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98章
    据沈猜所知, 在与沈猎同窗读书的人中,就只有清黛处事周到敦厚,不会像宋执南怀一般常与他白眼, 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漠不关心、视若无睹。

    两个人不能有多深厚的交情, 至少还能上一两句话,兴许还真有可能知道些点什么。

    然而清黛只记得这一年沈猎十五岁,是以沈家后裔的身份在锦衣卫中袭了荫封离京闯荡的, 可他现在却和家里闹到如此地步,想来是不可能再进锦衣卫了。

    这样一来,清黛便也不知道他还能去哪了。

    沈猜本也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 也并没把所有指望都押注在她身上。

    见她茫然摇头,便也不再追问, 转而和她又起清照的喜事了。

    她二人聊得投契,直至傍晚清黛才从沈侯府离开,临走前还叫她用贺清照定亲做借口, 又大包包地塞了满怀。

    从沈家回去以后大概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 孟侯府那边朱若兰也派人来要从南家把她接回孟家了。

    此时方之恒得授翰林院庶吉士,方家太太也来下了聘, 两家一起将儿女的婚事定在了秋后。

    而慎王府那边, 也由宋祈出面当了回和事佬,专门将赵国府朱家的嫡次女也便是朱若兰的亲侄女指给了慎王府当儿媳妇, 让侯府与王府之间关系更加紧密。

    兜兜转转这么久, 慎王妃终于得了一个家世品貌皆属上乘的儿媳妇,他两口子也都不是心眼的人, 甘愿卖宋祈一个面子, 与孟家化干戈为玉帛。

    南太夫人眼瞧着事态终于平息, 内外局势也都稳定, 便没有阻拦清黛归侯府之意。

    不过她好歹在南家住了半年,与这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相处得极好,众人听她要走,各个都要跑来挽留一番,一来二去倒拖着她又多留了几日。

    不想正是在她搬回孟侯府的前一天,她再次见到了沈猎。

    那是春末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她刚刚睡醒一个午觉,正坐在窗前镜台梳妆,就听见外边院子里有几个负责洒扫的丫鬟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沈公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十五岁都没有便能在锦衣卫选拔上拔得头筹!而且我听他此前还跟武宁侯府断了干系,还只是以庶民的身份去参选的呢!”

    “我朝自先帝即位后已有几十年不曾再在民间公开选拔人才充入锦衣卫了,且锦衣卫的规矩除了出身之外,不还对身形体格都有着严格要求么,我瞧沈公子长得也并不高大魁梧啊,他到底是怎么入选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没听老太君刚才在屋里怎么的么?锦衣卫这些年冗官严重,内部政务乌烟瘴气,都快成世家大族发族中不肖子弟的泔水桶了!

    “今上有心整治,年后便一直在找机会大肆裁撤里间那些吃白饭的纨绔了,一下子空出许多位子填不过来,这才重启了民间选拔。

    “沈公子虽年少瘦削,但谁叫人家浑身都是本事呀,偶尔破个例又怎么了?”

    “啧啧啧,瞧你这一脸的痴样,是不是特别后悔从前人家在咱们府上念书的时候,没紧着巴结呀?”

    “我哪有!”

    “哎呦喂,先把您嘴角的口水擦擦吧,哈哈哈哈……”

    清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漫不经心地了个哈欠。

    锦衣卫始创于太祖皇帝,在桓宗年间因为孝武桓皇后的关系也曾盛极一时,权倾朝野的同时亦恪尽职守,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至先帝在位时才因后继乏人渐渐没落,慢慢的就成了如今各家给文不成武不就的子孙“镀金”之所,其间遍地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官风萎靡,难堪大用。

    但这样一个直属于君王的情报机构,急于收复皇权的宋祈怎么可能会任其就此衰亡,时机一到便进行了整顿。

    正如丫鬟们们的那样,将那些白食俸禄的花架子肃清以后,他先从军户人家中调配人员填补空缺,实在填不上的,便向民间重启选拔。

    一般来,只要是年满十四、家世清白,身形高大且会些武艺的便可参选。

    然而像沈猎这样的特例,之所以能够从初期对体格的严格筛选中通过,清黛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宋祈在选拔普通锦衣卫之外,还有意挑选一些身怀绝技的各行高手充作自己的亲信死士。

    这些人里可能有国狱死囚,可能有江湖怪侠,只要能力超群,忠心不二,都会被破格提拔进锦衣卫,将来封侯拜将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这种法也是前世她从异世女身边的太监那里道听途来的,但毕竟哪怕是后来被宁国公父子逼得无路可退,她也从来没在宋祈身边,见过这些能人异士,所以她一直都不大信有这回事的。

    时至今日,看到沈猎最终还是入了锦衣卫,她才起了那么一丢丢的怀疑。

    “姑娘,沈公子这会儿还在老太君那儿呢,咱们可要过去?”

