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76章
    清黛在心里悄悄一数, 上次见到沈猎竟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自从他莫名其妙地翻了她给他的梨膏糖,还兀自气鼓鼓的地离开之后,他们便再未有机会相见。

    后来的是非风波又一桩接着一桩, 清黛便也是到现在才恍然想起, 他们俩好像还在闹别扭,或者是沈猎单方面跟她闹别扭。

    也不知一年过去,他会不会还在生气。

    清黛暗忖着, 又随易令舟和清照一道上了看台。

    向舒王妃和康和郡主等身份高贵的夫人太太们问过安之后,她和清照便被易令舟从郑氏身边拉走,朝着看台的另一边找柯诗淇和龚灵巧玩去了。

    “都沈家公子是在乡下养大的, 回来之后沈家又都不当他是回事儿,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击鞠?可到底哪来受过训练的军马给他骑, 又哪来的地方给他练啊?…唉,可惜猜姐姐被她嫡母拘着不能过来跟我们玩,不然还能问问她呢。”

    龚灵巧手里抓着把葵花籽磕着玩, 眼里一刻不停地盯着草场上你来我往的人马, 嘴里还絮絮叨叨的,真真是热闹极了。

    而今民间盛行蹴鞠, 这马上击鞠除了皇家以外, 也就是些家门渊源的世族还当成必修之业,一般的官宦人家根本都没几个人会, 或者压根没地方学。

    清黛阴暗地揣测, 舒王妃和康和郡主之所以要借口办这场马球会,就是为了满足满足自己身为王公贵胄那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至于拉拢勋贵、结交盟友那点子政治把戏, 也不过是顺便为之。

    “猜姐姐十三岁就跟着沈狂将军北上保边, 想来对这个弟弟的事也不怎么清楚。”

    柯诗淇笑呵呵地道, 顺便还趣起易令舟, “方才上场前你家王爷和南家公子还在那儿笑话人家沈公子,你瞧,现在竟反过来被人家压了一头。”

    易令舟大大咧咧的,完全默认了她话里含蓄的调侃,也跟着数落宋执:“哼,原本那沈家四郎压根就不在我母亲和舒王妃拟的宾客名单之列,是他非要念什么同窗之谊硬把人家加上。请就请罢,偏又不肯好好以礼相待,就是要伙着人欺负人家,这会儿便是吃亏也是他自己活该!”

    清黛循着她们的话再次看向球场内,场上除了另几家她不相熟的公子少爷,便是宋执、南怀、易君彦、沈猎四人。

    看阵容分配,应是宋执易君彦对战沈猎南怀。

    又听早先到的柯易龚三人起,沈猎刚开始要下场时,宋执那起自以为是的公子哥儿原都以为他不懂马球而不肯与他同队,见他一再坚持,宋执才硬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南怀出去。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沈猎自幼养在乡下,虽无父母庇护,过得比其他孩子稍微辛苦些,但他的身边,却一直都有各路“神仙”为他保驾护航。

    一是当年将他从侯府抱出去的老嬷嬷李氏,一是一位隐姓埋名多年,半疯半癫的神秘高人。

    传这两个人,一个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一个不辞寒暑地授他武艺。

    尤其是那位李嬷嬷,听她曾是大乾历史上最后一位宰相的后人,是当年家门蒙难才被卖进了武宁侯府为奴。

    但她终究还是个经受过大族教养的千金姐,哪怕为奴为婢也不自轻自贱。

    在受命抱走沈猎之后,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又将自己曾经的见识和涵养言传身教地传授给了他。

    而这世族必修的马上击鞠,想必也是她早早就教会他的。

    只可惜,世人虽对她的事迹与名姓耳熟能详,却再没人见过她本人。

    有她是在沈猎被接回京就被沈柯氏派人灭口了,有她是后来被留在乡下,没多久便孤孤单单地病死了。

    总之,她就是没能等到沈猎发名成业的那一天。

    清黛想想就惋惜。

    不过,她也好奇,“他今日又为何非要下场呢?”

    这好像也不符合他年少时什么都不愿理会也不放在眼里的心性吧?

    然而易令舟她们却纷纷摇头,只言不知。

    这时那场上正好赛至关键,便没有人把清黛的问题放在心上,都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许是清黛方才走神走得太久,竟一直未曾留意到马球场中的风吹草动,就连沈猎和南怀何时又被宋执易君彦抢回上风都没发觉。

    幸好这会儿再重新来看,倒也不算为时过晚。

    只见沈猎提着球杆,纵马向前,本已将后头追过来的易君彦大大甩开一个马身,离被鞠球和对方的球门距离最近。

    以他的本事,只需一杆就能破门。

    不曾想半道又杀出个南怀,一时不慎,居然一杆子抽到了沈猎所骑马匹后臀上。

    马儿受惊,蹄下的步伐就跟着乱了。

    马上的沈猎忙着稳住惊慌失措的坐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鞠球,被后来居上的易君彦挥杆挑走,与胜利又一次擦肩而过。

    他本是场上年纪最的那个,最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轻敌的宋执手下抢先夺门,一下子就挑起了所有看客的兴趣,都开始对他留意。

    哪晓得开场时那惊艳四座的第一球之后,他便颗粒无收,并且还一直都被球场老手的宋执和易君彦死死压制。

    虽后者也没讨到多少便宜,一直也没有进球,但长此以往,在沈猎再一次痛失良机之后,场外竟还传来了不高不低的唏嘘声。

    “那南家哥儿根本就没好好嘛!”龚灵巧单纯,一门心思只在球赛,看得坐立不安,几乎就要冲上场去一般,“这都几次了,他分明就是故意钻空子,在扯同队后腿呀!”

