柴刀和铲子,与她一起挽着竹篮直奔山寺外的竹林去了。

    清黛兴致勃勃地一面走一面:“春雨之后正是出笋的时候,天龙寺边上有那么一片竹海,又时时聆听佛音,想必定能孕育出富有灵气的好笋来,再配以冬菇、当归熬煮,味鲜可口,最是滋补了。”

    阿珠反倒有些放不开了:“可来的路上,姑娘不才了要以煜大爷科考为重?咱们一来就跑出去玩,岂非自嘴巴?”

    清黛一本正经地:“待会儿咱们回去再问寺里的师傅们借一借锅灶,熬了汤羹送去给三姐姐和三伯娘解乏,全程亲力亲为,更是为了让大家养精蓄锐,起精神为大哥哥求福报,到底不也是以大哥哥为重么?”

    果然,单纯的阿珠这就被忽悠过去了,立马展开笑颜,“那咱们要不要顺道去看看附近的山林里有没有野山鸡野豚鼠,以前在柔夷的时候,姑娘最会抓这些东西了,只可惜来了中原就再没机会往山里跑了。”

    “你当我不想,可这儿是中原佛寺呀,不许沾染荤腥的。”清黛失笑不已。

    柔夷人有自己的神明信仰,佛教禅理在他们那边并不流行,阿珠一时忘了,经清黛提醒后这才懊丧地苦着脸:“那咱们岂不是半个月都要食素度日了?”

    清黛笑得特别不地道,伸手在她日渐圆润的胖脸上捏了一把,“少吃几日的肉而已,大不了回去了我再偷偷给你连着几天做东坡肘子吃,只不过到时你可不要为了穿不进好看的新衣裳生气哦。”

    “除了东坡肘子,我还吃姑娘做的鲫鱼汤、牛乳糕还有花萼楼的藕粉桂花糖糕……不对呀姑娘,你方才分明是笑我胖来着!”

    阿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清黛却早就已经远远逃开。

    她连忙追了上去,两个丫头就在繁密的竹林里你追我赶地闹着,一串串笑声得就像是竹叶上挂着的雨珠,沁出一股子天然清新的气息。

    大约真是被之前那半年闷得狠了,好容易可以甩开人溜出来,清黛不自觉地也放开了许多,好似一匹撒开欢在草原上尽情奔跑的马,自在又畅快。

    此处竹笋的长势也好,主仆俩又是幼时期就一起爬高上低、调皮捣蛋的默契,配合起来得心应手,没多久便把篮子装满。

    空出手来在林子里又游戏了一番,直至将近黄昏,才有有笑地往回走。

    她们跑得有些远,天色又越发昏暗,林子里也渐渐漫起了夜雾,人不由地就会紧张脚下,低着头心翼翼地用鞋尖试探着前路,一寸一寸地往亮着光的山寺挪动。

    ——“哎!”

    山里风大,树声嘈杂,清黛一心都挂在了脚下的路上,就连旁边什么时候冒出来两个人也没有立刻发觉。

    猝不及防间,就和对方撞了个正着。

    但这的确也不怪她,都这个时辰了,天龙寺的香客早就散了干净,便是山中的猎户也应该收了猎网回家吃饭了,通常情况哪里会有人在这竹林里闲逛。

    而且还和她们一样,又是一对俏生生的姐丫鬟。

    昏黄之下,只见眼前的陌生少女衣着光鲜,身形柔弱,竟是个杏眼桃、颇有姿色的美人。

    “你们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冲撞我家姐!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清黛还正感叹京都水土养人,美人遍地,她少女身边的丫鬟便率先立眉尖叫起来。

    清黛和阿珠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珠:这仿佛…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清黛这才想起来自己临出门前为了行动方便,特意卸了钗环,换了身无绣无纹的旧衣,方才挖笋的时为了好活动,还把裙子挽起来一直忘记放下了,这会儿别人瞧着她定是灰头土脸,衣装潦草,不认识的认不出她的身份也很正常。

    何况虽是她被冲撞了一下,但眼下的情况却也的的确确是她好端端地站着,人家美人跌在地上,让她道歉却也无妨。

    “真是倒霉!”

    正当她屈膝就要开口赔罪,那跌在地上的美人也站了起来,盯着自己沾了些泥的裙子左看右看。

    抬眼瞧见清黛娇丽的面容,忽地一股邪火冒起来,冷不丁就扬手朝她的脸蛋招呼过去。

    亏得清黛躲得快,没挨着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

    阿珠急忙把清黛护到身后,怒目圆睁道:“这位姑娘你话就话,怎么还动上手了?”

    “下贱蹄子还好意思躲!知不知道本姐这身衣裳是哪儿做的!京都城东的霓裳阁!便是把你全家老买了你也赔不起!本姐只你一巴掌都是你运气好了!”

    霓裳阁?

    清黛记起来了,某天朱若兰教她和清照看账本的时候,好像看见过在账簿上这家成衣铺的名字,是朱若兰从赵国府陪嫁来的产业之一。

    只不过侯府里平日给她和清照裁衣裳要么是府里的绣娘,要么则是专门从京中最好的绣坊定制,霓裳阁虽在京中成衣铺里还算上乘,但她们寻常也根本不会去穿。

    “罢了罢了,想她也不过就是个山间猎户生的贱婢,能懂什么?姐,你可马上就是要做威远侯府少奶奶了,可别为了这种不入流的野丫头失了仪态!咱们快走吧。”她身边的丫鬟又趾高气昂道。

    着,扶着她家姐转身往里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来狠狠白了清黛一眼。

    清黛和阿珠全程连句话都插不进去,就被她们强安了一个猎户女的身份,自自话着看扁了一通。

    顺带,还听见她们往前边走边编排自己:“瞧她长的妖妖调调的,别是从哪儿听来了风声,也想凭借姿色飞上枝头当凤凰吧!哼,这样没脸的出身,威远侯府看得上才见鬼呢!”

    “姑娘!”阿珠听得又气又急,就要冲上去和她们理论一番,却被清黛抬手制止了。

    回头却见清黛沉着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正经严肃,目光深沉,“她们方才…是不是提了咱们侯府的名号?”

    阿珠一头雾水:“是啊,可咱们家何时要多这么一位少奶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想知道么?”清黛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下,轻轻,“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