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74章
    “夏姐,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们之间的事一旦被公之于众,我们侯府不仅要受到外界诸多揣测讥嘲, 而且也是进退两难。我身为侯府主母, 自要顾全大局,不可能因为同情怜爱你们两个人,就置全家人以及先人遗训于不顾。”

    通体银亮的酒壶端到众人眼前的时候, 朱若兰又沉声道:

    “我这儿有鸩酒一壶,只要你和烁哥儿愿意,对外我侯府便是你二人为了不叫家人为难而自己选择了殉情, 既全了孝名又不辜负彼此的情深一场。到时你的牌位自然也可入我侯府宗庙,身后事我侯府也必定为你二人办得风风光光, 你会是我侯府名正言顺的媳妇,便是去到阴曹地府,你们也能够长相厮守了。”

    夏宝芝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可是…我……我的家人……”

    朱若兰呵呵一笑, 冷然道:“你的牌位都进门了, 对亲家,我威远侯府还能慢待了么?”

    江氏见朱若兰神情冷峻严肃, 知她是来真的, 立时又红着眼睛跳起来暴喝:“朱若兰!你这个毒妇!贱人!你佛口蛇心!我的烁儿是孟家的嫡孙,岂是你杀就杀!你分明就是自己生不出儿子妒忌我, 要趁机公报私仇!”

    “做出这等败坏门风, 有违家规的事,还有脸做我孟氏子孙?”朱若兰的音量不高不低, 语调不疾不徐, 却威慑十足, “是他先弃家门不顾, 自甘堕落与人苟且私通,如今又凭什么来责问家族不留情面?!”

    朱若兰顿了顿,赶在江氏还口再骂之前,又连着反问:“老六家的,你养出来的儿子如此不孝不悌,马上就要让威远侯府沦为满京城的笑柄了,你以为你就没有错么?如不是我还顾念着与你几十年的妯娌情谊,你以为你又还能安然无恙地继续当你的孟家六太太么?倘若此事当真影响到了我的照儿还有阿宝的终身大事,你以为我不会跟你清算总账么?”

    江氏登时便如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鸭,咒骂之言戛然而止,停在嘴边,不出来,咽不回去。

    这时薛妈妈已将那一杯又一杯的鸩酒倒好,朱若兰也不再废话,风轻云淡地呷了口茶,便看着薛妈妈把两只描刻精致的花口银杯,端到了厅下那对苦命鸳鸯面前。

    清黛默默走到一旁,不加阻拦也不曾求情,只眼睁睁看着这一双爱得难舍难分的情人,如何去兑现他们生死相依的承诺。

    死到临头,孟烁却也只是盯着那盛着穿肠毒药的银盏,笑了笑。

    这个曾经连两个侍女都顾不上的多情公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败类、一直都让人瞧不起、看不上的酒色之徒,竟在这一刻,在自己真心爱慕的人面前,陡然生出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勇气。

    也不知是当时年少轻狂,还是无知者无畏,他在笑过以后,几乎没有半分迟疑地端起那满满一杯的鸩酒,豪气快意地仰头一饮而尽。

    “芝儿,人间容不下我们,到了地府,我们再做夫妻。”

    那一刹,哪怕是清黛的那一颗腐朽沉寂的心,也都为之动容。

    这个从来为她蔑视不屑的堂兄,骨子里终究还是具备着他们孟氏一族该有的血性。

    朱若兰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从未对他展露过的满意:“好,不愧是我孟家儿郎。”

    但是……

    有的人却始终配不上他这份勇敢。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死!我才不要死!我为什么要死!我只是想过得好,想像你们一样金尊玉贵、前呼后拥而已!我有什么错!凭什么就要我给你们家这个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陪葬!”

    夏宝芝一边奋力翻了那满壶满杯的鸩酒,一边尖叫着从孟烁身边原形毕露地跳了起来。

    “芝儿,你什么呢?你方才明明……”孟烁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破碎感。

    “方才?方才不过是我为了引你出来护着我演出来的一出苦肉计罢了!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你这种窝囊废不要命么!真是笑死人了!”

    夏宝芝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京城里谁不知你孟烁沉迷酒色,庸懦无能,就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全靠家里的刘阿斗!要不是你背后是家大业大的威远侯府,你以为我夏宝芝会瞎了眼看上你?!”

    着,她又厉然瞪向朱若兰,眼神犹如恶鬼,“八千两,拿来!”

    “什么?”朱若兰不知所谓地看着她。

    “刚才可是你自己亲口所言,只要我离开京城,离开你们孟侯府的少爷,就给我八千两银子,给我找一户妥帖安稳的人家,怎么,现在想要反悔么?”

    左右已经撕破脸了,夏宝芝干脆豁出去了,“哼,你们要是耍赖,那也行,回去我便让我父兄去告诉我叔爷,让我叔爷告诉圣上,告诉全天下的人,你们孟侯府的人强娶官宦之女后又始乱终弃,逼死自己的子孙!我是没了清白之身,但你们孟侯府也别想好过!我一定会闹到让你们家男子娶不上媳妇,女子嫁不出去!”

    “就凭你?”朱若兰这回笑出了声,“还是你家在御前当差的老叔爷?”

    三太太也是满脸的不屑,“你家是如何设局引我家烁哥儿上套,我们孟家可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随时都可以与你们对簿公堂。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倒要看看你家神通广大老叔爷,究竟能不能救得了你们这家胆敢算计侯门公子的无耻狂徒!”

