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73章
    实话, 清黛其实也蛮想凑这个热闹的,于是便收了薛妈妈的花,答应了下来。

    次日, 孟岩孟峒孟岚三兄弟照常上朝当差闲耍, 剩下府里几个女眷便都在用过早饭后,陆陆续续聚到了朝晖堂。

    应是之前一直被变相禁了足,江氏到的最晚。

    这一天的她, 穿着身低调的绛红衣裙,头上手上也不似之前那般珠光宝气,只戴了几样暗金饰品, 不惹人注目。

    脸上也再看不到从前的趾高气扬,唯剩下用胭脂水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

    “来了?”刚刚换好衣裳的朱若兰从内室掀帘出来看见她, 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也没别的,单指了指堂上的椅子, “来了就坐吧, 下人来报,那夏姐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会儿问话, 你和老三媳妇原也不需要帮着些什么, 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江氏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堪堪忍住了, “……有劳嫂子为那不成器的孽障操心, 弟媳实在惭愧。”

    朱若兰本来就不乐意为这种事情出面折腾,此时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多余的废话是一句都不想再。

    只等下人进来通传夏宝芝的车马已经到侯府西侧门的时候, 她才又让人去把孟烁先请了来。

    清黛清照是一早就在后堂候着了, 孟烁从朝晖堂后门一走进来, 就看到了她姐妹俩一左一右地坐在圆桌的两边,唯独把中间的那个座儿留给了他。

    他不觉顿了顿脚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清照看见他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半天也不进门,心里对他更是看之不上,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就把整个身子扭朝一边,再不肯搭理他。

    孟烁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却也只能强忍尴尬,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亏得清黛不似清照那般喜怒形于色,心里虽然也不爽他很久了,但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还笑着让明珠给他斟了茶,如常般地待他。

    半盏茶的功夫以后,那久闻其名的夏家千金终于来到了门口。

    只见她头戴半旧绢花,身穿素色无绣衣裙,不施脂粉,不戴首饰;一派弱柳扶风之姿从门外走进来,欠身问安时,整个人清丽脱俗而又朴素无华。

    但屋子里并没有人立即理会她,朱若兰自顾自低眸饮茶,三太太假装受凉,背过身去轻轻咳嗽,江氏用一种看狐狸精的眼神暗暗瞪着她,却也不敢冒然开口话。

    后来,还是薛妈妈在旁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是美,但比起咱们家的两个姑娘,还是差的远了。”

    嗯,这个下马威给的不错。

    夏宝芝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朱若兰也是在听了薛妈妈的话后,才肯懒洋洋地抬一下眼睛。

    没有温度的目光像是夏日名门贵女人手一把的镂花竹扇,凉凉地从夏宝芝的脸上过去。

    不疼却让她的脸颊无端地发木。

    不料,她话的口吻却更加冰冷,更加居高临下:

    “夏姐,有些事终究上不得台面,不好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理论,我便索性与你开门见山,五千两,我要你离开京都府。”

    “什…什么?”夏宝芝显然没有料到朱若兰会如此直接,木然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侯夫人这是要用银子羞辱奴家么?”

    朱若兰收回目光,轻蔑地盯着自己的指甲:“像你还有你们家这样,不顾廉耻、不择手段,削尖了脑袋也要攀高枝的我见多了,你若是嫌五千两不够,我可以再加你两千两,只要你肯走,并且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侯夫人把奴家当成什么人了……奴家与烁郎因缘际会,情定三生,奴家对烁郎更是只有痴心仰慕之情……”

    着,她就盈盈跪了下来,开始了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奴家不敢奢求能够做烁郎的妻子,哪怕是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只要能日日与烁郎相守,奴家就已经很知足了……还请侯夫人还有侯府的诸位夫人成全奴家的一片痴心吧。”

    然而朱若兰压根不为所动:“你是京都人,想必也应该听过我威远侯府的规矩异于平常,男子非四十无子而不纳妾,便是你口口声声所求的通房名分也是没有的;这是我们家老侯爷在世时就定下的铁律。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什么本事,值得我们为了你悖逆老侯爷的遗训?”