    阿珠一边问,一边替清黛梳好了头发,又将一支她最喜欢戴的山茶珠花簪在她的发髻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替她摘下来,算换成那支她从不戴的红宝石偏凤赤金钗。

    清黛看着那钗子上的大宝石珠子就脖子疼,连忙摁住她朝匣子里伸过去的手,“他这回多半是来向南家辞谢从前教诲之恩的,与我有何关系?再老太君也没让人来叫,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只消替我同沈家姐姐知会一声,免得她再日夜悬心了。”

    然而她转念一想,连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鬟们都晓得了的事,武宁侯府怎会不知?

    只怕这时南太夫人也正为他公然抛下身份与他教呢,她还是别去凑热闹的好。

    于是她旋即把正要出门的阿珠叫住,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算装作和身边的女孩儿们在屋里收拾点行装,暂时便不出门去招人眼了。

    偏偏这时又从外边来了个衣着素净的仆妇,笑眯眯、恭恭敬敬地给她福了福身,道是孟槐有请,想和清黛姑侄两个单独体己话。

    在南家住了这半年光景,没有了南素唯,这个家上下的和谐程度简直堪称华都城高门大户中的典范。

    婆媳和睦,妯娌谦逊,与清黛也没什么利害冲突。

    所以当下虽然瞧着来人眼生,但也并未起疑心,穿着一身葱绿窄袖立领遍地绣竹叶纹的家常长衫,便跟着人出去了。

    一路走着走着,却并不是往嘉柔居的方向,而是清黛最熟悉不过的,从南太夫人的念慈堂去到南家家塾的那条路。

    这年春闱落幕,曾经在那儿读书教书的人已各奔前程,最初那位回家丁忧的洛瀚文洛夫子也早就假托丁忧之名脱离了鱼龙混杂的京都,游历天下去了。

    清黛她大姑父也还未寻着下一批有潜力的好苗子,这家塾也就一直空着到了现在,除了日常扫的下人外,很少有人再来。

    清黛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头,但又实在好奇,会是这家的谁又为了什么把自己诓过来。

    于是便也没吭声,继续佯装乖巧,由着那仆妇用钥匙开了家学后门上的锁,把自己带了进去。

    “姑娘且耐心在此等候,我家太太也正往这边过来呢。”那仆妇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兀自离开了,留下清黛一个人静静站在曾几何时书声琅琅的学堂里。

    算一算她也有日子没来过这里了。

    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桌椅,还有早就被撤到学堂后边的那两架屏风,忽然觉得这几年光阴过得竟然这么快。

    曾经齐聚一堂、闹闹的那些人,如今已是成亲的成亲,入仕的入仕。

    不知怎的,她又没来由地想起从前的某个清。

    也是这样韶光轻慢、安静平宁,方之恒在前面抑扬顿挫地朗读着《诗经》中的那一篇《白驹》,所有人都在仔细认真地听,唯有沈猎躲在清黛背后睡大觉。

    方之恒把诗句拆着讲解了一遍,便让大家各自背诵,过了一会儿再随堂抽考。

    也不知他是否故意,居然第一个就把堂上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再听的沈猎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不用回头清黛就知道,他那时定是一脸刚睡醒的茫然无措。

    无奈,清黛只好把自己案上的书本悄悄挪动,挪到他能一眼就看见的地方,然后听着他磕磕绊绊地照本宣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他这人从粗枝大叶,让他背两句律法兵道还行,但是让他学这些风雅斯文的诗词歌赋,简直比母猪上树还难。

    想起他当时一字一顿,磕巴局促的笨拙样子清黛便忍俊不禁。

    她这厢正忙着出神,却冷不丁被身后一阵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强行拉回了思绪。

    习武之人的耳朵总是异常的尖,周遭任何一点异样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敏锐的耳力。

    当未知的危险化作一团黑影从她背后向她一步一步靠近,她下意识绷直了肩膀和手臂,就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朝旁边斜身闪开。

    叫那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直接扑了个空,踉跄了几步,险些摔个倒栽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