    其实不必她,别人也都能看出来。

    而且最明显的那几次,清黛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宋执给南怀手势,并且她很确定,还有更多的人都看到了。

    结果,却一直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沈猎话。

    宋执南怀这几个家伙,原就是京都马球场上出了名的霸王,除开沈猎也没人瞎了眼敢去招惹,眼下他们联起手来捉弄沈猎,在别人看来也再寻常不过。

    更有甚者,恐怕还在期待着沈猎被他们整得更惨的画面,以他的难堪当做自己的乐趣。

    清黛不禁又看向主看台上,坐在康和郡主和舒王妃身边的沈柯氏。

    她正与她们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马球场上已经快要被逼进死胡同里的沈猎。

    哪怕是坐在她身畔,不得离开的沈猜,此时此刻也比她更为沈猎着急。

    清黛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居然会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没有心的女人身上。

    终于,在赛场过半后,沈猎终是忍无可忍,冷不防收起球杆,掀起手肘,直截了当地把要来别他马腿的易君彦从马背上拐了下去!

    随即又立刻紧勒缰绳,驱策着□□的军马朝着跌在地上的易君彦扬起了前蹄!

    千钧一发之际,与其看着他退无可退之下又只能像之前那样狗急跳墙,闯下大祸,倒不如……倒不如由她来……

    “沈猎——”

    清黛这一声洪亮到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大喊,像是一声收兵的长啸,一声警醒的钟鸣,再一次越过她的理智,破她自以为的冷静,传达到了沈猎那边。

    不必岁岁长相见,也不必朝夕相作伴,千万人中,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分辩出她的声音,她的身影。

    她是拴住他的缰绳,撑住他的云彩,总是在危急关头,令他悬崖勒马,带他重返人间。

    马蹄堪堪擦着易君彦的耳鬓侧开,马上的沈猎茫然地回过头,望向那个喊出他名字的姑娘。

    她就那样站在又高又远的看台边缘,眼神灼灼炽烈。

    于千万人中,与他隔空对望。

    “我,沈猎,你怎么每回都这样,一不和心意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伤人,到底玩不玩得起啊!你这样是要被罚下场的!”

    姗姗来迟的宋执像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又像是知道易令舟在场有意收敛,即便骂骂咧咧也比从前要稍微温和些。

    沈猎醒过神来,收回目光偏头看着他,这回倒不像从前那般闷着不话了:“该下场的究竟是谁,你心里清楚!”

    “你……”宋执额头上的青筋一跳,鹰喙般的鼻子一皱,就要跟他强词夺理。

    谁知却被从地上慢慢让人扶起来的易君彦堪堪拦住,“不移兄,今日本是你和我长姐的良辰佳期,不宜与人起争执。”

    他是惯会做和事佬的那个,对着才把自己从马背上下来的沈猎,居然也是一点愠色都不露,笑得格外宽宏,格外君子:“弓鸣,你莫要生气,他们刚刚都是同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我这幅样子,许是不能奉陪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清黛远远听到他这话就想笑,加害者反过来劝受害者大度?

    当沈猎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三岁儿?

    果然,沈猎理都没理他,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宋执和南怀。

    这南怀在他手上吃过亏,蓦然撞见他那双冷冰冰的浅眸,想起他从前发起狠的模样,又看到易君彦已然也要下场了,心下登时没了底:“那,那个,我…我母亲叫我了,二位,请恕我也不能奉陪了。”

    罢,没等宋执开口质疑,他便迅速拍马溜了,留下宋执和沈猎,仍在场上狭路相逢般地对峙。

    良久,宋执才抱着球杆,抄手于胸,鼻孔朝天地道:“是,我承认,我刚才是让子熹和子美故意针对了你,这是我的不当之处。但是沈猎,你也不要太狂,就算不使那些伎俩,我照样能够赢你。怎么样,你还么?”

    沈猎凝视着他,神情坚定而又镇静。

    “。”

    宋执当下便找来自己的厮,吩咐了他几句,就让他一路跑着来到了易令舟面前,“王爷的意思是,想让姑娘您下场顶了公爷的缺,与他并肩一战。”

    易令舟遥遥看了一眼场上的某人,略略思索了下,道,“要我下场倒也不成问题,只是我若与你家王爷一道,那沈四郎那边呢,现下又是谁能来顶南家那子?”

    那厮只殷勤地哈腰笑道:“姑娘且去更衣就是,剩下的王爷自有办法解决。”

    左右是先把易令舟忽悠着先行一步,待她走远之后,那宋执的厮便又拿着宋执的意思,挨个儿问了一圈。

    但是结果也显而易见,旁的人一听是与沈猎同队就恨不得退避三舍,直将他当做不可接近的洪水猛兽。

    哪怕是问到了沈猜跟前,清黛远远瞧着,有沈柯氏在前横眉冷对地阻拦,料是她再想仗义出手,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了嫡母的脸面。

    眼瞧着厮跑前跑后大半天,直到易令舟都换好骑装回来也无甚结果,场上的宋执不觉也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冲着看台这边大声嚷嚷起来:“都是死人啊!不就个球么,有必要如此畏首畏尾的么!一群孬怂,能的人赶紧站出来,别耽误爷功夫!”

    “……哎哎哎哎!”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侧边方向的看台上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叫。

    登时,不管是马上的沈猎宋执,还是正从马厩里挑好了马,踱上前的易令舟,以及看台上相熟或不熟的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惊住了。

    哪怕是清黛自己,也都惊诧不已。

    哪个杀千刀的在这时候把她推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