    夏宝芝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楚楚可怜地磕巴道:“奴家…奴家不值得……可请夫人相信,奴家对烁郎的心确是真的,为了烁郎,奴家什么都可以做的。”

    “是么?那在你眼中,何为情爱,何为痴心?”朱若兰冷不丁问。

    “自、自然是生死相依,长相厮守。”夏宝芝答得倒快,但是话完了,她却又糊涂了。

    好端端的,她一介侯爵夫人当众问这种话作甚?

    后堂上,孟家兄妹三个听了她这话也是心思各异。

    孟烁自然是为之动容,心口发烫,清照却是冷笑连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而清黛,只见她一脸认真,全神贯注,听得无比专心,却又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若兰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夏宝芝:“可你也知道,烁哥儿身为侯门子弟,家世非比寻常,他若要与你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生死相依、长相厮守,就必须放弃一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要放弃什么,她没有明,也不必明。

    “烁哥儿跑出去的这段日子里,一直都是靠着夏姑娘你从家里拿钱拿米,才能撑下去吧?对着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是的公子哥儿,你可想过你们将来要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趁她低头用茶,她身侧的大丫鬟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夏姑娘怎会去想这些?要知道他们夏家可是一早就算好了要赖上咱们侯府,想要山鸡变凤凰!什么痴心真心,还不都是为了这泼天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

    “奴家没有!奴家没有算计!奴家恋慕烁郎,为的从来都只是他这个人,即便他不是侯门公子,即便要跟着他吃梗咽菜、颠沛流离,奴家也绝无半句怨言!”

    夏宝芝哭得抖了起来,哭着哭着,她又立刻转头朝江氏的方向拼了命地磕头痛哭,“六太太,您是烁郎的生母,当年您与烁郎的父亲孟岚大人是何等的情深意切、不可转移,在咱们京城也曾是一时佳话!奴家以为,您应该是最能明白我们的人了,求求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你!就你也配!”江氏最恨的就是有人在拿她从前那些不光彩的事出来嘴,更何况这夏家的死丫头明里暗里分明是在要挟逼迫自己,她气得险些就要一巴掌招呼过去。

    薛妈妈忙不露声色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摁住了她的手,她自觉在这种事上自己这个开过先例的最是理亏,便也顺着这个台阶,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八千两。”朱若兰这时轻轻巧巧地放下了手里描金贴花的茶盏,简单直接地加大了筹码,“再给你寻一户不错的人家,保你后半生安稳无虞,如何?”

    夏宝芝惶惶抬头,仰望着坐在比她高出两个台阶的位置上的朱若兰。

    她织金绣锦的裙下是一双用云锦做的绣鞋,鞋尖缀着圆润亮泽的珍珠,光是这一双家常穿的鞋子,便抵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穿戴,更别她腕上的玉镯、头上的金钗了。

    她和她之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中间就像是隔了千万级台阶,是她穷其一生都无法毗邻的高度。

    她咬牙沉默着,心却一点一点地坚定下来。

    清黛听见前厅上这时忽然没了声响,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偷偷走到门边,躲在竹帘后边,默然观察着厅上的人。

    却在下一刻,就看到那夏宝芝不知哪来的勇气,冷不丁从袖中掏出一把银闪闪的剪子,没有半分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清黛的瞳孔跟着悚然一缩,幸亏有朱若兰院子里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看护在侧,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两只手臂抻住,又在她肘窝处的经脉上用力一摁,逼着她不得不将剪子脱了手,被她们老老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默了,她还喊着,“既然侯夫人想要拆散我与烁郎,倒不如一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反正不能和烁郎相守,跟死也没什么两样!”

    话音未落,清黛忽觉身边刮过一道火急火燎的风,回头一看,果然不见了孟烁!

    “芝儿!芝儿!”

