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02章
    九月初一, 清照出嫁了。

    虽是低嫁,有朱若兰这个娘,她的婚仪竟半点都没给当初为人津津乐道的柯易联姻。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煊煊赫赫, 随着八人抬的花轿从威远侯府正门出发, 一路锣鼓,十里红妆。

    孟家不比京城里同等级的高门大户人丁兴旺,但终归是正儿八经的长房独生嫡女出嫁, 做姑母叔父的,能赶来观礼的基本上都来了。

    便是离得最远的孟岸莫氏夫妇俩,也是莫氏紧赶慢赶, 赶在新娘回门的前一天回来了。

    阔别几年,莫氏一回来便去远山居看了清黛, 母女甫一相见便抱头哭起来。

    边上的丫鬟婆子劝解不开,干脆也加入进去,陪着她们酣畅淋漓地嚎啕了一场。

    直哭得清黛自己都嫌动静太大太做作, 才渐渐止了眼泪, 差使着远山居众人端茶倒水,呈巾拿帕。

    莫氏则仔细端详着望长得亭亭玉立, 含苞待放的亲闺女, 看过大几个丫鬟行止都有条不紊、得体大方,再量了一番她屋里的家居陈设, 虽素简了些, 却也是处处都透着精致不俗的心思。

    当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那二伯娘还是话算话的, 这几年待你也还马马虎虎。”

    清黛笑着让阿珠给母亲递了盏刚刚出色的柔夷地雪茶, 安静听着她老实巴交地道:“侯夫人待姑娘很好的, 凡三姑娘有的,也从未短了咱们姑娘。”

    莫氏接过雨过天青色的瓷盏,大喇喇地又问,“那她可给你家姑娘相看人家了?”

    阿珠当即愕然,一旁同样低头饮茶的清黛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庄妈妈离她最近,连忙上前帮她抚背顺气,一面朝莫氏讪笑道:“太太也是忒心急了些,哪有当面跟未出阁的姑娘问这些的?”

    莫氏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别在我们柔夷,就是在北疆,多的是自己认定了情郎再领回去给家里相看的,起来她三堂姐不也一样么?”

    被塞北的风吹了几载,莫氏那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脾性反而更上一层楼了。

    到底是北疆那地方山高皇帝远,越远越淳朴开放啊。

    可惜京都终不及塞北,有太多畸形的弯弯绕绕在里头,清黛也只能赶紧正色提醒:“这话阿娘出去了可千万不要在人前拿三姐姐的事嘴,尤其是在几位伯娘跟前,免得又让人家笑话咱们不懂礼数。”

    莫氏不乐意地瘪了瘪嘴,“这中原的京都就是规矩多,瞧把我原本生龙活虎的闺女都关成什么样儿了,开口闭口全都是那些啰啰嗦嗦的规矩体统,也不知有劳什子用。”

    清黛闻言笑了,朝庄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其他人都从屋里出去了。

    自己沿着罗汉床边挪到莫氏身边,“若非身在此城,我也不愿理会那些讨厌的繁文缛节,不如这一回阿娘干脆把我也带去北疆吧,我好想阿爹啊。”

    “你阿爹也无时无刻不再挂念你。”

    莫氏笑着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亲亲热热地搂着,“可你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即使带了你走又能在爹娘身边留几日呢?再北疆终归是人少地偏,不及京都人杰地灵,便是为着你将来的前程,爹娘也只能强忍着不舍,暂留你在京了。”

    清黛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上回是何时像这样靠在母亲的怀抱里了,心下安宁却又黯然:“比起有父母相伴、一家人团团圆圆,阿娘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可以,我倒情愿一辈子守在阿爹阿娘身膝前,咱们一家子永远不分离。”

    “什么傻话。”莫氏并未当真,只以为女儿这是在冲自己撒娇,“这中原的姑娘家哪有不去嫁人的?阿宝,你要记得,你终究姓孟,是这中原华都威远侯府的四姑娘。”

    清黛默默听着,细碎的额发掩着她低垂的眼睑,漆黑的瞳孔黯然空洞。

    良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这时,莫氏突然又道,“我进京的时候听,沈家那叫沈猎的哥儿前不久刚袭了个荫官,离京上任去了,当真么?”

    清黛心念一动,抬起头,“好端端的,阿娘提他作甚?”

    莫氏道:“你只管回我的话,可确有此事?”

    清黛老实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人家是凭自己的本事才入了锦衣卫,并非靠家里袭荫封。”

    莫氏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兀自出了会儿神。

    余光瞥见自家闺女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忙又干笑道,“我这不是想起那孩子与你年岁相仿,家世也不俗,便随口一问么?”

    莫氏不擅长撒谎,满京权贵官宦里谁会不知沈猎身上的那些故事,谁家有女儿要择婿都是头一个把他排除在外的,莫氏虽莽直但也不至于卖女儿。

    可除此之外,清黛却也想不到她一回来就无端提起别家外男的,更好的理由。

    不过很快话题便又被莫氏扯回了她们自家身上,清黛到底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也就忘了,再不提起了。

    母女俩了快两个时辰的话,最终也是莫氏身上冷不丁一阵不痛快,这才让阿彩妈妈她们先扶了她回临泽苑歇着。

    待几日后清照回门,孟氏全家汇聚堂上。

    见她一身大红宝相团花织金袄,满脸红润喜气地依在夫君身边,一起给父母磕过头,又与一众长辈见过礼后,一大家子人便分做了两拨,男子那一拨长幼有序地去了前厅宴饮,女眷就都留下,用过了饭又一起坐下陪朱若兰和清照话。

    转头过来南素容便捻着帕子调笑:“诸位方才是没瞧见三妹夫临走前看三妹妹那眼神儿,真是不出的情意绵绵,羡煞旁人,哎呀呀,现今见三妹妹得了这样一个好归宿,总算是了了二舅母的一桩心事了。”

    郑淑慎顺口接过话茬,“这丫头越发爱闹了,连你三妹妹和二舅母都敢笑,真是没正形!赶明儿换你四妹妹出嫁,你只怕更有的淘了!来也是,照儿这一出门,咱们家便只剩阿宝一个了,按她也是年纪亲了,想来七弟妹此番回来也有一半原因是为这事儿吧?”