    “这些天你我两家发生的事情,我早已派人到宫里知会过你家老叔爷了,我知道你们家向来都是听他做主,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替你们拿定主意了。”

    朱若兰冲着清黛无声地挥了挥手,让她去帮忙把瘫在地上的孟烁扶了起来,“今日我孟侯府请夏姐来,原本只是想考验一下你们。若是你们当真心口如一、情深似海,便是抬了你夏氏女入府又有何妨?毕竟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先例,只可惜…唉,烁哥儿,如今你可死心了么?”

    被清黛搀扶起来的孟烁还沉浸在骤然被人背叛的莫大惊痛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怔然不语。

    朱若兰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他似笑非笑地:“你且放心,方才薛妈妈端给你们的不过是一盏寻常的米酒,不是鸩酒。”

    这下连带着方才破口大骂的江氏也僵住了,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到了这时,想来也没别的事情需要再议了,来人,好生送了夏姐家去。”朱若兰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了身,周身那股子泰然自若的高华气度浑然天成,“阿宝,你也陪你六伯娘和二哥哥回去休息吧。”

    清黛乖乖应了一声,便上前扶住江氏的手臂,又让阿珠代为搀着孟烁,与他们母子身边使唤的人一起,陪着他们先行离开了朝晖堂。

    至于夏宝芝是如何离开威远侯府,夏家之后又有怎样的动作,清黛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在她再一次听到夏宝芝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听她已经被夏家的人按照宫中夏继的意思,悄悄沉了塘。

    夏家没有把她赶出家门,也没有将她送到外地,而是选择了最残酷冷漠的形式。

    用她的性命,她的血,还以权势更大、门第更高的威远侯府一个交代。

    至于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其他的夏家人,譬如夏松涛,依旧是安然无恙地当着他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听夏宝芝头七一过,他夏家便要着手给他议亲了。

    看到夏家如此,便是之前最痛恨夏宝芝之流的南风也忍不住道:“这件事又不是她夏宝芝一个人做下的,夏家人真是有够冷血,他们就不怕夏宝芝死不瞑目,报复他们么?”

    庄妈妈也唏嘘不已:“毕竟这世上比鬼神还要可怕的,是人心。”

    清黛没有话,她却也不像她们一般感慨万千,只是心里有一个地方,实在冷得厉害。

    但是很快,这段对孟家人来无关紧要的插曲,就让孟煜以二甲十四名登科高中的喜讯彻底冲淡。

    朱若兰起□□厉风行,从最开始就严密地把控住了所有人的口风,到底也还是没让这场桃色风波在京中传得太过分。

    并且随着夏宝芝的逝去和夏家理亏的沉默,这件事三两日也就被人们抛在了脑后。

    很快,人们就只会记得威远侯府孟家这一代出了个名副其实的进士老爷。

    便是南家那边,在殿试过后没多久,便已收下了孟家三房的聘礼,派人送来了南素容的生辰帖。

    日子好似烈火烹油,热闹之下,根本不会有人再去主动提起,那段为人所不齿的闹剧。

    至于六房还有孟烁,便是后者何时大病了一场,都没多少人知晓。

    清黛也是在他病中的某个午后,于家中花园中假山池塘边,偶然遇见了大病初愈的孟烁。

    才半月未见,他却不知是因病还是因为愁思太多,一下子消瘦下去,曾经面如皎月,目若秋波的矜贵公子哥,此刻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叟,浑身上下一点生气都没有。

    “人人都我风流好色,见一个爱一个,我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直到我那日在夏家见了她。她正和丫鬟们在玩瞎子摸鱼,满院都是她们无拘无束的笑声。她就那样蒙着眼睛,扑到我怀里,刚开始是猫儿第一次独自捕到猎物时的侥幸与得意,后来摘下蒙眼红绸,又是那样的娇羞可人,满院子的灼灼桃花,竟都不如她红着脸称我一声公子时好看。也是从那时起,我头一次产生了想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的念头。”

    清黛静静坐在孟烁身边,听着他用这种并不属于他年纪的沧桑语调娓娓道来。

    孟烁也不知为什么,他们兄妹明明并不亲厚,可到了这时候,他却只愿意把这些话讲给这个安静乖巧的妹妹听。

    “之后我每每去夏家都是为了见她,她虽不曾明,却也会常常躲在门后偷偷看我……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们都看不起我,包括我爹娘,他们也都经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争气,比不上南家几个表兄弟,连平时话少得可怜的煜大哥哥都不如……我也知道,我确实如此。”

    “可阿宝你知道么?就是会有那么一个人,看着你的眼里全是纯粹的敬仰和爱慕,她懂我的无奈,也理解我的难处…你知道我当时是何等高兴么?终于有人认可我了,终于有人不再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了,终于有人……愿意听我心里话了。”

    “这间侯府,这座京城,闷得就像一个大蒸笼,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守着所谓的三纲五常、规矩体统,活得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自以为能为了她,放下侯门公子的出身,抛却那些所谓的红颜知己,就和她在天龙寺那间破破烂烂的废屋中,我为她学着砍柴,学着生火做饭,学着去做我这一辈子都没做过的那些粗活,原是百般甘愿,满心期待,没成想到头来,竟还是成了这样一个笑话。”

    呵…一个笑话。

    作者有话:

    555二哥哥有什么错,二哥哥只是个害死了三个姑娘,还想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猫咪而已~(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