    孟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前厅,蛮横粗暴地将那些摁着夏宝芝的婆子用力推开,把他的情人揽在怀中,“芝儿,你受苦了!”

    夏宝芝在他的怀中用力嚎啕,那哭声听上去,既有心上人终于到来的喜极而泣,又有被人误会曲解的委屈和隐忍,每一滴泪都流得恰到好处,几乎就要以假乱真了。

    江氏在旁边急得跳了起来,指着他们大骂:“孟烁!跟这狐狸精当众搂搂抱抱,你还要不要脸!”

    谁知一向在她生气时就犯怂的孟烁这回倒是出奇的勇敢:“娘!当年父亲与您不也是这般情深似海,愿以生死相许么!娘,为何到了儿子这里,你却要和原先这些迫害你和父亲的人站在一起,与她们同流合污地来反对我们呢!你这样可对得起你当初的心!”

    “你——”江氏被他一通驳斥质问逼得面红耳赤,一边哭花了妆,一边对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抓又捶,“逆子!你这个逆子!你懂什么!竟敢拿这样的女子跟你亲娘相提并论?!”

    朱若兰早就猜到般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冲着后堂张罗了一声,“照儿,阿宝,来把你们六伯娘先扶到后堂,陪着她冷静冷静。”

    清照还在恼恨六房母子,扭着身子,只装没听到,清黛知道劝不动她,便只能自己携了阿珠出去。

    她来时所有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夏宝芝在孟烁怀中也抬了眼,却是旋即脸色大变,连哭都忘记了,“怎么…是你……?”

    今日的清黛头上绾着简单的偏髻,簪了绢花和两支东珠银钗,身上穿着家常的藕荷云纹比甲、牙白四破裙。

    同样素简清丽的扮,不知是衣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往那儿一站,便把夏宝芝衬得黯然失色。

    她也不话,就是愣愣地看着夏宝芝,眼神里的不安和诧异被她演绎得丝丝入扣,惟妙惟肖。

    不过她旁边的阿珠却是很认真地在惊讶“你不是那天在天龙寺的那个……”

    孟烁一脸困惑:“怎么,阿宝,芝儿,你们认得?”

    阿珠却气哼哼道,“当日在天龙寺,我陪着我家姑娘去山林里挖笋子,回寺的时候因天色将晚,我家姑娘一时着急,没留意边上有人,一时不慎撞倒了这位夏姐,弄脏了她的衣裙。我家姑娘正要赔礼,谁知被夏姐一通抢白中伤,还差点动手了我家姑娘呢!”

    三太太讶异地轻声问起清黛:“有这种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

    清黛牵强一笑:“我当时一心只想着挖到了好笋,可以给伯娘和三姐姐煲汤,便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而且左右是我先撞了人家,害人家污了衣裙,夏姐姐生气不也是人之常情的么?”

    孟烁原先的还有些迟疑,听了这话又好似受到安慰一般,松了口气。

    阿珠却是各最老实不过的,有什么便什么:“当时夏姐还有她身边的丫鬟还什么自己马上就要是威远侯府少奶奶了,还把我们家姑娘全家卖了,都不够赔她的裙子……”

    夏宝芝慌得连忙从孟烁怀里滚到地上,“不不…不是这样的,都是误会!误会!奴家当时并不识得眼前人就是贵府千金,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冲撞了孟姐!奴家不是有心的!”

    三太太皱眉,不悦道:“哪怕不是我们黛姐儿,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就能任由夏姐骂了么!夏姐,我观你行事,怎么有些表里不一的?”

    朱若兰冷笑道:“这么早就以侯府少奶奶自居了,夏姐,你可知何为司马昭之心?”

    夏宝芝心慌意乱,清黛的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和她家的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之间竟拿不出个应对的法子。

    回过头求助孟烁时,没成想他也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她的心登时慌了。

    朱若兰的耐心也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只听她接下来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薛妈妈,去取一壶鸩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