    她依旧装得一脸慈悲和蔼,前段日子的那些事终归没有实实的证据证明是她所为,在座的人即便看透了她,也不便与她当面翻脸,只各自佯装喝茶发呆,不去接话。

    莫氏刚回来,还不大知道前不久发生的那些破事,但亦隐隐觉出气氛中的尴尬。

    她与郑氏素来比较要好,便试着开口暖场:“哪就只剩阿宝了,烁哥儿不也还没人家么?”

    江柳娘一听,讽刺地哼笑一声,“弟妹笑了,那孽障魔星不过区区一个卫所百户,他伯娘婶婶贵人多忘事,一时想起来也不是多稀奇。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天涯何处无芳草,倒是阿宝,确实该抓抓紧,要不然再过个两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郑淑慎知她嘴巴损,也没理她,只继续和莫氏满脸温和地扮好人:“弟妹啊,虽七弟一意要自己为闺女把关择婿,可你们夫妇俩到底多少年没在京城生活了,这城里各家各户的关系瓜葛、各家公子少爷的品行如何,家中婆媳妯娌好相与否,怕也知之甚少,若要自己挑选听,只怕可是要花上好一番功夫的。”

    这下一开始就被抢了风头的清照终于坐不住了,“咔哒”一声将手里的茶碗坐在桌上,夹枪带棒地冷声开口:

    “三婶婶,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是我们都不在京畿了么,各种情势七叔七婶若有不知,难道就不会向家中各房兄弟姐妹询问听么?还是,在三婶婶眼里我们孟家各房就是这样的表里不一,面和心不和?”

    郑淑慎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人会这么直接地冲着自己剑拔弩张,忙赔笑道:“照儿你这是哪儿的话,想是误会婶子的意思了。”

    清照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摆臭脸:“误会不误会我不知道,不过我话直,婶子是知道的,若有哪点得戳到婶子心窝肺管子了,也还请婶子多多海涵。”

    她的话让气氛一下子直坠冰点,便是一直端坐上方,懒得接招的朱若兰都不禁用眼神提醒她注意言辞。

    清黛见她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只得故作娇羞地笑道:“好了好了,今儿是三姐姐回门的好日子,大家一个劲儿地我的事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伯娘们是和嫂嫂姐姐合起伙来捉弄我,看我笑话呢!”

    这会儿哪怕莫氏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家里各房妯娌间的异样,老实地顺着女儿的话往下:“阿宝的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细细讨论,眼下就先不提了…不提了。”

    郑淑慎就势微笑着点头:“也是,到时弟妹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反正我镇日闲着也是闲着,能替妯娌们分分忧再好不过了。”

    一听她话清黛心里就不住地冒火,一扫堂中众人的脸色,多多少少也都有些不愉。

    往日她哪怕再爱挑事,但今日这般就差直接扛着火折子冲进来烧房子的激进明显,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怎么,是认清了大家都看透她本质的现实算破罐破摔了么?

    江柳娘最沉不住气,干脆就把矛头调转朝她:“哎哟,三嫂子今个儿是怎么了,话里话外绕上多少层意思了?明明这家里最闲的是我,最忙的是二嫂子,您这一句话倒显得我们不够亲戚了。”

    郑淑慎见鱼上钩,忙又摆出一副无辜惊讶模样,惨白着脸为自己剖白:“我哪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怕累着二嫂子,她身子一向不好,偏又要管家又要应付外间大事,已经足够辛苦;我只是想着能替她分担些便分担些了,总不能还像之前那样,顾不过来就把阿宝送到别家……”

    话到此处,她又不着痕迹地装作失言,在朱若兰锐利如冷锋的目光下堪堪捂住了嘴,成功引得莫氏对朱若兰投来了质疑和愤怒的眼神。

    清黛心里冷笑,她老娘这才回来第二天,这人就等不及要搞挑拨离间这一出了。

    真当她是傻的,会由着她肆意妄为么?

    她正要张口解释,不想朱若兰却先一步厉声责问:“原来三弟妹是在怪我之前对阿宝照顾不周啊,至于阿宝之前究竟因何要避到南家去住,三弟妹忘了?”

    郑淑慎怕是也没想到她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和自己动怒,亦有些招架不住:“嫂嫂此话……”

    朱若兰一脸不可侵犯地的森冷肃穆:“什么意思相信你不会听不懂,今天是照丫头回门的日子,有的话不直出来,也是为这个家的和睦,给你这个当长辈的留着些脸面,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八成早就瞧出了郑氏的不怀好意,此时把话得如此严厉,想必一方面是要警告郑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撇清自己,既没有慢待苛责幼弟一家,也不算与他们殷勤讨好。

    然而,却听她紧接着又:“话既到这份上,那就干脆论个清楚。南家二房次子怀旻,我已替阿宝瞧了一段时间了,人品学识都可靠,人也是个老实仁厚的,太师府的家风教养那就更不用了,与阿宝也堪匹配,不过我也没有越俎代庖之意,七弟妹若信不过我,大可自行拿主意。”

    作者有话: